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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4 始作俑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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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彦谦……,”黄子澄沉吟片刻,说道:“此中隐有关节,关乎削藩大业。若是大家不能齐心协力,恐怕会有负圣望,齐指挥使既然被皇上封言,我们再去叨扰,岂不令其为难乎,难道本官真的不能让彦谦相信吗?”

    彦谦,是尹昌隆的字,尹昌隆字彦谦,号讷庵,江西泰和人。黄子澄用表字称呼,亲热之意,已经言语表面。忽然探身压低声音说:

    “其实此人能对彦谦说这些,自然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如果能交换建议,则是朝廷之福,本官正好想得一计,可不违反皇上之意,又可让燕王反意毕露,正好为朝廷除此大患,届时功在千秋,前途无量,岂不快哉。”

    “噢!”尹昌隆有些意动,他知道黄子澄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无的放矢,倒是犹豫了一下。

    黄府的书房内,大红纱罩灯的光晕笼着宽大的书案,砚膛里的研墨已渐渐干滞,架在翡翠笔山上的笔尖也已凝结,而两人面前的宣纸上,却多了几行大字,对着这些字,两人的身体都有些僵硬,尹昌隆想不到,以黄子澄之名,也会写出这般无平无仄的诗句,但是就是这样的句子下面,却流露出妖艳的杀意。

    只见那宣纸上写道:“鸿鹄冲九霄,草头火脚飘。家鸟抬头时,斑鸠占凤巢。”

    这分明是《推背图》之类的签言玄语。这则签语与过去所见到的“莫逐燕、逐燕燕高飞,高飞上京畿”有异曲同工之妙。草头火脚家鸟归来指的都是燕字,隐喻燕王朱棣可能要威慑新皇。

    自从洪武初年九月朱标立为太子殿下以来。便有流言蜚语暗传于外,签语预言卜辞等蛊惑之论每每出现。虽严刑杀戮。也未能禁绝。

    尹昌隆没有想到自己的科举老前辈写起类似之话也是如同鬼斧神工,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堂堂的太常寺卿会写出这样的句子。

    “彦谦,你回去之后,可以召集心腹,将这些句子流传出去,千万不可暴露了自己!”黄子澄说完这句话后,叹了口气,有些决绝的说道:“既然皇上迟迟下不了决心,我们做臣子的,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这些话只要在京师中流传开来,就算燕王无辜,百官的吐沫也可以将他淹死,那样既可不忤逆皇上之意,又可趁此为朝廷除此大患……。”

    尹昌隆虽然平时为人刻薄,弹劾大臣们也是胆量十足,但是此刻也不由心寒,这件事情要是流传出去,那可是灭族的大罪啊。

    先皇在洪武二十五年后相继编成两部书《永鉴录》、《皇明祖训》。把皇帝、藩王和臣下所应遵守的不该做的,都详细列举。《祖训》中特别强调:“凡朝廷新天子正位……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这些看似莲花落的句子,如果流传出去。再被查出是他们所杜撰的话,奸恶之名。是怎么样也逃不过去了,在感叹黄子澄大胆的同时。尹昌隆也不由的有些怯场,但是黄子澄已经向自己表明了决心,并以柄相授,恐怕也由不得自己退缩了。

    稳了稳心神,尹昌隆站起恭敬的朝黄子澄深深一躬。道:“大人厚爱,彦谦铭记于心,其实,下官之所以能够知道北方诸省流传的谣言,实乃得宜于本官的同乡杨国兴。”

    “杨国兴?”黄子澄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是……,”尹昌隆看着黄子澄犹豫,马上提示道:“我这个同乡乃晋王府长史,前年回京师一直在负责编撰《洪武大典》,可能大人有些陌生了,正因为他是晋王府长史,所以在山西有些门生故吏,才得到的这个消息。”

    “晋王府长史?”黄子澄不由有点疑惑,心里一动,问道:“他可曾说过次谣言从哪里开始流传的吗?”

    “他也不清楚,但是此谣言结果对于燕王极为有利,何况以晋王之尊,何必为燕王造势,所以,下官以为还是由北平流传出来的。”

    “不……,”黄子澄缓缓的摇头,语气极慢的说道:“不一定,彦谦你想想,晋王、燕王同在京师,如果这个传言皇上真的想要追究,你说说,天子之怒将会发泄在谁的身上?”

