“……”
贺衷寒在何应钦面前一通抱怨,说自己这个“黄埔三杰”之一名不符实,被人远远地甩到了后边……何应钦是什么人?说他是老狐狸那都是看不起人。怎么能不明白这个学生的意思?可如果是一般人,他凑和着劝上两句,再随便许诺几个官职也就打发了,可贺衷寒却不行。
一来,贺衷寒本来的地位就已经极高。当年长期替老蒋主持情治系统,还是当初“复兴社”的四大台柱之一,戴笠在其面前都是小字辈儿。黄埔学生里面也是领袖一级的,不比今天的胡宗南等人差劲儿,甚至单以政治地位而论,还要高过胡宗南。所以,安排了低了是不可能的。可他何应钦虽然是国防部长,**第二把交椅,说安排一些闲职什么的还好说,可实职……就是个师长他也不好弄。因为这种级别的军官,任命权全都在老蒋手里。他顶多就是建议,只不过这个建议往往能被老蒋采用罢了。可如果是别人还好,他对老蒋一说,十有**能过,但贺衷寒就不行了……因为这纠结到了贺衷寒的第二个问题:他是被老蒋视为“不忠”的人。
老蒋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也知道自己手下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不会跟自己一条心。只是平时没有机会,一有机会,必然就会有人产生“取而代之”的心思。可贺衷寒和邓文仪等人上回实在是把老蒋得罪狠了。
那个时候叫嚣什么讨伐张、杨,那是在把老蒋往绝路上送啊。他何应钦也就罢了,资历和身份都在那儿放着,可贺衷寒和邓文仪这帮人是什么人?是老蒋的学生!老蒋赖以支撑自己权力的黄埔系的学生,还是亲信中的亲信……所以,这群家伙的“背叛”是老蒋绝对不能容忍的。能没下杀手。只是转为闲职,这其实已经是老蒋碍于物议了。再想让那秃头重用这几个家伙,那是想都别想,天塌下来也别想。
而除掉这个原因,何应钦还听说过有关贺衷寒的一件事情。
那还是去年,贺衷寒当时正闲居于重庆李子坝,整天无所事事。有一次,这家伙请中国文化学会总会书记长的肖作霖吃腊狗腿……或许光听名字,有人会以为这个肖作霖是文化界中人,这话倒也不错。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中国文化学会总会的书记长还是黄埔六期的学生,只因不满当时国民党“清党”,早在1927年就离开了黄埔军校,投效到了张发奎麾下。之后又辗转在南京中央军校、唐生智手下任职,还曾跟着唐生智反蒋。只是涉事不深,在唐生智失败后只是受到了小惩。之后。肖作霖才脱掉军装。创办了一家报社,投身文化界,结果闯出来不小的名头。
而身为中国文化界的代表人物之一,肖作霖自然也跟许多同辈中人一样,对老蒋非常不满。所以,贺衷寒请他吃狗腿。酒酣耳热之后,他就痛骂老蒋昏暴。而贺衷寒呢?当时也是醉得差不多了,又被肖作霖这么一引,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他对肖作霖说:“你哪里知道。蒋先生暴则有之,昏则完全不然。你没有看到他的统驭术的绝顶高明吗?他一向抓得很紧的是军队、特务和财政这3个命根子。这3个命根子各有一套他最亲信的人替他看守;同时他又让这3种力量互相依赖、相互牵制,而只听命于他一人。这3个方面的每一个方面,又都各有3个鼎足并峙的力量,使其互相牵制。军队方面是陈诚、汤恩泊和胡宗南;特务方面是戴笠、陈氏兄弟和毛庆祥(军委会机要室、军电处、技术研究室、译电人员训练班总头目);财政方面是孔祥熙、宋子文和陈氏兄弟。他们之间谁也不敢有所挟持而无所顾忌。所有这些人,除了孔、宋是他的至戚外,其余又都是浙江人,连宋子文的原籍也是浙江,可以说,都是他极亲信的人了。可是他对这些人都还有个防而不备、备而不防,难道这还算是‘昏’?他对我们湖南人,尤其是懂得点政治的湖南人,是绝对不放心的。你看复兴社现在已经没了,代之而起的是军统。为什么?因为复兴社这样的组织他也只是一时利用一下子,等到他已被捧成了绝对的独裁领袖,当然就不再要这个组织了。而且他也害怕复兴社会发展到难于驾驭的地步;尤其是这个组织的高级骨干又多是湖南人,这也是他难以放心的。所以,他才将之改组为军统,并由世戴雨农这个江苏人掌控。他的运用和打算,都是有极高明的权术的。你还骂他‘昏’,可见你还是年轻不大晓事,你自己才是有点昏。”
从这番话可以看出,贺衷寒对蒋介石也和蒋介石对他一样,都是看透了的。可问题是,老蒋不喜欢自己被人看得太透。而且这么一个能把领袖都得得透透,本身能力也非常不凡的人,老蒋又怎么会用得放心?
