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市警察局。
“小同志,别急,来先喝口水。你要找的人,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是他让我们将你妈妈接到城里的医院救治的。”昆明市警察局局长谭望山单手端着茶,正要递给柴春,却被他急忙起身接住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恩公是真正的好人。”
柴春平时只是听到学校的老师们称呼彼此为同志,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会被称为小同志,心里不由微微激动。
如果不是陈大善人忽然了疯一般,今天自己就考完复试第二科了。也许几年后,自己将会是他们真正的同志。
眼前这位谭望山谭局长是一个残疾人,缺了一只左臂,但为人却很豪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还是叫你小柴吧,依刚才你说的情况来看,你妈妈很快就会被我们警局的同志接到城里的第一人民医院,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谭望山对眼前这个小青年却是极其感兴趣,自己可是当年跟着总长起家的人啊,何时见高高在上的总长为这些小事操心过,然而今天,总长的秘书居然亲自来电话,让自己照顾好这个小同志,如果说是总长的儿子,年龄不太对,怕是亲戚什么的,就算不是亲戚,那也是熟人,总长何等身份,自己可不能怠慢了这位小同志,“小柴啊,你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报考华夏军校的步兵指挥科,而不是去西南大学呢?”
“老师曾经告诉我们,世上365行,行行都出状元。只要自己热爱哪一行,以自己的毕生为代价,一定会做出贡献。而我则想做一个军人。”
柴春苦笑着说道,可惜,自己这回怕是要等到9月份的秋试才行了。
“为什么?”谭望山有些好奇,这个衣着简朴的小青年,居然有一股同龄人绝没有的坚毅,这样的人,他在部队上的时候,也不过见到过寥寥几个,而他们任何一个都是华夏军校的绝对高材生。
“不为什么,民族太落后了,崛起的同时,需要有人流血流汗,甚至是牺牲!!”
“好,说得好!!小伙子,想老子当年当兵,不过是为了混口饱饭吃,却是不如你啊。”谭望山敢拍着胸口说自己上战场时不时孬种,甚至非常不怕死,不然也不会在战场上丢了一条手臂立下了人民军二等功,但他却不敢拍着胸口说,自己当兵是为了国家和民族。
不过,他现在西南十年教育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青年,觉悟确实比自己那一辈人强太多。倒不是自己这一辈的人不知道保家卫国,只是不如他们而已。
如果现在是和平年代,谭望山也许会觉得这小青年有些好高骛远,但此时,他却由衷地佩服。难怪人家能考华夏军校初试第一名,难怪人家连总长都能请动。
“敬礼!!”
警察局门口的副局长终于见到张蜀生的1号专车前来,神情肃穆,带队敬礼起来,他也是伤残病转业的老兵,当年和谭局长一个营,两人是正副职,在寻甸战斗中,被流弹咬到了左胸,差点就没救回来,病好后被安排到同一个单位。真没想到,自己也算是退居二线了,还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总长。
“老杨,这种排场的事情,以后要少搞,好了,走吧。”虽然张蜀生知道,整个西南,只有他的车是专一号,其他人的都不是特权车,只有特权的集体,没有特权的个人,而西南上下在他的严厉要求下,形成了一种默契,除了接待张蜀生以外,其他人都要简单再简单。
“我听说那个小同志要报案,事情都弄清楚了吗?”张蜀生回头问道。
“是陈家坪的陈大善人下的毒手。最近的土改联合工作小组刚去了他家,那老头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有些小动作,工作组已经盯了他好几天,正愁抓不到把柄。我们已经派人去监控了,他的侄子也被停职等候审查。”老杨从部队下来两三年,对于警察这个身份已经很习惯了,迅地分析汇报起来。
“嗯,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对他侄子的审查,一定要公正公平,给他说话和反映问题的机会。”张蜀生简单说了下,这事间接关联到自己,不多说两句,就怕警察局的人直接抓回来按指印了。
“总长放心吧,柴春同志就在谭局长的办公室,我们没告诉他你的身份。”
“嗯。”
张蜀生点点头,走到局长办公室前,敲响了门。
“张总……张先生请,请进。”谭望山打开门,下意识地就要敬礼,见张蜀生一瞪他,立即回过神来,把张蜀生让进门去。
“恩公!!”
听到来人的声音,柴春几乎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是他,就是那位十年前的恩公,他甚至连声音都没变。人都没看清楚,柴春便跪了下去。
“十年不见,你也长大了。”张蜀生扶起这小子,感觉比十年前那个懵懂的少年,多了一些男儿的刚毅和硬朗,整个人虽然穿的比较破旧,但却透出一股英气,让人一眼看了就能赞出一个好字,难怪这小子能考出华夏军校初试第一名的成绩,临阵跑了,连蔡锷都急得到处找人询问,这个学生是不是生病了没赶上考试!