    “那肯定是燕王了……。”说了这句话,尹昌隆的话音骤然顿住,黄子澄点点头,自顾的继续说道:“皇上若是怪罪于燕王,那么晋王则必会得到皇上的恩宠,现在满朝文武都在针对燕王,如果燕王获罪,那么大家以为心腹大患已除,放松之下,如果此时晋王要求返回封国,那么皇上答允的机会也必会增大……。”

    尹昌隆不由的随之点头,心里为黄子澄的急智而感到心服,没有想到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上,竟然可以推测出这么多,如此以来,晋王却极为可能是谣言的始作俑者,至少,现在朝野之间,防范晋王之心相比于防范燕王之心,要小的太多了。

    黄子澄的眼睛也逐渐的锐利起来,猛的站起身来,道:“本官要见见这个杨国兴,看看他说的到底是否属实,另外,尹大人可以派些心腹,前往北方诸省,查一下到底有无此谣言流传。”

    始作俑者是不是晋王,取决于杨国兴所说的真假,黄子澄马上就想到了这个道理,而尹昌隆身为十三哥道监察御史中的一员,找些得力之人查访北方也是十分容易,双管齐下,黄子澄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一个究竟来。

    景泰二年正月的一场大雪,使河间府、保定府和北平府等地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朔风卷着雪沙,在大地狂虐。虽然蒙元早已经被赶走。但是因为人稀地广的缘故,这一带的防寒准备还是很差。遇到这种冻死牛的大寒天,小户人家的老少们。只能窝在屋里的破棉絮堆里,像坡原上光秃秃的枣枝那样拥着雪团瑟缩。

    只有官道边的酒肆里腾着热气。在直沽,有座盒子似的土壁平顶房子,门有厚实的棉帘挡着,窗有黄白的窗纸糊着,虽说厅里的炉火并不旺,仗着人多火气盛,倒也显得热气腾腾的。

    拥在这厅堂里的并不都是来买酒喝的。他们三哥五凑在一堆,荷包里有两个铜钱的。要一碗浊酒,加一小碟盐水腌的黄豆,只自顾自地喝着。荷包空的就只是说些天南海北的话儿陪着。

    在一个小间里,隔着个狗肉火锅炉子,围坐着一圈穿着还算是体面的人。弄不清他们是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还是锅里的狗肉不够火候。筷子还在那里整齐的摆着的,盅里的酒仍然满满的。只是絮絮地说着,就像来这里不是为的喝酒,倒是专为说话。

    有个貌似教书先生模样的。大约五十多岁,在那里捻着颔下稀疏的胡须,无限感慨地说:“金老板,咱们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哪里晓得会遇见这样的事情,又或没地方卖,你说这不是倒霉催的吗?如今就算是做点小生意。也这么难。”

    被称作金老板的那人也是五六十岁的模样,下巴光光的。倒是唇边那两撇八字须,显出了一种奸商嘴脸。闻言有些惊诧地说:“胡掌柜。这我就不解了。不是有好几年没打仗了吗?怎么货会没有地方卖呢?”

    胡掌柜叹了一声:“金老板,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们大伙请你来什么事,您还能不知道?”

    旁边有个三哥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随之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是啊,金老板,我们这边你一定要帮忙想些办法。我们筹备这些货,本来是要经那高丽往倭国去呢,谁知道倭国现在打仗,船都不让靠岸,想就手在高丽换点人参什么的就回来吧,谁知道高丽也打起来了!这不,我们只好开回来了,马上大伙的盘缠都快花光了,这货总得有个出处是不?”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着,金老板抹了抹八字须,沉吟半晌,说:“你们说的这事啊,我还道是什么事呢,再等等呗,反正现在大雪连天的,你们想走也走不了,更别说出海了。”

    胡掌柜一副叫苦连天的模样,道:“金老板,您财大气粗能等,我们这些小生意人可是不能等啊,这不,大年都没有回家过,为啥,没钱呗!大伙都在想着,就算是不能回家过年,回去过个元宵节,也算是团圆了是不?”

    金老板道:“这事只怕由不得我啊。人家倭国和高丽打仗,能是咱们生意人能做主的,你们成年累月在北方跑生意的没有办法,我一个从江南迁过的外来户能怎么着,哈哈……。”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心里的得意却无意中表露了出来。

    胡掌柜不由疑惑地问:“不是早在洪武二十五年,那高丽不是已经臣服了吗?金老板的弟弟在燕王府当大官,怎么不让燕王出面,让他们不要打了!!!”

    “咳……咳……!”金老板正得空喝下了满杯酒。被胡掌柜这句话激的差点没有呛了出来,忙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擦拭,皱着眉头说:“我兄弟这事,就不要提了。”

    旁边早有人伸出手来,把金老板的杯子里续满酒,锅子里正鼓噪得厉害,腾腾的热气冲出阵阵热闹的鼓点声。胡掌柜一手揭开锅盖,一手举着筷子在锅沿上轻轻点了点:“金老板,趁鲜,请!请!”

    也不敢追的太急,都知道这个金老板消息灵通,知道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秘闻要事。不过他们这次来,只是想让金老板收了他们的货,他们也好换些银钞回家与亲人团聚,所以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但见金老板一副心情沉重的表情,明白不是追问的时候,便用劝菜敬酒来调和气氛。

    果然酒菜入喉之后,金老板心情有了好转。他嚼着一块香喷喷的狗肉赞不绝口:“狗肉还是不错,好久没有吃了。今天入喉,连杭州有名的鳜鱼也觉得没滋少味了。”

    旁边有人奉承着打趣道:“莫非金老板是乐不思蜀了?”

