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的胜利和征伐云南的大捷,让身在南京的朱元璋心里充满了喜悦。一种天下在手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心头。
原来由丞相制肘,什么事情都是丞相先知道,然后再禀报给他,听了之后,连一些新鲜的感觉也没有了,但是现在,什么事情,在他没有知道结果之前,整个朝野上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种感觉,是无以伦比的舒畅。趁着这股得意之情,他诏命翰林院编纂《臣戒录》,原来胡惟庸案发后,朱元璋以为,朝廷用人,待之本厚,而久则恃恩,肆为奸宄。然人性本善,未尝不可教戒。便命翰林儒臣纂录历代诸王、宗戚、宦臣之属悖逆不道者凡二百一十二人,备其行事,以类编辑。六月编成,朱元璋赐名《臣戒录》,颁示中外之臣,俾知所警。
然后又设立中都留守司,在洪武二年时朱元璋就曾经下诏,以临濠为中都,置留守卫指挥使司,隶凤阳行都督府。
而洪武十四年九月十六日,置中都留守司,统凤阳卫、凤阳中卫、凤阳右卫、皇陵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长淮卫、怀远卫等八卫,防护皇陵。设留守一人,正二品;左、右副留守各一人,正三品;指挥同知二人,从三品。其屑:经历司,经历一人,正六品;都事一人,正七品;断事司,断事一人,正六品;副断事一人,正七品;吏目一人,未入流。以梅殷为留守。
梅殷这个留守的位置。算是奠定了他驸马都尉的身份,下一个即将成年的公主。也就是小名为栀子的安庆,即将成为梅殷的妻子了。
而就在这时。纳哈出说率领的一万五千余蒙古士卒,已经到达了云南乌撒府境内,因为沐英没有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乌撒府,所以准备继续往前进军时,纳哈出却出了一些状况。
纳哈出病了,在乌撒府病了,据说是所谓的热伤寒,由于不服水土所导致的。再也前进不得,所以向沐英请求留守乌撒。而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兵马,交予自己的长子坝基,随着朝廷的大军继续攻伐云南,绝对听从沐英并傅友德的调遣。
无论是沐英,还是傅友德,都做不了这个主张,只好用飞舟将此事飞快的报给了南京,请皇上定夺。
消息传到南京时,朱元璋正在御花园那条绿树掩映的小溪边散步。他喜欢常来这儿走走。这里林木的幽静和流水的鲜活。很适合他动中求静的需要。朱元璋是一个很细致的人,治理天下的伟业需要他沉稳、冷静。
他常常来这里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一来到这里,他就不由不想到那位为他设计这么好的宫殿、这么好的御花园的刘伯温。他给他的太多了,包括朝中的典章制度。和他的门徒宋濂等等,都是建国立业不可或缺的宝贝。他正思谋着在完善眼下的国事时,该如何采取措施收拾好云南这个残破摊子。此时太监正好来禀奏在乌撒府发生的事。
朱元璋听着。一声也没吭。他只是面向赤日高照、没有一丝云彩的碧空挺了挺身子。这表情留给那个前来禀报的太监印象是复杂难解的。
是小事一桩,还是大事降临?说不清楚。太监自然以为在皇上看来只是小事一桩。而在朱元璋内心里却是大事降临。云南的梁王小朝廷虽无足挂齿,纳哈出却将他的如意算盘打掉了。
原本想着用蒙古人去打蒙古人。然后逐渐的将纳哈出的根本消磨在南方,所以,当纳哈出的次子查哈佯装落马,而这次征伐云南说抽调的兵马大都是老弱残兵的消息,虽然朱元璋已经知道了,但心里并不在意,那是因为纳哈出还是动了。
纳哈出是金山部的精神领袖,木华黎子孙的实际掌控者,只要纳哈出这个老狐狸不在辽东,安安稳稳的到了云南,那朱元璋自然就不担心所谓的查哈能做出什么惊人的勾当,就算是有高丽狗在那里捣鬼,朱元璋也从来没有在乎过。
但是为什么纳哈出会在乌撒府停留下来呢,难道是他有什么消息,是自己这个做皇帝不知道的吗。是云南梁王勾结了纳哈出,还是辽东要出什么变化,导致了纳哈出冒着被自己怀疑的危险这么的去做呢?
要知道,纳哈出在沐英的军中,自己想要他的性命,简直连眨眼的力气都不用浪费,只用言语中流露出一点点意思就行了。
纳哈出应该战战兢兢才是,但是为什么会犯下这么一个错误呢?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允许了,但是不允许纳哈出回辽东养病,而是让人“保护”着纳哈出往京师中赶来,虽然不足畏惧,但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比较好。
没有超过十天,朱元璋就知道了纳哈出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云南的梁王,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竟然敢做出如此举动,在昆明拥立蒙元的那个额勒伯克为汗,这个消息传出,天下皆惊。
当然,在这个关口,梁王不可能拥立额勒伯克为皇帝,因为那是自找死路,但是也不能拥立额勒伯克为王,因为梁王本来就是个王爷,要是拥立为王,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所以算是打了一个文字上的差别,拥立额勒伯克为可汗,并打出了黄金家族的旗号。
朱元璋听说之后,不由冷笑,但是又有些奇怪,纳哈出怎么会比自己这个皇帝还要早知道至少半个月呢?