可除掉这些,这里面还有第三个问题:贺衷寒和邓文仪这帮人当初是支持他何某人的。也就是说,大家原本是一伙儿的。现在他何应钦依旧在“岸”上,而且混得风生水起,地位高杆,稳座**二把手的宝座,可贺衷寒等人却还在水里折腾着,他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贺衷寒这些人什么都不说也就罢了,现在终于向他伸手了,他如果连拉一把都不乐意,好意思么?而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会愿意再跟他何某人混?
“君山啊,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
何应钦想了想,也不矫情,更没有跟贺衷寒说什么虚头巴脑的套话,而是直接把事情的困难之处摆在了两人中间:
“委员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虽说他未必还会再计较之前的事情,可你想要再弄个要职傍身,这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我愿意替你去说项,顶多也就是挨顿臭骂!”
“老现您弄错了。”贺衷寒当然知道自己的尴尬,所以对这一次的求官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而且,当初他为什么愿意支持何应钦?因为何应钦“绵软”,光看看其人的外号,“何婆婆”,就可以清楚地知道此人跟蒋介石根本就是两种不一样的性格。所以,如果能把何应钦顶上位,他贺某人这个“从龙之臣”肯定会一跃成为国民政府最有权力的人,甚至在不久之后就能取何氏而代之……这才是他当时真正的打算。而他也知道,何应钦,还有蒋介石肯定都能猜到他的这个心思,所以,“挟旧情图报”这种事可以做,却不能过份,否则以后连何应钦也不待见他,他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我并不是想求什么高官,更不求什么大的权力,我只想调个位子。”
“调个位子?”何应钦看着他:“我记得你是在行政院国家动员委员会当人力组主任吧?怎么,做得不舒服?”
“老师……”贺衷寒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悲怆,“我早就不在动员委员会了,我现在是社会部劳动局局长!”
“啊?”何应钦老脸顿时一红:“什、你什么时候调过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贺衷寒苦笑一声,“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调动,有谁会在意?”
“那个……”不在意?自己倒是真的没怎么在意。不过这小子的话也算是讽刺了了吧?何应钦尴尬地笑了笑,“那就是说,你现在在劳动局过得不好?”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我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样?而且我也确实想努力地把工作做好。”贺衷寒叹了口气:“可惜劳动局既要协调劳资关系,辅导劳工就业,还要进行技术培训、安排因抗战而西迁的技术人员和工人……其中涉及到了各阶级、阶层的得益调整,触及到了不少人的利益,引起了这些人的不满,所以成效甚微。更有甚者,有人还用‘劳动局’三字撰写了一副对联来嬉笑劳动局的工作:上联是‘劳而无功’,下联是‘动辄得咎’,横批是‘局促不安’……”
“这个……劳动局的工作确实不易。你辛苦了。”何应钦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对劳动局那边儿也确实没怎么上过心。
“辛苦无所谓。那些人这么干,既是笑我没有成就,其实也是好意同情我的任务艰难。所以,评论尽由人评论罢了,”贺衷寒苦笑一声,“只是这个工作……老师,我是真的不想要了。哪怕你给我个更累的,更麻烦的,只要别这么总是做不出成事儿就行。”
“君山啊……”
“笃笃笃!”
何应钦也有些同情贺衷寒了。有才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出成绩,可劳动局却根本就是一个两头受气,又很难做成事儿的地方,贺衷寒当年何等地位?今天却尤如风箱里的耗子一样,也确实够难了。而且对方提出的要求也并不高,只是要个能做事儿,别老是这么让人纠结就行……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老蒋那边儿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不会太过在意,所以他张口就要答应。可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进来!”
何应钦给贺衷寒投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又坐正了身子。
“报告长官,”何应钦的秘书推开门,一个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的白人军官,只是这名白人军官的脸色正死死地板着,一副要找人麻烦的样子。而何应钦看到这个人,也不得不站起身迎了上去:
“史迪威将军,你怎么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