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赛儿回到卸石棚寨后,召集四寨的首领和白莲教的骨干商议配合智光和尚的计划时,就已经感到了阻力,她曾经劝说了很久,除了当年白莲教的老底子之外,新一代的年轻人,除了一些好勇斗狠的,都不是太情愿参加。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唐赛儿看到这个情景,知道如果不发动这次起义的话,那么以后白莲教估计就完全没落了,所以不顾众人的劝说,勉强筹备了一千五百余人,分散开来,昼伏夜出的向曲阜方向汇集。
袭击孔府的行动十分成功,甚至只动用了不到五百人就完全控制了局势,二十多岁,刚刚承袭衍圣公的孔彦缙被吓的几乎失了魂,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唐赛儿听从智光的劝诫,并没有胡乱杀戮,只是抢掠了一番,让属下寻找附近的村民,看有没有受过孔府冤屈的,也正好孔府平日在曲阜一带气焰熏天,平时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现在让其指认出来,胡乱杀了几个孔氏的旁支子弟作为示威之用。
随后就离开曲阜,高调回转青州,一路上泗水、新泰、莱芜、蒙阴、临朐等地不论大小府县,都以惩办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等借口进行抢掠,除了金银财物之外,那就是以马匹为主,造成了一千五百人上曲阜打土豪,回转之时,每个人除了腰间鼓胀,还基本上抢了近两千匹马。
机动性大大的增强了,本来如果按照智光的建议,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回卸石棚寨。只是在外面游击,那样的话。估计智光的预算是对的,济南军镇虽然拥兵甚重。但是没有朝廷的谕旨兵符,也很难寻到这一千余人的踪迹。
但是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看着从曲阜等地抢来的财物,每个人再也没有心情东奔西跑了,有几个年轻的首领,甚至还偷偷藏了抢来的民女在队伍中,被唐赛儿发现之后,很很的教训了一顿,要不是情况危急。正是用人之际,恐怕唐赛儿会大开杀戒。
但是受到教训的这些人和部分无心恋战的白莲教徒可就找到了借口,以官军人数众多,且日渐防卫森严为借口,要求分头行事,或者大家一起回转卸石棚寨,据险死守,要不然他们不会就这样白白送死的。
唐赛儿在此时也感到了事态不妙,因为所谓起事。并没有像是智光说的那样从者如云,不但响应者寥寥无几,所到之处,就连同情的也没有几个。他们被逼得只能再山中躲避、穿行。在夜间才会选定目标下手。
这样的情况,和打家劫舍的强盗有什么分别,唐赛儿为自己的这种结果感到悲哀。又拖延了近一个月。终于坚持不住了,唐赛儿和白羊儿等首领商议了一下。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还是要分散回转卸石棚寨。可能那里还没有暴露,只要撤退得法,应该还可以拖延一阵子,那就等待北平的消息了。
放弃马匹,遁入山林,兵分数路的朝卸石棚寨行进,如果大家都是万众一心的话,可能也真的可以延缓暴露的时间,不过没有这么多的可能了,这些人放出来的久了,又做惯了这种营生,虽然唐赛儿他们一直强调,但是还是出了问题。
该放弃的马匹没有放弃,有些人仍然骑着他招摇过市,该隐匿形迹的不去做,反而想着趁着回寨之前再捞一笔,没有纪律性的军队,永远是乌合之众。就这样,在唐赛儿回到大本营的第三天,济南军镇青州守备旅就获知了情况,并迅速想上回报,济南军镇在自己的权限能力范围内,以济南军镇参谋部佥事高风为主将,率领四千人直往青州而来,兵至益都之后,会合青州守备旅的力量攻击五千人,顿时将卸石棚寨包围个水泄不通。
在经营卸石棚寨之初,唐赛儿就煞费苦心,按地形把卸石棚寨分为四寨,她驻地势最高的南寨,以利观敌指挥作战。还在南北两大悬崖上筑起寨墙,并在寨内修建水池,注重年年的屯积粮草,以防不备只需。
在唐赛儿的心目中,卸石棚寨易守难攻,而且寨子一旦被围,寨子中的人一定会同仇敌忾,一心一意的反抗朝廷军队,如果没有五倍以上的军队,根本没有能力攻破山寨,还有,唐赛儿有从漳州时就开始储备的火药,她梦想着能拖延过智光所说的期限。
高风到达卸石棚寨的时候,忍着怒气按照惯例,向城中派遣了招安的使者,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招降这些乱民。
