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正桂发狂了,被人利用并出卖的结果,心里并不好受。
被打昏之后带入了山里,迅速整理清楚了事情的整个过程,他从见到劳凡平的第一面开始起,估计就是劳凡平刻意的巧合安排,然后甚至降尊纡贵的结交自己,博取了自己的信任。
甚至是和林城兵变的那一天,他找到自己说要帮自己逃走,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估计看着一路的情景,也是稍加刻意的准备之结果。
那时候自己是心急则乱,其实现在想来,就算是不逃出和林又如何呢?只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到买的里八剌回到和林之后,姐姐照样是太后,自己照样是皇宫里的侍卫首领,而且身份随着水涨船高,变成了皇帝的舅舅,那可是天差地别了。
甚至买的里八剌再分给他一两个部落都有可能,唯一倒霉的可能就是那个额勒伯克,自己的外甥肯定不会放过那个野种,但是又能怎么着呢?
他和姐姐都没有事,管谁去死呢?只要不是自己就行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在塔出河附近,自己的手下被分化了一部分,那个劳凡平的替身,回到了和林,不一定怎么向买的里八剌说自己和姐姐的坏话,那是也先和劳凡平在断自己的退路。
更有甚者,当初逃亡路上的谣言,可能就是劳凡平和也先两人事先商量好,故意传出来的,为的就是分化他们从皇宫中出来的那一部分侍卫。果然让他们得偿所愿,李振中等人反水。没有动劳凡平和也先的筋骨,失去的无非是宫中的侍卫还有用钱雇佣的那一部分小部落的骑兵。
那都是无所谓的。又不是打仗,而是逃亡,一千多人的目标反而大些,不好逃脱,经过那一番的算计,变成了几百人,然后再分一次兵去乌苏雅里台,彻底的将权正桂身边的人完全打散了。
一百多人中只有连同权正桂的四个人是高丽人,这四个人才是权太后的嫡系。权正桂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节奏实在是太快了,快的他都来不及考虑那么多。
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商队前行,想到没有自主权就没有自主权吧,至少还可以保住性命,就算是到了云南,自己照样是太后的弟弟,可能没有兵权,但是混一个荣华富贵还是可以的。
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和姐姐两人,简直就成了也先帖木儿和劳凡平的买路钱,向大明买路回云南的投名状,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小皇帝额勒伯克而已。至于权太后和自己,基本上就是饶头,可惜他们最后被卖的彻彻底底。还要帮别人数钱垫背。
想通了这些事情以后,权正桂彻底发狂了!
姐姐落入了明军的手中。那是把他打昏的属下说的,临走之前。那个属下亲眼看到,明军中出来一个女子,将还在昏迷中的权太后带走了。
现在他们深入在大明的国境腹地,他们不会说汉语,所以言语不通,以他们四人的力量,想要再回到漠北或者高丽,简直是想也别想。
姐姐被抓住,自己逃跑无望,甚至去救姐姐都办不到,他凭什么救,就凭这他们四人吗?
想通了过去,看清楚了现状,不能不让权正桂等人赶到绝望。
凭借本能,和在和林做侍卫首领时经常狩猎所练出的一些跟踪技巧,他们误打误撞,也到了陈仓山中。
夜已经深了,面对着莽莽丛林,月光从密密的枝叶缝隙中投下细碎的鳞斑,林子间散发着潮湿的腐叶的酸臭和腥气,间或泛起一阵浓郁的不知名的花香。
权正桂的汗水顺着脸上往下淋,内衣也都湿透了。骑在马上,腿却不知被刺划了多少道血痕,拉着马缰的手沁出了血,抬头看,苍苍莽莽,不见山顶。
月色下,周围的山石树木都笼罩在淡蓝色的烟岚中,如哭泣的厉鬼潜伏,威伟的凶神兀立,虎啸声、猿啼声、猫头鹰怪叫声、杜鹃啼泣声,还有蛙鸣虫叫鼠窜蛇行。
他们已经失去了也先等人的踪迹,如此的深夜和疲惫的他们,也让他们实在坚持不住了,几乎是滚下马来,权正桂以腿跪地,绝望的发出嘶吼声:“劳凡平、也先我要杀掉你们!!”这种带着深深杀气,又带着浓浓无奈的声音,在山间一圈一圈的回响着。
他们四人却是没有发现,就距离他们不到两里路的山谷内,谷口由刘彪等九人潜伏,而谷内,也先帖木儿、劳凡平和额勒伯克、蓝保等三十余人,正在生火烤着肉干,几乎是同时听到权正桂的嘶吼。
也先皱着眉头,吩咐道:“把火稍微熄小点,看着皇上,不要让皇上哭叫!”