梁王拥立额勒伯克为可汗,但是却没有上称号,而是排除了祈请使节赶往南京,请求大明朝廷赐下封号,愿以黄金家族的名誉,永远听从大明皇帝的召唤。
并在祈请书中所写,如果大明皇帝允许。额勒伯克愿意以黄金家族的名誉,号召天下蒙古人归顺大明。听从大明皇帝的诏谕,并尊大明洪武皇帝为父可汗等等。
这个举动。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满朝的文武大臣,都被气的笑了起来,蒙古人果然是一根筋的人物,就算是耍个心眼,也是如此的幼稚,以为这样,就能制止大明征伐云南的步伐了吗?
你投降,那有把你打服。或者灭掉这么痛快呢?
但是这个举动也不能不说没有一点点的效果,至少蓝玉和沐英的两路大军暂时停止了进攻的步伐,等待着皇帝的诏谕。
云南的祈请使姗姗而来,但是只是拖延了七天左右的时间而已。
云南所谓可汗的拥立,蒙元小王朝的建立,意味着西南部的凝聚力加强了,那是大明朝野上下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尤其是朱元璋,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元璋的这一打算。也就决定了祈请使们难免的可悲结局。
既然他们可有可无,将得的冷遇是可想而知的。他们被冷在驿站里,无人过问。朱元璋自然是不能容忍云南小朝廷的。但他明白,要毁掉它必先正视它。所以他从大局着眼。同样是恩威并用,首先是对尚属蒙元的大的军事力量派专使前往诱降,同时对小王朝赖以支持的地区加紧军事行动。以迫使小王朝楚歌四面,难以立足于云南。待小王朝逃窜之时。再以重兵穷追之。
果然,朱元璋的方略很快见出了成效。小王朝刚告成立不久。大明已经开始的军事行动又连连获捷。首先是久困未决的武定、安隆被攻下来了,几个梁王依赖的将领被除掉,脱脱之子也战死,贵州境内的的蒙元势力基本已全部肃清;
由于梁王的愚蠢行动,让他们彻底的灭亡加快了速度,大军不但攻破了武定、安隆等周边地区,而且昆明城的门户,也就是曲靖,也在沐英和蓝玉两人合兵之后,迅速的落入了大明朝廷的手中。
几乎是兵临城下了,昆明城内才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大军几乎是突然收缩对昆明的包围圈,傅友德亲率部队进驻了逼近昆明的寻甸,并向昆明发出了招降书。十七日,傅友德将大军推进到陆良县。十八日,蓝玉进而进入离昆明仅三十里的嵩明。
这突然的变化,使梁王以及劳凡平等的精力全都集中在自身的安危上了,无暇顾及周边地区的管理。
这时,最为惊慌的,要算劳凡平了。作为首席幕僚,梁王拥立额勒伯克之后的丞相人选,在昆明垂危的关头,本该指望他拿出个像样的主意来。但他正道的主意没有,唯一的希望是做大明的属国,好偏安一隅。
而大明皇帝偏偏不上自己这个当,连这个路子也给堵死了。他在茫然无策的情况下,突然想起了他之前提出的迁都大理之策。于是,他邀了一批梁王所属,入宫找梁王请求。
劳凡平惊惶万分地向梁王启奏道:“眼下大明的官兵实际上已是兵临昆明城下了,随时都有可能攻入城来,为了梁王和皇上的安宁,宜即行迁都。”
已经被忧愁压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的梁王,一听这话,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差点没有呜呜地哭将起来。站在一旁的属下和幕僚们,一个个都慌了,不知如何才好。劳凡平一看梁王吓成这副模样,反倒觉得事情好办了,便催道:
“梁王,事到于今,已是没办法的事了,光悲伤没有用,您还是先下个决心吧!”
梁王觉得这话也有理,只是不悲伤做不到。说:“我从来就是反对向大理去的。我们已经在昆明百余年,宗庙早安于此,怎能临危抛弃而逃呢?”
听了梁王这番话,属下和幕僚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服才好,大家都将眼光投向劳凡平,等待他来说服梁王。
自然又是劳凡平说话了。他说:“正是从宗室朝廷着想,在敌人如大石压卵地兵临昆明时,才想到迁都以暂避一时,这样才能保存实力,伺机反攻。请梁王从大局着想。勿再犹疑观望,失此良机。”
朝臣们也纷纷附和。争说道:
“明廷的官兵就在城外,不容我们有太多的时间考虑了!”
“错过了机会。想走也走不成了!”
“到那时,傅友德和蓝玉攻进城,免不了烧杀一番,昆明毁于一旦,哪还谈得上什么宗庙社稷呀!”
