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煌来到了杭州,居住在杭州城边的西湖北面的葛岭,那里有一片相当豪华的行宫,曾经是历史上有名奸臣贾似道的安乐窝,叫做半闲堂。
说起“半闲堂”,倒是有点来历。传说这是晋代儒士葛洪修仙炼丹的地方,所以取名为葛岭。南宋末年皇帝将这片地赏赐给了贾似道。贾似道在此大兴土木,增建楼台亭榭,处心积虑地在这风光旖旎的西子湖畔,营造了一个仙境也似的享乐窝,取名为半闲堂。倒是一个十分风雅的名字。
南宋灭亡之后,半闲堂被蒙元盘踞,成为了一个王爷的安乐窝,最后蒙元灭亡,朱元璋建立大明,这里又被改成皇家休闲的行宫。几经修建后,半闲堂的名字已经不复存在,但是葛岭却随着逐步的完善,日趋富丽堂皇起来。
现在已经是景泰二十三年了。距离帖木儿的败亡已经十余年的时间。
自从朱棣整肃军马西征鞑靼开始,大明已经出现了十年的宁静。庞煌已经五十多岁了,从穿越回大明至现在,他已经在大明生活了三十余年,在大明朝堂上下所建立无以伦比的权威,已经超过了一代权臣。
五十余岁的年纪,不得不使他开始考虑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自己都改变了什么呢,几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初五、初六两兄弟,早就被庞煌送到了北平,开始让其尝试发展,并从此立下训示,但凡庞家子孙年满十八岁。都要远离家门到各地游历,一直到考核合格为止。
这也是经过庞煌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地处江南的京师,使大明的执政重点有些偏向大海。因此也常常会使人渐渐忘却北方的重要性。
也可能是另一个时空所留下的深刻印象,庞煌对于北平有种由衷的好感,但同时更知道,如果国家的权力中心一直在江南的话,可能会造成大明落入两宋时的尴尬。
随着景泰十五年禁海令的解除,江南会越来越繁华,而北方如果不被重视的话,也会越来越苦寒,越来越没有人想去。不论是做官还是移民,都将会是一个麻烦。
但是朱标又没有朱棣那种魄力迁都,劳民伤财只为皇家的事情他做不出来,而且迁都往往是禁海的前奏,就算是自己一直坚持海上贸易往来,但是朱家的子孙会不会改变这个政策,庞煌不敢保证,不过由心而论,庞煌相信。自己的子孙们难免会受到大臣们的蛊惑,为了江山的稳固,再次颁布禁海令。
因为商业的发展,对于皇权的稳固的确存在着隐患。
商业发展了。有钱人也多了,有了钱之后,难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想获得更大的利益,于是官商勾结。比如说勾结皇族,为自己赢得更大的利益等等的事情都有发生。自己能镇压的住。不代表后人能镇压的住。
为了杜绝这些隐患,于景泰二十年,庞煌请旨朝堂,成立司法部,准备开始实施他设定的皇权之下的三权分立。但是他不敢讲步伐走得太快,因为他控制不住三权分立后的结局。在这三年里,司法部的职责就是为大明帝国制定各种法律。
这个是他的弱项了,试图引导着司法部完善各种规章制度,而他这次来杭州,就是为了查访法律的落实情况。
这天春和景明,庞煌的心情又特别的好,正是游览的好日子。他领着跟随一起来杭州的几个弟子,来到挨近西湖边的内花园里。这里是按京师御花园的规格修建的。
沿湖有矮花墙隔开湖水,矮墙之上筑有长亭,可供观赏湖面景色。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地登上长亭。早有侍女把佳肴美酒、香茶时果安排就绪,好让他们享用。
湖面热闹得很。远处的苏堤,游人如织;近处的湖面,游船如林。一群群锦衣男女,也在游湖。同样的欢笑,同样的趣闹,但是有着严格的界限。湖面游船上的文人雅士,都知道这边是皇上的行宫,而皇上近日在杭州盘桓,出于对皇室的敬仰,所以他们不敢靠近这边,只能远远的眺望。
明媚的春色,和滟潋的湖光,生气勃勃的游人,都令人心里感到舒畅很多,侍女们也忍不住要悄悄将眼光朝湖面瞟。有个大胆的看着看着痴迷了,竟盯着一叶小舟上的两个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肩宽胸丰,浑身透出一股昂扬的青春活力。
侍女们幻想着几年到了待嫁的年纪之后,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一时都心乱如麻起来。
正在嬉戏的庞煌捕捉到了这一墓。追随侍女们的眼光看见了那两个潇洒少年。那两人的游船已划向湖心。这说明已经发现有人注意自己,在羞涩中逃去了。庞煌一笑,用平静的声音问:“想嫁人了吗?”
