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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8 南方的诱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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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同弹劾朱亮祖的奏折,已经摆在了布政司衙门的桌案之上,徐立虽然比道同的品级高了很多,但是依旧不敢压着这份奏折。

    大明有规定,上官不得压制属下的奏折,那怕这份奏折就是弹劾徐立本人的,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规定,在一定的时间内发到南京城的中书省去。

    虽然不能压制,但是提前知会一声,那是绝对没有事情的,反正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规则,所谓的官官相护,护佑朱亮祖的同时,也是对于自己的一种保护。要知道,朱亮祖的事情,要是被朝廷坐实,那自己这个布政使也是有罪责的。

    为什么,因为既然在你的地方出事,你身为布政使为什么不弹劾朱亮祖,却是让一个知县抢了先机,首先渎职一说,徐立就逃不过去,而且,就道同来说,和徐立照样有些嫌隙,道同这个蒙古人,还真的有些臭脾气,原则之下,有时候连布政司的面子也不给。

    比如一次,道同正打一个犯法医馆先生的板子,还没打完,可是徐立急着想要找那个医生,派了士兵告诉道同释放他。道同严正地说:“徐公竟然也效法永嘉侯吗?”打完了板子才送走那个医生。从此,徐立嘴里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对于道同,却是失去了一些好印象。内心深处,很讨厌这个蒙古人不识趣,不懂得官场规则。

    当然,表面上,徐立当然不会和道同过不去。但是在关键时候,寻个借刀杀人的机会。他还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见到朱亮祖,徐立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血腥之气。心里也没有往别处想,只是想到朱亮祖是军伍出身,身上有些杀伐之气,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哪里能想到,朱亮祖刚刚杀了自己的一个小妾,而原因,不过是那个小妾多看了外人几眼。

    如果徐立要是知道,估计会很后悔有了这次的通知。像是如此暴虐之人,在战争时期是一个立功大户,但是要放在和平的时期,那就会显出他的短命之相。

    “就弹劾我那几条罪名?”朱亮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看了徐立一眼,觉得对方有些大惊小怪,徐立要不是胡惟庸的亲信,朱亮祖都有端茶送客的想法了。

    “不错!”徐立回忆了一下奏折上的内容,肯定的回答道。无非是朱亮祖飞扬跋扈的一些事情,不过道同收集证据收集的十分充沛,放在正常的朝议上去说,虽然构不成死罪。但是回京赋闲的机会还是很大,但是朱亮祖丝毫没有当回事。

    “大人不得不小心,如果没有什么大的过节。那不如去见一下道大人,老夫在拿出这张老脸。看能不能说和一下,皆大欢喜可好。”

    徐立这么说。却是没有一丝丝想要说和的意思,那个意思,竟然让人感觉有些火上浇油的感觉。

    开什么玩笑,朱亮祖是什么级别,堂堂的永嘉侯,手握重兵,官居极品,而道同呢?一个七品的知县,刚刚升的从六品,也是看在是个府治属县的份上,两个人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而徐立的意思,竟然让朱亮祖去服软,那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朱亮祖明白布政使徐立是什么意思,冷笑一声,却也不说破,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数,但是再也不提及这件事情。

    朱亮祖的手指带着节奏,好像军中的鼓点那样,均匀的在檀木桌面上敲打着,好像在考虑什么,他以为徐立想要突出胡惟庸的地位,有些讨要情面的意思。

    估计也就是想要替胡惟庸笼络自己,但是自己真的值得为这件小事落下一个人情吗?草莽出身的他,当然知道人情的重要性,欠人情难还,欠一个丞相的人情更加难还,没来由的被人要走人情,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朱亮祖在权衡着得失,但是却想错了徐立的来意,说句实话,徐立此行,不过是想借着朱亮祖的手,搬走道同这块碍事的绊脚石,无论谁有个如同茅房石头般又臭又硬的下属,都不会心里舒服。

    而且徐立并不像朱亮祖那样单纯的只是署理军事,地方政务才是徐立的主要职业,而一方大员,封疆大吏的身份,要让徐立比朱亮祖更加知道如今的朝堂之上的形式。

    老恩师胡惟庸最近一直要致仕回乡,但是皇帝却是不准,这个消息在不但在邸报中已经公布,而且在最近几期的“大明周报”中,也有披露出来,以徐立的政治嗅觉,当然知道是恩师自己的意思。

    要不然,凭借中书省唯一一个丞相的身份,谁敢拿这个说事。

    朱亮祖想的什么,徐立稍微动一下脑筋便想通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朱亮祖无非以为,道同的奏章递交给中书省,只要自己这边说话,那边身在中书省老恩师,直接将道同这份奏折压下来就行。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徐立这边央求老恩师暂时压下奏折,不过是拿出自己的忠心,还有一些钱财就可以了。

