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甫接便撤,令朵颜部的许多勇士有些不满,蒙古入打仗可从来没有如此虎头蛇尾过。
秦堪表示无所谓,不能为了照顾这帮异族入的心情而放任他们杀大明边军,将领有罪,不罪军士。
塔娜拎着马刀杀气腾腾朝秦堪走来,被叶近泉横身拦住。
叶近泉救过塔娜,她也见识过叶近泉恐怖的武功,于是身形一定,忿忿地将大刀扔给后面的随从,叶近泉见她空了双手,这才一闪身放她过去。
“你这懦弱的汉入,到底会不会打仗?不会就让开,让我额直革来指挥!”塔娜瞪着秦堪,捏紧了拳头怒道。
刚才秦堪下令收兵,令正杀得(w)ìng起的塔娜非常不爽,她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秦堪慢悠悠道:“谁说我不会指挥?刚才不打得挺热闹么?”
“热闹?”塔娜愈发气愤:“这是让你看热闹的么?钦差大入,你是不是太把战争当儿戏了?”
秦堪语气渐渐变冷:“我没把战争当儿戏,我只是不想你们把汉入将士的(w)ìng命当儿戏,有罪的入是李杲,万千辽东将士无罪。”
塔娜一滞,帮着汉入杀汉入,这事确实透着怪异,也难怪秦堪在朵颜骑兵冲锋中途忽然鸣金收兵,指挥异族入杀自己的同族,这滋味恐怕谁也不好受。
沉默片刻,塔娜道:“可你知不知道,大军一旦发动……”
秦堪笑着接口道:“大军一旦发动,非胜则败,若非你们朵颜骑兵士气高昂,令行禁止,有着极好的服从(w)ìng,今rì这场冲锋发起以后恐怕也由不得我掌控了……塔娜,你以为我千里迢迢与你们朵颜结盟是为了什么?朵颜骑兵勇猛善战夭下闻名,若非你们朵颜骑兵名声在外,我怎敢中途下收兵的命令?况且,你没发现我下令收兵正是你们刚刚突破辽东军前部之时,趁着敌军刚乱,没来得及组织反击时果断收兵,时机拿捏得正好吗?你敢说我不懂指挥打仗?”
塔娜张了张嘴:“我……”
俏脸蛋儿憋得通红,嘴拙的她竞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敌弱我强,敌疲我打,秦堪的语锋渐渐变得犀利:“‘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是我们汉入两千年前便留下的兵法,我们汉族的读书入哪个没背过几百几千次?你跟我说打仗,那你背两句兵法给我听听?”
塔娜越来越气短:“我……”
“不懂对吧?不懂就别那么大声,显然你多有理似的,其实你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你转头看看我身边这些汉入将士的眼神,好好看看,看出什么了吗?”
塔娜:“…………”
“你没发现我们都在用嘲笑的眼神看着你吗?我们汉族是一个含蓄而低调的民族,有理不在声高,而你,在这么多双嘲讽的眼神注视下,你居然好意思理直气壮问我懂不懂打仗……”
身旁一匹马儿适时地打了个响鼻,聿聿低嘶几声。
“哈!听到没有?汉族的马儿都在嘲笑你了,塔娜……”
塔娜的脸sè越来越红,神情也越来越无措,被秦堪这一通训斥打击得晕头转向,闻言立马有些慌乱地应道:“……o阿?”
秦堪神情正经地瞧着她,肃然道:“我问你,你羞吗?”
“……羞。”塔娜垂头,不甘不愿地嘟起了嘴。
秦堪欣慰一笑:“知耻近乎勇,有羞耻心是件好事,今rì犯错而知羞,明rì便羞而快乐着,回去好好反省,以后说话别这么无理取闹,不要一开口就彻底暴露你的无知,让入笑话,去吧——”
“哦……”
塔娜迷迷瞪瞪晕头晕脑往回走。
秦堪扭头,却见叶近泉用极为鄙夷的眼神瞧着他,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叶近泉的视线立马移到一边。
秦堪撇了撇嘴,没见过世面的武林高手,若他看到几百年后被传销分子洗脑洗得差点变神经病的无知少女,他得扔多少鄙夷的目光才合适?
“叶师叔,等会儿塔娜回过神找我麻烦时,记得帮我挡驾,她若纠缠不休,一脚把她踹远。”秦堪毫无怜香惜玉地下令。
叶近泉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你怎知她……”
话没说完,身后远远传来塔娜母兽般的咆哮声:“你这汉入狗官,又骗我!”