那侍女一听庞大人如此说,明白自己闯了祸,赶忙跪下,求饶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有人在一边帮着庞煌说道:“啊,你是不敢,还是不愿的。”
那侍女更吓坏了,抖索地说:“不愿不愿!”
看着侍女吓的那个模样,庞煌心里有些不忍,忙止住别人准备的再次调笑,柔声说道:“算了,算了。你起来吧!”
毕竟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大家很快的就忘了这件事情。几场春雨,几度阳光,矮墙旁的草地绿了,湖边的杨柳青了,花儿红了。花圃里的芍药开得正艳,碗大一朵的,一片血红。庞煌面对这一片姹紫嫣红,感观上也颇有触动。他心里痒痒的,像有什么话要说。说什么呢?
夜里,天气晴朗,庞煌没有回去,却动了赏夜散心的念头,便继续在西湖边上的花园里散步。他们登上高处的亭阁。倚栏眺望夜幕中的西湖。
远远看到一团彩光在湖面闪耀,随着彩光的移动。湖中彩波激荡。湖风轻扬,送过来阵阵悦耳的乐曲声和阵阵男女嬉笑声。此情此景。应是天上才有,贵为驸马都尉的庞煌,也不曾享用过。他用无比感叹的口吻对身边的杨蝶说:“我还不如一个富家翁那样的逍遥啊。”
旁边侍奉之人听了,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是微微笑了笑。这种话庞煌说了很多遍了,他能理解驸马都尉的心思,的确,二十多年来,驸马都尉一直操心于国事。以至于五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已经很显斑白,这还是保养后的结果。
四月的杭州城,并没有因庞煌的心情而影响绿树生烟、花团锦簇的美好景色。
老天爷似乎总是不尽人们的心意,变坏了脾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燥热,一会冷寒,恨不得叫花落尽。令草地铺满泥泞,将整个的美景撕碎,变成一个浮躁而脏乱的世界。
所以西子湖上的游客明显地减少了,整个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冷落落地难见到几条游船。葛岭也寂静下来了,整个一个杭州美好的景色,就这么白白地给雨水辜负了。一夜风雨。破坏了庞煌的心情,也没有了玩赏景色的兴致。
大明需要一个皇帝。的确的需要一个皇帝。
庞煌初回大明时的雄心壮志已经被他三十多年的驸马都尉生涯消磨的一干二净,还在做朱元璋活着的期间。他充满了改变封建社会的雄心壮志,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说封建帝王制度的坏处,以及严重制约着历史的进程等等。
再加上所学的知识,他向往民主,想建立三权分立相互制约,想建立公民权通过选举产生官吏,想学习另一个时空中的西方一样,建立完善的法律制度。总之,他想做很多很多事情。
但是回到大明以后的现实,无情的击碎了他的梦想,他没有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近三十年的时间,大明依旧是所谓的封建社会。没有当上驸马都尉之前,他要活下去,就必须要顺应潮流,但是没有了制约之后呢?
他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普及教育,他趁着大明人口还没有暴涨,利用皇帝的信任强制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使文盲和读书人之间的差距逐渐减小。
比如说他开办运动会,倡导体育,现在基本上已经涵盖了整个亚洲。比如说他发展商业,鼓励海运,并开始激励藩王们开始向海外殖民。另一个时空的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等地区渐渐都有了大汉民族的脚印,并且逐渐稳固下来。
但是庞煌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改变什么,除了帖木儿组织的那次圣战后大明十余年的宁静,他还是没有改变什么。
大明依旧是大明,封建社会还是封建社会,人心还是人心,庞煌却发现时至今日他却有些控制不住的迹象。这也是他此次来杭州的原因之一。
关于有人说太子朱雄英的事情,庞煌早有听说,由于他的作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影响了儒家在中原大地的统治地位。所以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将效忠对象转向了太子,人总是要死的,皇帝也会死的。所以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方孝孺则是最明显的一个人。
朱标继承朱元璋的底蕴,挟击败靖难之役和帖木儿入侵的余威,又有朝鲜、日本、琉球、安南等地的开疆拓土之功。这些人奈何不了皇帝的威严,经过二十多年的统治,朱标的声望在朝野之间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没有人敢和他正面对抗。包括在西域拥兵一百余万的朱棣,包括庞煌自己,也不能和他对抗。