    胡掌柜莞尔一笑。训道:“说的啥啊,咱们北方岂能比得上江南四弟季如春的好日子。金老板肯定早晚是要回去的,要不怎么会在宁波府还有那么大的生意。”

    打趣那人不解的望着胡掌柜,酒杯停在唇边忘了喝。从那眼神里读出了他的疑惑,金老板一口吞下杯中酒,也不用胡掌柜帮他解释,自己说道:

    “北平府的确比不上江南的天气,不过日子过得却比江南好啊!还可以明着做生意,在江南做海外的生意,那是提着脑袋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也别看这我表面光鲜,其实那一天皇上不高兴,我的脑袋咔嚓就没有了……。”

    说着,就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胖乎乎的脖颈上推挤着一圈圈的肥肉,众人看见了,心道,你这脑袋。就算砍,也要好几刀,但是嘴里却不敢说出来。

    胡掌柜也干掉了杯中酒,理解地一点头说:“怪不得地方上也有传言。说是江南的倭寇不是倭寇,而是……。”他把话含在口里没说出来,却是偷眼忘了一下金老板。随即住嘴。

    会意地一点头,金老板说:“咱们不说这个。就说今天大家伙让我来的事吧,刚才我说了。让大家伙等等,是由一定道理的,高丽和倭国那仗,我兄弟说了,打不了多长时间。”

    大家都惊讶地问:“竟有这等事,金大人怎么说的?”

    金老板压低声音说:“一点也不假。说起来这事了。大家总还记得,在洪武三哥十年的时候,那高丽的李成桂告老让位之事吗?本来人家讲究的是立贤的,所以准备传位给能干的五儿子李芳远,可是朝廷横插一手,非要人家把位置传给现在的老二,才惹出如此祸端。”

    旁边有人撇嘴道:“我怎么听说,现在高丽是老四弟李芳干和老五李芳远干上了,根本不管现在高丽王的事情!!”

    金老板放下筷子,极为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李芳干为什么要和李芳远干仗,不论是立长还是立贤都没有他的份,还不是有老二拿他当枪使,不过我兄弟说了,现在高丽上下,人心都向往老五靖安君,不但准备把李芳干擒拿,还准备逼宫,让老二李芳果让贤呢?如果是那样,以后你们的货再走高丽往倭国,就会畅通无阻了。”

    这一番话,直听得大家目瞪口呆。不住摇头感叹:“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他们擅自换主子,就不怕朝廷震怒,派郭侯爷从辽王那里借兵把高丽给灭了?”

    金老板一连干了三哥杯酒,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郁郁地继续说道:“凭什么灭高丽,想哪隋炀帝耗费百万之兵,三哥征高丽也未能如愿,更何况如今燕王不在北平,燕王不在,人家高丽人根本不怕你什么辽王、郭侯爷的……。”

    这些话说的是有些过头了,一时半会的,还真的没有人敢出声接腔,洪武年间的锦衣卫之祸至今仍然让人心有余悸,谈论一些藩属的事情还可以,但是一谈到本朝事情,马上就起了警觉之心。

    已经开始左顾右盼,现在生意做成做不成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有命才能回家。这些人大都是心思机敏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借助高丽乃是大明属国的便利,由哪个地方中转到倭国做些生意了。

    但是胡掌柜却是有些酒意,听得是连连点头,捻着稀疏的胡须叹道:“照金老板这一说,我就明白了。看来这高丽仗八成是要打的,只是个时间问题。那能请问金老板什么时间能结束吗?”

    金老板明白胡掌柜所问之事还是关心生意上的问题。这些年来,本属燕王管辖的这片土地,朝廷既然派来藩王,加上对于蒙元残余的经常作战,所以管的比较宽松一些,加之鞭长莫及,燕王又刻意的优待他们从江南迁移过来的富户,才默许往高丽、倭国之间的商贾行为。

    但是金老板认为这一切都是暂时现象,没有燕王的支持,朝廷的那些书生们会允许他们这些商贾赚钱才是怪事,对于当今皇上,他们这些从江南迁来的人家是没有什么好感,当初建造书院,自己这些人捐银子、捐宅子的,谁知道光吃不擦嘴,转头他们出钱的人就被迁移至这冰天雪地、风雪连天的地方。在潜邸时就这样,当了皇帝能好到那里去?

    重重地叹了一声,道:“估计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大家再耐心一点。”

    胡掌柜一怔:“会这么快?”

    金老板一点头,道:“你不记得十一月的那场大雷电了?冬来电闪雷鸣,是要变天了。”胡掌柜信服地听着,只是连连感叹,心里想着只是一个藩属,怎么就牵涉着变天了,难道是另有所指,但是不敢问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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