在大明上下安定的情况下,近几年来已经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没有想到,近五年来大明内地的首例造反竟然发生在山东省,这个结果已经让济南军镇总督伍凯大发雷霆了,给高风的训示是严厉的,因为伍凯知道,就算是迅速的扑灭卸石棚寨的叛乱,估计朝堂之上也不会放过他。
在加急奏折中,请罪的同时,伍凯就知道自己不能幸免,甚至还没有西北军镇的总督楚越下场好,因为楚越还没有人弹劾,在他加急奏折送到京师的同时,不知道有多少弹劾他的折子已经陈列在皇上的御书房了。
所以派遣高风去的时候,他已经暗示是象征性的招降,然后就是猛烈的进攻。一直将叛乱剿灭为止。
但是招降的使者很快的就赶回来了,说是愿意受招降,但是要讲一定的条件,比如说官职问题,抚慰问题等等,明显的是在拖延时间。
高风早就通过斥候从各方面搞清楚了,卸石棚寨只有为数不多的白莲余孽,姑且称之为军队,但是在高风看来,那是不堪一击的。所以起初高风想不战而得,还有朝廷的惯例要招安,所以才派出的使者。
可唐赛儿明显的是想用招安之事拖延时间来苟延残喘。于是高风就将回信丢掷一旁,不予理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卸石棚寨。能阻挡的了朝廷的大军。这举动更加激起了高风攻打的决心。
但毕竟是员有勇有谋的将领,他明白这卸石棚寨是不好对付的。现在大明上下养成了习惯。在大名军事学院所学的也是一样,打仗不是只讲结果,而是要注重尽量减少自己的伤亡,否则就算是能剿灭叛乱,如果损失惨重的话,他高风也承担不起责任。
没有莽撞地让兵士们硬攻,而是细心地研究卸石棚寨的特点,寻找极少伤亡的夺寨方式。他在绕寨视察之后,得出了一个有利于自己的结果。那就是水源,由于叛军都收缩回寨内,也就是依山而守,占尽了地利的便宜,但是却忽视了水源的问题。
高风发现有条河流穿山而过,在卸石棚寨东侧形成湖泊,只要截断上流水源,卸石棚寨将会不战而破。于是他派部队在上游筑起高高的堤坝,将流入卸石棚寨的水堵住。同时又在地势低洼的东面派了一个营的兵力把守。让里面的人不敢出来取水,这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一边等候寨内缺水。一边等候军镇的攻击信号,十余天后在默许之下,大军才发起进攻。
进攻是极猛烈的。官军蚁涌般地扑向守军极少的卸石棚寨。很快就将外城攻破了。白莲余孽退入内寨之后,一面指挥士兵在城墙上与爬城的官军对杀。一面组织一批敢死的子弟,准备应付随时出现的不测。强大的官兵凭借火器之利又将内城攻破了。白羊儿、宾鸿等首领便率领敢死队退到街里。与官军展开巷战。
朱元璋对火器的管制,大大限制了造反者的代价,到了这时,唐赛儿、白羊儿和宾鸿等率领敢死的弟子们,这时的心愿不是能不能守住卸石棚寨了,那只有一点:尽力多杀一些敌人。
能坚持到最后的基本上都是白莲教的死忠分子,他们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巷战是对他们有利的。官军再多,火器再锐利,拥进巷里的,也只能基本上跟他们对等。这是他们最能发挥杀伤力的时机。那些平日安静至极的潮湿、窄小的街巷里,此刻杀声震天。钢铁碰撞发出的刺耳的金属声、人们拼力厮杀的喘息声、火器的发射声、尸体笨重倒地的钝响,极其阴森、刺耳地响彻卸石棚寨的上空,这里笼罩着一层浓厚的悲惨气氛。
白羊儿的强健膂力,使他手中的大刀锋利无比。他手起刀落,一连劈倒了好几个军镇官兵。正在他且战且退之际,不想从身后窜过来一个人,他反身猛砍了去,由于挥臂过猛,这一刀砍空了,刀刃砍在土墙上。
只听得“当”的一声钝响,刀被猛然弹了回来。他一时来不及反刀防敌,被一枪打在右手臂上。伤痛使他的手顿时瘫软下来,刀落在卵石地上,发出叮当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官兵冲将过来,扭住他的手,要活捉他。
白羊儿哪里肯束手被擒?他使劲甩脱围上来的人,用双拳双腿,狠打敌人。几个官兵倒在他的拳、脚下了。正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不想一刀又猛又狠,而且正砍在他的脖子上。头被砍断了,骨碌碌掉落在卵石地面上。
可剽悍的他上身仍挺立着,而且双手紧攥着拳头。围在周边的官兵一时呆住了,一个个吓傻了似的紧盯着,一时,小巷里鸦雀无声。好一阵,只听得砰然巨响,这才惊醒过来,发现是这个悍匪倒在一旁的土墙上。
高风满以为这一下整个卸石棚寨已落入他手中了。可是他没高兴多久,就有人来报:南寨中的叛军仍在顽强抵抗。那里正是唐赛儿亲自守御的地方,守在那里的,是唐赛儿、宾鸿率领的二百五十多人。他们坚守着,严格执行着唐赛儿所说的决不投降的命令。
高风心想,那还用攻吗?便微微一笑,说:“何必去攻?只围上十多天,就把他们饿降了!”