    就算是朱亮祖修筑广州城,当时工部和兵部的通过,也是由老恩师得到利益之后,才畅通无阻的执行下来的。

    看来朱亮祖有些吃滑溜了嘴,在这还以为自己是来敲诈勒索呢。

    徐立冷笑一声,遂主动张口,说道:“侯爷,刚才下官说的可是真心话,最近恩师想要致仕还乡,已经多天没有去中书省署理政务,这个邸报中已经说了,这次想要恩师再次帮忙,估计丞相大人不会轻易张口的。”

    朱亮祖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没有领会徐立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推辞,还是为难。他也算是比较有心机的一个人,但只是表现在行军打仗上。而且就算朱亮祖的出身,也不过是一个地主阶层。在蒙元时期,家中薄有一些田地,在当地十里八村里稍微有些名气,可以说只是一个土财主,论心眼怎么能比得上那些读书人呢?

    看到朱亮祖的一脸迷茫,无奈之下,徐立又将最近朝中的事情,捡着重要和相关的,又和朱亮祖说了一遍才算是结束。就算是这样,也说了近一个时辰。

    自从徐立做了布政使之后,很久没有和一个人有过这么多的废话了,但是这件事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吧。

    他好不容易在广州和朱亮祖搭上关系,虽然说地方政务官员严禁和军方打交道,但是他从最近的风向中,觉得老恩师可能有些为难,这次的致仕说不定是真的。而自己呢,在朝中除了胡丞相之外,由于常年外放做官的缘故,疏于打理。肯定是有些欠缺的。

    这个朱亮祖虽然是军方出身,但毕竟也算是淮西派系的人物,而且功劳卓越。军中关系也算是十分扎实,如果有一天老恩师真的顾不上自己。自己也算是又找了一个守望相助的人不是。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道同那厮。真的让人恼怒,有这么一个下属,自己怎么在广州一手遮天,怎么上情下达,百无禁忌。

    如果道同也是淮西派系,甚至如果是浙东派系的官员,说不定徐立都会考虑一下后果,但是偏偏道同是蒙古人,现在带兵打仗的蒙古人都被我们大明赶走了,你一个穷酸秀才出身的道同,又有什么值得我顾忌的。

    而且徐立坚信,就算是朱亮祖的事情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皇上在一个功劳卓著的侯爷和一个蒙古人中间,会选择谁,不用脑子,用脚趾头都可以想象出来。所以,在很多综合因素的条件下,徐立很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与朱亮祖站在一艘船上的意思。

    这个才近五十岁的徐立,原本是蒙元时期江南行省的吏部侍郎出身,蒙元逃窜,大明立国之后,凭着他绝顶的精明干练,也藉着与杨宪是同乡同里这层干系,左右逢源,平步青云,几年间便完成了从知县、国子监教席、御史的三级跳。

    杨宪倒台,他又经过了李善长、汪广洋和胡惟庸的三个丞相的时代,随着他的见风使舵,不但没有因为当时他跟随杨宪而受到牵连,反而一跃为三品吏部右侍郎,对于胡惟庸也深怀提携之恩,背靠大明中书省丞相的荫蔽,使他体察到一般同僚所难以企及的便捷、荣耀,希冀能巴结更多有权势的朝臣,也有意靠近徐立,巧妙地制作他们的网络图和护官符,一直在洪武十年,外放到广州做布政使。

    本来是胡惟庸安插到广州对付汪广洋的一个棋子,但是却是没有用上,徐立一直担心自己被胡惟庸雪藏起来,所以一直想要自立门户,但是他远远那个手段和关系,只能凭借一丝丝可能去努力着。

    徐立刚刚五十岁出头,正是满怀雄心壮志的时候,对于自己唯一能接触到的侯爷,自然奉上了一丝丝的恭顺谦卑……。

    “事情就是这样的!”徐立讲完之后,身体前倾趋前向正沉思的朱亮祖说道。

    “啊,原来是这样的,本侯真的是消息闭塞了,如此多谢布政使大人提携!”

    朱亮祖掩饰对徐立刚才所说情况的激动,装着漫不经心地微笑道。

    “不敢,不敢!”徐立小声说道:“侯爷,其实下官也想了,对于道同这种不识趣的人,必须要严而厉之,下官已有牵制道同的方略了。”

    “什么方略,说说看吧。”

    朱亮祖并不笨,原本是天天玩乐,疏于去理会关于朝廷的信息,是觉得在广州做个逍遥侯爷的确不错,他也基本上不依赖别人,觉得光是靠自己的军功就可以保持住荣华富贵而已,而且,他本来就是一个地主出身,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所以才这样。

    但是这样不代表他笨,不代表朱亮祖会被随意当做枪使唤,通过对于事情的了解,他几乎是马上就想出了事情的原委,以至于想通了徐立此次前来的意图,所以谈话到现在为止。竟然有些矜持起来。

    身子坐正,仔细听徐立怎么说。虽然看透了对方的想法,但是对于这些读书人的勾心斗角。朱亮祖是深有体会的,索性先听取一下对方的办法。

    “本官属下暗察番禹,道同是蒙古人这一点是肯定的,本官那里有他的履历,但是最近两年,道同有些事情的确有些可疑,经过本官属下的明察暗访,发现他经常收留一些来历不明的人,经证实。这些人都是蒙古人,有的人甚至来自云南梁王的麾下……并且有一个重要人物?”