“大人,不如属下带几个人出去,将他们杀掉便是,敢辱骂大人,那是死有余辜的。”其中一个带头的亲兵说道。
也先还没有说话,劳凡平却是知道他的意思,接口道:“算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在大明腹地,他们能活几天?早晚是死,何必浪费这个力气。”
那名亲兵只好听命,也先点点头,表示劳凡平解释的不错,道:“这些人,可以落到汉人手里,也可以死在汉人手里,但是最好不要死在咱们手里,留一些余地,说不定还要与和林那个谈判,只要人不死在咱们手里,怎么都好说。”
劳凡平点头称是!
谷内不准备理会权正桂的歇斯底里,但是刘彪却是对于这几个人的喊话上了心思,刘彪在怀柔多年,对于蒙古语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对于权正桂喊得那些话,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而且他在谷口。对于外面的情况比较了解。
心想,人数虽少。但总归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于是命令其他八人在谷口守着。不许暴露半点行迹,而刘彪却是借着当年军中当过斥候的身手,潜入到了权正桂等人的身旁,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点点,将那四个高丽人引导到谷口的位置附近,然后就消失在丛林之中。
只要是到了谷口,就可以透过山谷内微弱的亮光,知晓其中有人。被仇恨填满了心扉的权正桂等人,哪里管是不是有人在利用自己,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拼了。
靠着残存的一丝力气,抱着求死的决心,一路磕磕绊绊的来到了也先帖木儿等人扎营的地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由分说,四个高丽人便是一拥而上,纵然是飞蛾扑火。那也要往前冲一把,也先和劳凡平等人,被权正桂等人冲了一个冷不防,看见权正桂。再没有刚才的从容,也先冷冷的发话道:“都杀了,速战速决!”
话音还没有落地。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蒙古亲兵。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洞,接着骤然停住往前冲的那股惯性。重重的仰面朝天的躺在了地上。
虚张声势的战术,在刘彪的手下用的是炉火纯青,紧跟着权正桂等四人潜近了也先等人宿营的地点,趁着守卫和哨兵的注意力都被权正桂等几人吸引了过去,刘彪哪能放过这种好机会呢。
招呼了秦海松找来的那八个人,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作战经验,所以暂时不要出面,只顾在树丛里面拍打树干,可以在夜间给人错觉,造成人多势众的假象。
但是刘彪却是隐藏了行迹,紧紧地跟在权正桂他们后面,利用转轮手铳的距离优势和速度优势,为权正桂这四个人制造声势,果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从也先他们的第一个亲兵被击毙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个混乱的结局。
被意外的打击弄的晕头转向的也先等人的亲卫,没有见冲过来的权正桂有什么动作,自己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不由大惊,只是分出了几个人前去拦截,剩下的人,迅速将也先帖木儿、劳凡平和正在哭闹的额勒伯克保护了起来。
这种人少的情况下再次分兵,注定了他们失败的结局,忙乱中,权正桂等四人毫无章法的劈砍,吸引了护卫的同时,带给了刘彪以极大的方便,他藏在暗处,小心翼翼的拿着转轮手铳,几乎是逐个给蒙古人点名。
但当蒙古人注意到暗处而来的偷袭时,却又忽视了权正桂等四人的疯狂劈砍发泄。
人少,在逃亡时是有好处,这也是也先帖木儿和劳凡平的共识,他们必须通过大明境内回转云南,这是一条捷径,也是相对之下最安全的路线。
其实他们可以经由吐鲁番至青海,然后经由吐蕃的地界回转云南,那是劳凡平前往和林所走的路线,但是吐蕃去年新败于大明,刚刚臣服,谁知道会起什么心思,那些吐蕃的野人真的不好对付。
也曾经想过去高丽经由海路到广西,登录之后,经由广西入云南,但是权太后是高丽人,海上又是倭寇横行,他可不管你是大明的汉人,还是蒙古的贵族,在海上,一般都是照抢不误。
蒙古人三征日本,已经让双方留下了永远也磨灭不了的仇恨,也先等人怎么敢走海路呢?
那只有通过大明的国境内回转云南了,走这条路,自然是人越少越好,人多,除非你有个十几二十万兵卒,否则根本不够明军蚕食的。
这也是也先帖木儿和劳凡平在路上一次又一次分兵作为诱饵的原因之一,为了防止人太少,也先在沿途也设立了几个站点,其中过了金牙关,就有二百多人伪装成商队在哪里等着接应呢。
但是却没有想到遇到如此多的意外,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当蒙古人的长生天不再护佑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遭受到之前所犯的错误的恶果。
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很多意外的前提下,变得漏洞百出,让他们手忙脚乱,在陈仓山山谷之内一片混乱的时候,化名保兰的蓝保,悄然接近了护卫中心的位置。有意无意的站在了也先帖木儿和劳凡平之间侧面一点的位置。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被前方的混乱所吸引,不由上前一步。向劳凡平假作惊慌的喊道:“天太黑,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咱们先走吧,只要出了山谷,就什么也不怕了。”
也先和劳凡平的目光顿时全部都被吸引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也先下决心道:“巴鲁,带着皇上走!”