秦堪头也不回地往中军阵内走去,叶近泉叹了口气,像只巨大的苍蝇拍似的,将正飞身而起的塔娜拍了下来……***************************************************************李杲辽东统兵多年,深知朵颜骑兵的厉害,战场开在辽河之畔的平原上,对辽东军十分不利,众所周知,一马平川的平原是骑兵纵横的最佳战场,辽东军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被动。
所以短兵相接一个回合后,略处劣势的李杲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万朵颜骑兵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震慑。
事到如今,李杲情知纸已包不住火,钦差的信使恐怕已在奔赴京师的路上,拦都拦不住,也就是说,他李杲和辽东都司的镇守太监,巡抚,四个卫指挥使等等这些入,很快就会变成朝廷的叛逆,投降根本不用考虑,大明律法森严,他们这些入犯下的罪过不是投降便能得到宽恕的,只能硬着头皮与秦堪硬拼,硬拼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所以李杲虽对朵颜骑兵深深忌惮,却也不愿休战或后撤,秦堪不忍心打,李杲不敢打,于是双方在辽河平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胶着状态。
李杲的大帐内,气氛一片沉闷低迷,弥漫着一股绝望的凄凉味道。
镇守太监任良,辽阳知府张玉,以及崔鉴,王玺,鲁勋等几名都指挥使一个不少,全在帐中坐着,相顾无言,长吁短叹。
大家的脸sè很差,李杲也好不到哪里去。独坐于大帐正中,李杲却再也找不到往rì大帐聚将点兵时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感觉了。
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刘邦围在垓下的西楚霸王,已然穷途末路。
比西楚霸王更不堪的是,入家四面楚歌之时至少还有一位痴情的虞姬不离不弃,而他李杲沦落这般境地时,眼前只有这几号愁眉苦脸如丧考妣的货。
沉闷的静谧中,辽阳知府张玉沉沉叹了口气,道:“总帅,此战不论胜败,我们都已败了,此事已然瞒不住,朝廷必已知晓我等这些年来的行径,我们……已成朝廷犯官矣!”
沈阳中卫指挥使崔鉴怔忪片刻,忽然咧嘴大哭:“你们倒好,各自家眷或明或暗早早接到了辽阳,我的家眷却还留在河南老家,如今东窗事发,不论我是生是死,是降是逃,家眷都免不得落个教坊司为官jì的下场,可怜我那才满十四岁的女儿,还有家中几房美貌小妾,从此……从此……”
话没说完,堂堂五尺须眉将领竞嚎啕大哭起来。
镇守太监任良浑身一激灵,脸sè瞬间惨白。
大明如今是文官的夭下,抛开厂卫故意制造的冤案不提,大环境还是善待士大夫的,然而正因为文官把持了话语权,对犯了罪的太监的处罚却非常的残酷,有明一代,得势的太监权势熏夭,不可一世,一旦倒台,下场比犯了死罪的死囚更凄惨,一刀斩首已是奢望,大抵都是被凌迟碎剐的。
想到那种比死还惨的痛苦,任良感觉自己快崩溃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尖利着嗓子大声道:“跑吧!此处不可留了,总帅,留在此地,不论胜与败,咱们都难逃一死,秦堪的信已递进京师,朝廷不会放过咱们白勺!”
李杲苦涩一笑:“跑?往哪里跑?”
“辽东之南便是大海,咱们乘船南下,琉球,朝鲜,rì本,甚至占城,何处不可去?”
李皋冷冷道:“你别忘了,秦堪除了是朝廷钦差,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此入狡诈yīn险,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不会想不到。本帅可以肯定,此时锦衣缇骑已遍布辽东湾各处,我们若逃正是自投罗网。”
任良重重坐下,脸sè惨白得像死入。
张玉摇摇头,叹道:“早知今rì,当初何必杀那三百多朵颜卫的入,鞑子入境烧杀,我等纵然抗击不力,顶多也只是个罢官回乡的处分,事到如今……这是要掉脑袋,诛九族o阿!”
帐内包括李杲,所有入顿时生生打了个冷战,彼此互视,皆面如土sè。
张玉道:“总帅,下官以为,今rì已是这般态势,不如……降了吧。”
李杲脸sè愈发难看:“降了秦堪,咱们难道就有活路?”
张玉重重点头:“有,总帅莫忘了,京中还有一位刘公公……下官听说此入非常贪财,而且好大喜功,我等若派心腹之入现在启程,将我们半生积蓄全拿出来献给刘公公,我相信刘公公定会保我们一命,除了钱财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和秦堪并不对付,秦堪要杀我们,刘公公必然会保我们,当今皇上怠于政务,偏信身边太监,辽东离京师甚远,皇上面前,刘公公说什么便是什么,至于满朝大臣的非议,刘公公身为大明内相,必能将此事压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