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私合营瑞蚨祥
公私合营寿福云棉布行的生意如此火爆,连带着把门口巫念祖的袜摊生意也带旺了,一上午卖了四十多双袜子,比平时足足翻了五六倍!笑的巫念祖嘴巴都合不拢了。可不是嘛,既然都扯布要做新衣裳了,怎么说也都要配个新袜子吧,还穿以前的露脚趾或者千层底袜子出去,那心里多没底气啊。
就连对面摆估衣摊的娄大娘都乐呵呵的,娄大娘毕竟活了五十多岁,她看的可长远呢。你想啊,大家都扯布穿新衣裳,那一定会有更多的旧衣服闲置了吧?这些旧衣服早晚还不是要拿来估了换鸡子。娄大娘想到这里,愈发的为寿福云的生意兴隆感到高兴。
这个礼拜天,不单单是护国寺庙会里的公私合营寿福云棉布行生意兴隆,全北都所有公私合营的布行全都如此,从前门大栅栏到王府井和西单,从隆福寺庙会市场到护国寺庙会市场,各个公私合营的布店全都生意火爆,不断的有顾客慕名而来,掏出家里小心存放的积蓄,只为了扯几尺漂亮的新布料。
“当家的,你看这60支棉布多细啊,一点线疙瘩都没有,手感真好!这草绿sè多亮啊,看的就喜欢。我告诉你,这布幅长15米呢!比以前国内卖的12米幅长多了30公分那!!!要不是沈助教他夫人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城里来了这样的好货sè呢。我刚刚好不容易挤进寿福云去扯了5尺,你看我拿来做件衬衫好不好看?”张教授的夫人握着手里的布料比划在胸前,站在书桌旁满脸的笑意。
张教授从案牍上的教案中钻出来,拿起布料一角看了看道:“确实好看,这种嫩草绿sè我以前也没见过,这么鲜亮,这棉布是60支?…………嗯,看着确实结实细致,你穿一定好看。”
张教授夫人得了丈夫的夸奖乐的合不拢嘴,她笑道:“店里还有80支的呢!要9毛一尺,我没舍得买,下个月你发了工资,我给你扯来做件新衬衫。你是没亲眼看见,那80支jīng梳棉布白的像雪一样!光的简直像是缎子!上面还有暗织的条纹!谁能想的到,那棉布也能织的这般考究这般细腻,全幅都没个断头没个疙瘩。老张,你说这是不是高科技?”
张教授吃了一惊:“80支棉布?我身上这件美国棉布做的衬衫才40支,我都觉得挺括的不得了了,80支是怎么织出来的?用的什么机器?这布料哪里进口的?”
张教授夫人道:“准是苏联的货呗,美国人封锁我们,连棉纱都禁运,那这样的好东西就只有苏联才能造了卖给我们吧?”
张教授惊讶的说:“苏联货我见过,苏联咔叽布造的都粗的很,没想到他们能造出60支和80支jīng梳棉,价钱还这么低!国内纺织业要是能引进苏联人的技术就好了。”
张教授夫人笑道:“中苏都是同盟了,自然今后能引进了来。你再来看看我给你扯得这种叫涤纶布的料子,我一眼就看上了!你看这斜纹多漂亮!挺刮的不得了呢!店员还说这料子终身免烫,挺刮如新!我明天就拿去找温裁缝给你做条新西裤…………”
寿福云的伙计几乎要忙疯了,从早上开市进人起,就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源源不断涌来的人流几乎把90多平米的店铺给挤爆,门槛都快给踩平了。店东席寿福发至内心的喜悦堆在脸上,成了满脸的笑容,眼看着伙计们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他也亲自上阵,帮着收钱理布。
席寿福当初接受社会主义改造进行公私合营时压力巨大,一边是zhèng fǔ的建议,一边是个人的利益,还有同行业的布行怀着私心,希望他死死顶住。可席寿福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接受公私合营,今后国营布店一旦开起来,自己只怕是连一尺布都进不到了。棉布可是国家的紧缺货sè,自然优先调配国营店。再说了,zhèng fǔ工作人员说的也在理,要建设一个人人丰衣足食的新中国,必须让工人们富裕起来,有了购买力才行,老百姓都能买得起布料,那以后生意红火了,自己被工人分掉的利润早晚会补回来。再说zhèng fǔ的税也不高,30%的税收比起国民党zhèng fǔ50%的税率来显得如此之低。
寿富云棉布行在国民党统治期除了交税还要忍受各种花样繁多的摊派和税目,每月实际税率高达80%。店里除了三个心腹伙计,其他的小伙计都是号称学徒,不给工资,只给一口饭吃和一个库房睡觉。席寿福那时候靠着偷税瞒报和压榨员工,每个月jīng打细算挣点钱着实不容易。
席寿福一想到国民党时期的税收,就要忍不住咬牙切齿,恨得骂娘。国民党所谓从10%到50%的累进税率根本就是个骗局,小商业者没有门路的,统统都被课以50%的最高级别,而那些和国民党高层联姻勾结或者干脆奉送红股的大财阀大资本家却有着种种瞒报偷逃税款的办法。南京zhèng fǔ对于小工商贩制定的各种捐税竟然高达1756种!!!是世界之最!