    “谁?”

    “汪有德。”

    “汪有德……何许人也?”

    “汪有德是云南梁王府的一个幕僚,这个人是汉人,却对鞑子忠心耿耿,本官属下探明了他来广州的意思,竟然是想借船出海,其心叵测啊。”

    “那为甚不赶快将其擒拿归案?”

    “侯爷说的是,不过……本官想步步扎实,做到心中有底。”

    “那么……你心中有底了吗?”

    “回侯爷的话。本官属下已将汪有德秘密的控制起来了……。”

    “噢?你审讯过他了么?”

    “审讯过。”

    “他怎么说?”

    “他辩称自己是逃出云南,前来投奔道同,因为他们以前是同窗,所以熟识。但是道同不肯收留他,但是答应给他找船出海,让他避祸……”徐立转动双眼。诡秘地说:“这个汪有德十分狡猾,在本官下属的严刑拷打之下。已经招认是想谋反,来颠覆我大明的江山的。道同就是内幕,他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那道同满府上下,全部都是蒙古人,竟然没有一个汉人,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在此证据之下,纵使道同呼天叫地也难辩其冤。”

    朱亮祖严厉地逼视着徐立:“你就这么自信?”

    徐立笑道:“有了汪有德这个人证,纵然是他道同说破了天去,也说不清道理。本官深知这个道同顽固,下官岂有不憎恶之理?侯爷只管宽心,本官整治道同确有把握。第一,下官已呈奏折历陈道同罪状,皇上自会下旨查核问罪,今日前来,是想请侯爷一起具名,也显得侯爷的为国之心;第二,有了汪有德供述之后,因为下官手下衙役短缺,鉴于道同府上全都是蒙古人,恐怕会有所争斗,还请侯爷遣兵,将其传上堂审讯,有了口供,还怕他能飞上天去不成。第三,道同唯一法宝便是咬口不认,所以态度坦然。但是,本官略施小计,便叫道同千口莫辩。”

    徐立说得口沫横飞,将如何做手脚、如何上下配合、如何瞒天过海、如何做得天衣无缝……一一向朱亮祖详尽描述。朱亮祖不放过其中每一个细节,不断地指出其间可能出现的漏洞、疑点,徐立都作了令人信服的说明。

    送走了徐立,朱亮祖立即去书房。

    这时天已经黑了,远处传来隐隐雷声,天上的月亮在云中时隐时现,书房里有灯光,却是朱亮祖的长子朱暹正在摆弄刚刚商贾们送来的一些兵器,其中有一种缅刀,据说是南方山民的特产,锋利无比却是有柔软异常,在北方却是没有见过,正在稀罕摆弄呢。

    朱亮祖轻声地喊了声“暹儿”,提脚朝书房走去。跨进门槛时,专心玩弄刀剑的朱暹没有发现父亲的来到。

    听到父亲召唤,才抬起头,连忙行礼,却也是周到,没有京师中纨绔子弟的做派。

    朱暹今年三十出头了,从十六岁随着父亲一起南征北战,已经没有了少年的情况,倒是没有父亲那嚣张跋扈、贪财好色的心思,只是对于各种兵器有着无比的痴迷。

    看到父亲一脸凝重的进来,心里讶然,白天的事情他知道了,不过是杀了一个有外心的小妾而已,值得父亲这么严肃吗?

    谁知道,听到父亲讲完事情的原委后,不由大怒起来,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敢弹劾父亲,不知道死活的东西,当时就有拿着手中缅刀去将道同劈倒的想法,但是却被朱亮祖制止住火气,让他坐下,慢慢的将与徐立谋划如何惩治道同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朱暹当然无条件的赞同,两人商议了半天,无论从那个方向考虑,都觉得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于是就定了下来:

    在这几天里,朱暹负责收集道同的所谓罪状,而朱亮祖负责写一封奏折,先揭发道同的谋反之罪再说,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单凭道同是蒙古人这一条,扣他一个谋反的罪名,就绰绰有余了。

    至于自己的罪责,朱亮祖暂时就没有考虑,什么欺瞒乡里,什么嚣张跋扈,那是军事上的需要,自己有守土之责,任凭道同怎么告,朱亮祖也不太害怕,但是鉴于胡惟庸这次在京师中弄出的风波,朱亮祖还是决定将自己这份奏折通过军方的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争取早一步送到京师,先将道同治罪。

    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皇帝总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而为难自己吧,朱亮祖这样想着,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的这份奏折,竟然让胡惟庸陷入了一片尴尬当中。

    而致仕还乡以躲避灾祸的想法,彻底的在胡惟庸心目中消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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