很快就是十几天了,守在南寨的叛军已饿了七八天了。南寨是卸石棚寨的最高峰,是最难攻打的地方。但也是最缺水缺粮的地方之一,唐赛儿以为卸石棚寨四寨合一。将自己圈在中间,所以并没有往最高处储备多少粮食。而且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官军真正的发动进攻,不过是三两天的功夫,就已经将他们击溃,到了后期,他们也没时间再去储备。
被饥饿折磨着的白莲弟子们,一个个连躺下的力都没有了。看到他们那副痛苦难熬的样子,唐赛儿心里难受极了。想到,与其这么窝囊地饿死。就不如来一番壮烈的死。看来师傅金刚奴留下的基业,已经完全不复存在了,再也无法生存下去,到了此时,唐赛儿才真正看到了朝廷军队的威力,明白了当年金刚奴为什么不堪一击。
但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明白了,但是更明白一点,那就是他上了智光和尚的当。智光作为太子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军队的威力,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这是不堪一击,可是为什么要吸引他们巨石呢?
没有想到。就算是投靠了佛教,依然要被牺牲掉,这样比之以前更加窝囊。以前还是为了自己的宗教牺牲,但是现在呢。连为谁牺牲都不知道。
叹了口气,支撑着站了起来。攀着寨中城墙的垛口,喊道:“我的部下饿得不能动了,无法出来。只要给我们一些食品,就一定听从命令!”
这话传到高风的耳里时,他正在用餐。香醇的米酒,开胃的小菜,让他感觉到很舒服,而这消息,又大增了他的胃口。他满意地说:“我料想他们只有乖乖投降这条路。看,不正是这样吗?”
来报信的部将说:“将军神算!那些顽固不化的东西,让他们饿死也好!”
高风打了一个饱嗝,摇头说:“不,给他们点吃的吧!”
部将只道自己没有听清,又问道:“给他们吃的?”
高风说:“他们不是答应投降吗?那自然是要活的比要死的强。而且,总督也需要活人来献俘让皇上恕罪,自然要有一些人活下来了。”
两个时辰后,南寨的叛军一个个变得有些生气了,都在伸臂扭腰地活动身子。唐赛儿把宾鸿叫到身边,交代了一番,让他找自愿者去归降朝廷,并告知这次仓促起事的原因,以及她所猜测的结果,让他忍辱负重,如果投降之后,探知如果真的是智光在搞鬼的话,那一定要想办法,不择手段的为弟子们报仇。
城外的大军正不知他们要干什么,正在等待寨内投降的时候,突然传出来号角声,和咚咚的军鼓声。高风马上警觉起来,以为城里要打出来了,立即命令部队手执兵器,穿上盔甲,严阵以待。
过一会,稀稀落落的下来了大约十余人左右,交出了自己的武器,随即便静坐在一侧,等候处理。高风有些狐疑起来,按照斥候的观察,寨中绝对不会只有十余人在守护,叛军在搞什么鬼?
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准备有所行动,开始慢慢向南寨靠近。突然,轰然一声,地动山摇。南寨中的火药爆炸了,寨墙崩塌了。硝烟、碎石、土块,直扑城外的大军。倒是没有伤着什么人。而寨中,则全是一片灰烬……。
唐赛儿死了,就这样毫无争议的死了,和另一个时空不一样,这次官兵在搜山的时候,发现了唐赛儿的尸体,保存依旧完整,火药是在外围爆炸的,但是唐赛儿却在南寨深处的佛堂之内,十分安详的双手合什,跪在笑呵呵的弥勒佛祖的神像前,好像询问着什么?
所有残留的白莲教弟子,除了当初跟随宾鸿出来受降的十余人之外,其他的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在火药的周围团团坐下,于是也被炸的四分五裂,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唯有唐赛儿是服毒自尽的。
可能她是担心,如果官兵不找到自己的尸体,不能确认自己的死去,就不会放过宾鸿等人,那么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唐赛儿的目的达到了,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宾鸿等人又表示出相对的驯服,高风凯旋而归,并把他们献给了总督伍凯作为礼物。
但是伍凯却是一点也没有兴奋和解脱的表情,命令将宾鸿等人收押,然后就闷闷不乐的回到书房书写奏折请罪。虽然此事真的和他一个军镇总督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徐凯也知道,他完了,至少这个总督也挪挪位置。
不但是他,包括山东布政使、按察使等有关官员,都少不了受到弹劾,这件事情如果放在洪武年间,可能也不会牵涉到他们这些封疆大吏,但是偏偏是在洪武年间,全国一片和谐的情况下,骤然山东出了这种事情,要是说和山东官员的治理不当无关,恐怕谁也不会相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