席寿福仔细研究过和他命运息息相关的国民党税收,他知道,老蒋的南京zhèng fǔ就连拉大粪的都不放过,粪水都要被征税!这粪水捐税实在是举世奇闻,民间对联称之为“自古未闻屎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还有对联一针见血的道“民国万*税,天下太贫。”至于农村就更不能提了,陕西的税负竟然比**透顶清末还高出25倍!!!难怪供党能从西北起家。而四川的田赋农税预征收到了50年后,21世纪你好!我来了!
凡此种种,让席寿福看的真切,供产党说的一点没错,国民党就是个江浙大资本家大地主大财阀的西方走狗买办zhèng fǔ,农民与民族工商业完全没有活路。
而供产党来了之后,这30%的公私合营税率一下子就把席寿福吸引了,他怎么算,都发现自己将来赚的钱会比国民党时期要多得多!
在家想通了这一切后,席寿福毅然决定,接受zhèng fǔ建议,第一批加入公私合营,和供产党一起干,从今往后就心安了!
至于那些抵触的同行,席寿福看的明白,这些人觉得新zhèng fǔ的30%的税如此低,那以后肯定财源滚滚,要是让zhèng fǔ插一杠子进来,四马分肥岂不是分了他们自己将来的肥么?席寿福觉得这些同行眼光实在短浅,今后一定要吃苦头的。
在北都市zhèng fǔ商业局的统一调度下,今天全市所有公私合营布店都统一步调,集体放新货,新货的价格按照zhèng fǔ规定,不得擅自调价,而各个店铺原有的库存20支棉布价格由各个店铺自行决定。
因为布匹实在太多,政务院拿了一点厚实耐磨的藏青涤纶布出来,准备发给北都所有干部做新衣服。其实政务院前次就想给干部做新衣服来着,正赶上1300人的留学生要去东德,陈芸副总理咬咬牙发了话,扣下了所有为干部换装留的咔叽布,一股脑都给学生们做了中山装。
这回有了如此多的布料,总算是把这个窟窿填上了。北都的干部们也不用继续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去上班了。在政务院看来,干部还是统一着装的好,一个个穿的五花八门破破烂烂的实在不像话啊。这年头,别说正科干部,连好些处级干部还套着一层土黄的rì军军装改的外套或者黄绿sè的国民党军装改的外套,这都算好的,甚至还有好些科级干部穿着延安时期土布外套的,看的总理也觉得心疼了。
吉瑞昌绸缎庄的马水清马老板今天有点坐不住了,吉瑞昌绸缎庄从早上开门到现在,生意冷冷清清,简直就是门可罗雀。要知道这可是礼拜天!怎么可能生意比平时还要差呢!
正当马水清坐在店后闷闷不乐之时,这时手下派出去探察别家店铺的伙计赵钱明回来了。
赵钱明慌里慌张的冲到马水清面前站定,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开口就道:“东家,不是没人买布!人都去公私合营瑞蚨祥绸布店了!”
马水清骂道:“瑞蚨祥生意一贯好,国旗都是他家供的料,一个礼拜前刚改的公私合营,你和他家比什么。”
赵钱明急道:“今天不一样啊!东家,瑞蚨祥要挤爆了!前柜、二柜、外加楼上都是人!三百多平米的店子里怕是要有三百人了!门口还排着百来号人呢!”
马水清听得不像话,怒骂道:“扯淡!”
话虽这样说,马水清心里有点没底了,他疑怒交加的跳将起来,和伙计赵钱明快步冲出了自家的吉瑞昌绸缎庄直奔瑞蚨祥而去。
人!到处是人!瑞蚨祥里外都是人!
人流摩肩接踵,你推我攘,几乎要挤爆了整个瑞蚨祥绸布店。
马水清挤在柜台前,捏着手里的布料,看着瑞蚨祥满坑满谷的无数花sè和织造款式,他一动不动,耳边的喧嚣不断的变小,脑海中突然神志清明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瑞蚨祥为什么突然愿意公私合营了!我终于明白了!”马水清脑子里突然叫嚷起来!
“上个礼拜zhèng fǔ请北都所有大布店前去开公私合营讨论会,我们这些店东商量着,估计供产党又是老一套要劝大家搞四马分肥公私合营,这如何使得,好不容易打跑了老蒋,生意已经恢复的和以前差不多,而且还一rì好过一rì,加上税率又只有30%这么低,碰上供产党又挺老实,直愣愣的不收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捐税,大家赚的比国民党统治时期多的多了。这好rì子还没过多久呢,供产党却出了花花肠子,搞个公私合营四马分肥出来。
30%的税没问题!只要没有各种杂税杂捐,就是出40%也没问题!但是供产党凭啥要我们把利益分润出15%给店伙计当奖金!还要搞30%的公积金,这公积金啥玩意?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店铺挣得钱,怎么就成“公”家“积”的“金”了呢!堂堂店东只能取25%的红利!不干!坚决不干!任凭供产党嘴里说出花来也不干!于是各个店的东家干脆都托病不去。
可那瑞蚨祥却说不管怎样,要给zhèng fǔ个面子,结果开会回来后,瑞蚨祥立马就搞了公私合营,大家都恨得牙痒痒,心说这瑞蚨祥疯了不成!”
马水清看着瑞蚨祥里汹涌的人流和不要钱似的抢购,呢喃的道:“现在我知道了,我全明白了,这换了我,也是愿意公私合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