“……”
梁王听了这样一番劝说,乱了方寸,自己仍然拿不定主意,便将眼睛看住一直没有发言的另一个汉人幕僚吴坚。问道:“吴先生,你意如何?”
吴坚是从原来蒙元翰林院逃过来的。他能做到这个程度是劳凡平提的名。他跟劳凡平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自然会附和劳凡平。他说:
“梁王,劳先生提出的迁都之策是良策,依属下之见,只能这么做了。”
梁王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众卿都是这么个想法,那就依了你们吧!一切安排,就由劳大人作主了。”
“属下遵命。”劳凡平迫不及待地应着,“事不宜迟,今晚就要离开。请皇上和梁王速速传谕。立即遣散多余的宫人内侍,收拾好细软,准于今晚酉时出城。众大臣随驾同行。这一切行动,一定要秘密进行。不得外传,一则以免引起百姓的惊恐;二则防止敌人获得消息后追击我们。”
这么议定之后,梁王就铁着心迁都了。带着小皇帝额勒伯克急速回到后宫。并火速传谕各宫,各自抓紧做好离宫迁出的准备。一时。整个宫中,气氛紧张。忙乱异常。那些被宣布遣散的宫人,大都是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归的人,前途渺茫的他们,如同一群被遗弃的羔羊,忍不住暗放悲声,更给这冷寂混乱的宫中,增添了沉重的悲戚气氛。
太阳渐渐西沉,正是酉时时分。宫中准备撤离的人,在大内总管的督促检查下,都已陆续集中,只等劳凡平一到,即可出发。
眼见天已全黑,却仍然不见劳凡平的影子。梁王心急如焚地一次又一次地派太监去宫门窥探,可一次又一次地带回一个泡影。又急又气又怒的梁王,再也忍不住了,从不发火的她,这回大动怒火了。气愤的说着:
“我本来是反对迁都的,是你劳凡平来苦苦要求,我才勉强同意了。现在,约定的时间已到,却不见你的影子。想不到你是在欺骗我!”
就在梁王愤怒的时刻,劳凡平却早已将迁都之事丢在脑后,正自作主张地在他的府邸的灯光下赶写文章。不过,这不是一篇普通的文章,而是一份代梁王和额勒伯克草写的归顺书。
这封投降书本来是不用他亲自动手,起初他是交给幕僚写的。只是稿子交来之后,他横看竖看都感到不满意。便动笔修改,但改来改去,仍然不满意。想到多次向大明请求都没有结果,这次的归顺书如果写得不好,大明皇帝再不接受,梁王难保且不说,他个人的身家性命也都搭进去了。他要尽可能地把降书写得悲切、委婉,要用情和利来打动大明皇帝,至少先打动眼下的傅友德也好啊。所以他绞尽脑汁,亲自重写这份非同小可的归顺书。
本来,迁都是劳凡平提出并苦苦向梁王求来的,怎么正在实施中他又突然转了这么一个大弯,要去投降了呢?根子是逃走也罢,投降也罢,在劳凡平的脑子里,都是为的个人的名利,而梁王的死活和蒙元额勒伯克的存亡并不重要。
后来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呢?这是因为吴坚的一番话引起的。
当劳凡平从朝中匆匆回到家后,就火忙火急地责令全家收拾细软,带好金银宝贝之类。正在这时,家僮来报:吴坚大人求见。
吴坚本是他的亲信,为人诡计多端,心术不正,常在出谋划策上有出人意料的精妙处,深得他劳凡平的欢心。所以,当听到通报之后,他就立即赶出来接见。
“大人,一进府上,就感到一种忙碌的气氛,敢问这是为何?”吴坚是在听到劳凡平力主往大理的消息后,很觉失策,才急忙赶来规劝的。所以一见面他就单刀直入地这么提出。
劳凡平说:“刚才你不是也听说了,我们要往大理而去。”
吴坚说:“卑职刚才有很多话不好当面说出,如今才特地赶来向您进言的。卑职以为此举是下策!”
劳凡平大感意外,皱着眉头问:“何以见得?”
吴坚知道逃走的主意是劳凡平出的,要在这个问题上说服他,并不容易,需要从利弊二字上做文章,于是,他清了清喉嗓,便侃侃谈开了:“从大局看,现今大明朝廷的军力强大,已囊括中原国土十之**;蒙元王朝已是日暮途穷,即使将都迁到天涯海角,也会是死路一条。从近利看,洪武皇帝入主中原,招降纳叛,势在必行。试看我方投降大明的武将,不论是谁,哪一个不被重用。只要不和明军对抗,便可保住个人官禄,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无论从大局或是从近利看,迁都是下策,请降才是上策。”
这番话一下子就把劳凡平的心打动了,他在心里权衡着,颇嚼出点道理来了。但迁都事已定,作为丞相,他岂能出尔反尔?他只是咀嚼着,没有吱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