朱棣在这十年中,已经彻底的将鞑靼、瓦刺灭亡,帖木儿汗国在哈里的执政下,也有朱棣开始监国。他们正在蓄势进攻奥斯曼和拜占庭。尽管是这样,朱棣的势力已经远超顶峰时的帖木儿,也不敢往东有所企图。更不要说那些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了。
方孝孺不敢和皇帝对抗,这是从发自内心深处的忠君思想在作祟。他效忠于大明皇帝,但却不一定认可皇帝本人的做法。在劝谏没有效果的情况下。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任的皇帝身上。
太子朱雄英从小便是在方孝孺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见老师的次数甚至多于见父皇的次数。和老师有着很深的感情。这可能也是庞煌做过的错事之一。
本来太子去北平理政,庞煌不想让方孝孺随行的。但是朱标经不住朱雄英的苦苦哀求,还有就是来自庞煌长久的打算,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站出来反对。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庞煌竟然将方孝孺打造成了一个权臣。
权臣不一定是奸臣,但权臣的势力已经不是皇帝说杀就能杀掉的了,庞煌想要避免这个问题时,方孝孺在朝野之间的声望也达到了一个顶点,经过主事内阁。经过辅佐太子,方孝孺以及他的学生已经遍及了大明每一个角落。
方孝孺这十几年来是成功的。他采用中庸之道,他在政治上紧随皇帝以及太子,在生活上十分严谨,不拈花惹草,也不花天酒地。
就是在官场上,他也是对皇帝依而不赖,做得含而不露。所以在民间的声望很好,大家都说其是一个耿直的忠臣。庞煌对他一点毛病也猜不出来,但是通过内厂的各种消息,庞煌听到有很多关于方孝孺不好的传言。
前几日对于弟子们的暗示,他并不是不知道所指的什么。而是他还没有考虑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所以装作不解的模样,也不想给别人留下可趁之机。
因为随着庞煌五十余岁的年纪。朝野之间的明争暗斗又要开始了,现在分的很清楚。以杨杰等人为首的激进派则是要选择马皇后的儿子朱允炆做代言人,以方孝孺、杨士奇等人为首的保守派企图通过太子来达到自己的愿望。
想到这里。庞煌的头不由的就开始痛了起来,难道就摆脱不了这种恶性循环吗?一早起来的他,随意地着一袭圆领衫,趿着木屐,在曙光初照的庭院中漫步。仰天远望,远远的天边还重叠着层层灰云。灰云在诡谲地缓缓滚动,那是昨夜里风狂雨暴的残云吧?它似乎还挟着那种震撼天庭的余威。看着看着,庞煌不由长叹了一声。
现在历史已经彻底的改道,另一个时空的知识对他的帮助也越来越小。回到了大明并改变他,但是却迷失了自己,可能在另一个时空中,谁也猜测不出方孝孺如果没有死,而景泰帝没有败亡的结果,但是改变之后,谁能料到方孝孺竟然成了自己的心腹之患呢?
此时想到方孝孺,庞煌的心情是沉痛而又复杂的。
他记得另一个时空的几百年后,对方孝孺的评价是极高的。汤显祖称其“天地正气”;黄宗羲说他是“有明诸儒之首 ”;胡适说他是 “为殉道之了不起的人物 ”;郭沫若则说他 “骨鲠千秋。”
方孝孺一生,在另一个时空可敬可叹之处甚多,庞煌本人也崇敬万分。然而,其“骨鲠之士”美名之余,亦透出儒学之士的迂腐和固执。这一点对于现在的庞煌体会更加深刻,也许是在另一个时空中方孝孺壮烈的缘故。所以谁也不愿意猜测方孝孺不死将会如何。
内厂档案中方孝孺的履历:字希直,一字希古,是浙江宁海人,师从“开国文臣之首”的翰林学士宋濂,是其最优秀的学生,深受器重。他从小聪慧过人,六岁能诗,十三岁善作文,千言立就。他很小的时候,每日读书超过一寸厚,且“日坐一室不出门庭,理趣会于心,虽钟鼓鸣、风雨作不觉也”,人奇其才。
洪武十五年经东阁大学士吴沉等人推荐之后,才引起朱元璋的注意。当时应征至京,在奉天门奉旨作《灵芝》、《甘露》二诗,甚合朱元璋之意。赐宴之时,朱元璋有意叫人“欹斜几具,试其为人”,结果方孝孺“正之而后坐”。
朱元璋对其端庄举止和渊博学问,甚为满意,便有日后辅佐子孙之意,并厚礼遣回乡。此后十年,方孝孺在家读书立说。方孝孺后因人争讼受牵连,官府籍其家,械押至京问罪。此时,朱元璋在名录中见到方孝孺的名字,特名释放,后又被举荐,直至庞煌召其进入内阁,才算能参与政事。
庞煌也是看着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对于方孝孺十分重用,在内阁主事期间,一切皆以方孝孺意见为准,才造成现在的有些尾大不掉的局势。
或许,此时的方孝孺是应该感恩戴德的。然而,庞煌的施政方法却是和方孝孺心中所想相差甚远,才会在慢慢的等待中失去耐心。
现在方孝孺在北平为太子太师,参议北平政事等等职司。在他的教导下,太子朱雄英的为人算是方正,但也继承了方孝孺的迂腐,对于大明如今的格局有些不满意。因为朱雄英不能忍受父皇逐渐的分权计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