名叫巴鲁的蒙古人,是也先家族的勇士,也是也先帖木儿本人这次出行的护卫首领,听到大人的召唤后。顿时回身,抱着吓的正在哭喊的额勒伯克,将要上马。
蓝保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巴鲁离开了也先的身旁,而前方护卫的注意力都被前方的偷袭和权正桂等人的疯狂所吸引,很少人会注意到身后的这个情况。
也先也准备走了,当他回转过来身体,想要捡取一直放在他身侧的那个小包袱时,却有人快了一步。抢上前将包袱拿在手中,定睛看去,正是蓝保。
“保兰奴!你想干什么?”
“大人,情况紧急。我来侍候大人上马!”
蓝玉惫懒中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揉身上前,却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刃。直扑也先帖木儿。
也先帖木儿已经六十多岁了,贴身的护卫首领巴鲁又刚刚抱着小皇帝额勒伯克上马。甚至还没有在马鞍上坐稳,方圆五步之内。除了也先、劳凡平和蓝保之外,就有两个护卫,注意力还是在前方的战场之上。
权正桂等四个高丽人,已经被围攻的没有一丝力气,其中有两个已经被砍翻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要不是有刘彪在暗处不时的射出子弹帮助,恐怕高丽这剩下的两个人,早就被全部杀死了。
也就是在如此紧张的时候,才会吸引住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只要把权正桂和另外一个高丽人杀死,那个潜伏的刺客,肯定就无机可乘了,这是很多人的心愿,大家都在盼望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也先帖木儿视作自己生命的那个包袱,那个装着传国玉玺的包袱被蓝保拿走,而蓝保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而是拿着短刃直扑过来,六十多岁的也先哪里能逃的过去,但是不肯认命的他也没有放弃。
当时就放下了抢回包袱的心思,迈步就往巴鲁所骑马匹的位置跑去,眼见着蓝保上三步两步的就能追上,突然从蓝保的身后,传出了“呯”的一声脆响,这种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不正是庞大人所造的火铳发出的枪声吗?
但是蓝保却是身子一震,一股鲜血顺口从嘴里就喷了出来,吃力的回转了身子,劳凡平一脸的狰狞,拿着的火铳,分明就是自己的被其没收的转轮火铳,不是没有了子弹吗?
蓝保粗重的喘息着,他被一枪打在脊背上,稍微偏右侧了那么一点,可能是击穿了肺叶,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眼见着能吸进口中的空气越来越少,而自己的所有力量正在缓慢的流失着。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蓝保重重的侧倒在了地上,还不忘了将那个包袱紧紧的压在自己的身子底下,也先停下了脚步,似乎想要回来取回包袱,劳凡平这个文弱书生之流的人,估计下令杀人的机会比较多,但是亲自开枪杀人,还是第一次,双手不住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被火铳的后座力反震成这样。
他从蓝保手里拿到火铳,在和林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要说没有一点门路,能拿到稍许子弹,那才叫笨蛋呢,不过他一直都没有说,只是拿来防身,试验打枪的时候,由于子弹有限,所以也没有开过几次枪,所以这第一次用火铳杀人,未免有些心理准备不足,看着自己只是轻轻的扣动了一下扳机,而对面那个人的背上就出现了一个血洞,这种效果,无疑会给没有见过火铳威力的他带来一定的震撼。
在也先的提醒之下,他也想上前拿过包袱,但是随着权正桂一声绝望的惨叫,传出了一声声下命令的声音:
“王百户,你带人从右侧包抄!”
“赵千户,你带人从左面包抄!”
“周千户和刘将军,你们守着谷口,务必不让一个鞑子逃脱!”
听到这一连串的命令口号,几个人不禁吓的魂飞天外,要是真的按照这些命令执行,明军有这么多人的话,只要构成包围圈,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走!”
劳凡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几步就跨到一匹马面前,翻身上马,而也先也翻身上马,在他的命令之下,剩余的不到十人,纷纷寻找马匹,拥作一团,将也先、劳凡平和额勒伯克围在中间的位置,快马加鞭,往谷口冲去。
他们只是想着,要在明军没有合围之前冲出山谷,要不就被瓮中捉鳖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包括一向自负足智多谋的劳凡平和老谋深算的也先帖木儿,也没有来得及去想,明军真的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那么大声的下命令呢?
而且,就算是下命令,也不会用蒙古语下命令啊!
这分明就是明军的虚张声势,但是就算是他们想透了这一点,也不敢冒险,毕竟他们现在总共不过是与人而已,敌人还有火器,在黑暗中,那是万万不能力敌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