“恩公,你,你和十年前相比,居然一点也没变,不,不,变了……”当柴春抬起头,见到这位自己记挂多年的恩公时,不由愣住了。眼前的恩公,还是那身简单的打扮,朴素的小西服,比南边传来的中山装更好看一些,整个人透出一股,一股他说不清楚的气质。
不过,当他看到一旁的谭局长时,早已不是孩子的他,忽然想到了那是什么气质,那是一股上位者的气质。眼前的谭局长,在自己这等平民眼里,已经是天大的人物了,然而,和恩公一比,他却丝毫不出彩了。
恩公究竟是什么来头,自己刚才只知道他姓张,可惜,自己多年只知道读书,除了知道西南总长姓张外,其他西南要员他却不太清楚。
其实,张蜀生平时也没少出现在报纸上,但是,不是侧面就是背影,或者是远景。如今毕竟是非常乱世,战争不断,安全部门有意将张蜀生的形象弄得有些模糊,这个平时只能通过报纸了解时事的小青年,怎么能认出张蜀生呢。
“十年光阴,晃眼就过了,不过好在我没有荒度光阴,你也没有。你的情况我都听谭局长说了,我很满意。当年一场缘分,没想到倒是成就了你小子,哈哈,跟我走吧。”张蜀生示意柴春跟自己走。
张蜀生一行最早来到的是西南第一人民医院。
柴春的母亲被安排在军政病房,这里虽然倒不是什么特权病房,只是为了安全考虑,提供给一些军政中高级官员的,更安静和更安全一些。
当柴春隔着玻璃窗户,看到正安然睡在特护病房里的母亲时,忍住哭声,一滴滴泪珠滚了下来。
张蜀生在一旁耐心地等着,自古忠孝皆是大事,尤其是这个孝悌之义,默默地等着,顺便过问了柴**病情。体内有淤血,内出血导致的暂时性昏迷,手术已经在准备中,将由第一人民医院最好的医生给她主刀。病愈只是迟早的问题。
“这将是一场拉开土地改革风暴的事件。”看着柴春静静地待在那里,张蜀生却想得更多。土地向来是中国人的大问题,尤其是在这个地主阶级极其顽固的年代,人民阶级和地主阶级的对立已经相当严重,生存和贪婪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
这既是自己兑现十年之约的机会,也是自己借题挥,将土改正式推行下去的契机。也就是说,无论这个陈大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害人,这次都将成为开头炮被点响。
下午晚些时分,陈家坪。
此时正是育稻种的季节,通往陈家坪的小马路两旁全是蓄水待耕的水田。偶尔一两块浅水田里,已经被隔断水,进行育种了。
西南政府统一下的稻种,采取以种换收的形式,不收农民一分钱,只是在丰收后,再以公粮的形式适当上交一部分。农民们一开始并没有听说这个所谓的高产“昆稻一号”,只听镇上的农技员说它是西南最新培育出来的一种杂交水稻。除了稻种,甚至肥料也可以采取以收成来换的办法。家家记账,收成后公家作价收购粮食,补回欠款。
然而,当真正地收获一季后,这些农民全都难以置信地通宵睡在自家堆满稻子的堂屋里。从来没有收过这么多稻子,从陈大善人家租种的田,向来都是连糊口都不够,可如今,除掉公粮的一小部分,上交陈大善人的一大部分,自家居然还能留下好几百斤稻子,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后来紧接着,陈大善人就要加租了。再接着,镇上下来人了,说是让农民先种着地,不要管陈大善人家。听说公家是想让陈大善人把自己的田地卖出来,作价卖给公家,再由公家政府分给农民。
具体谈的怎么样,至少陈家坪的农民们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还能种上地就行。
然而,当他们看到远远的马路那一头,跑步急行军一般地行来一支军队时,顿时轰动了。
陈大善人被抓了!!!!
二十分钟后,一个火爆的消息迅地传遍整个陈家坪,不管是还在田里捞野草的,还是正在耕田的人,又或者在带孩子的妇女,整个陈家坪都乐疯了一般涌向陈大善人家。
当整个陈家坪的人都亲眼看到陈大善人被军队的士兵抓出来,并且摆出了场子,要现场进行批斗时,所有的人都疯狂了,有的滚在地上大哭,有的瞬间就晕倒了,更有的是哈哈大笑,如果不是旁边的人啪的一巴掌打脸上估计都停不下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陈大善人祖祖辈辈好几代人,一直鱼肉着陈家坪,噬骨吃肉地压迫着陈家坪的人,被弄得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他手上的人命少说都有好多条,更别提囤积粮食,侵占中农田产等恶劣行径。
他们太弱小了,弱小的几代人都要被陈家的吸血鬼们欺负,但是,今天却忽然来了一个能打倒地主的人,他就是所有人的救星!
“那是柴春!!!”
终于,有一个人喊出了不可思议地声音,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的青年,率先跑上台去,一巴掌甩在大仇人陈大善人身上。这狗日怕政府清算,连田产都不敢要了,居然想连夜逃跑,被自己母亲收拾东西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他就将母亲打得半死,如果不是他侄子敢来,只怕母亲凶多吉少。
陈家侄子没有做错事,反而准备大义灭亲,却被自己父亲以死相逼地拦下了。可惜,陈家的吸血鬼们还是没有逃过惩罚,正要出逃时被抓了个正着。
“乡亲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不是你们祖祖辈辈都在期待的事情吗?政府为我们做主,今天,我们和陈大善人好好地算总账!!”
一声怒吼,所有人都冲了上去,纷纷揭露起陈大善人一家的罪行来。
张蜀生站在远处,默然良久,这就是被欺压了一辈子的农民吗?这就是那些快活不下去了,被逼的只有拿起菜刀锄头反抗的农民吗?他们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上个学还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窗户下。他们病了没钱医,伤了没药治,死了没棺材埋,这万恶的旧社会,农民真是活的比猪狗不如。
自己虽然非常清楚地主的存在对于广大农民的压迫情况,但是这些年还是做得不够,本就应该雷厉风行地进行改革,却拖了几个月,还想尝试转化地主阶级去投资现代工业,尝试将这种矛盾化解掉。
事实证明自己错了,通过这几个月的摸底和谈判,地主们普遍不答应出售土地,要是一被逼,对方居然想带着地契逃跑,等政府倒台了再回来收拾农民。
根子已经烂了,那就该一刀切掉。而不是慢慢地尝试。
终于下定了决心,张蜀生对站在一旁的农业部部长王国兴说道,“你们准备一下吧,让各地的工作组准备配合军队,将这次土改一路进行到底。中间务必要动农民群众,让他们来做主。我会命令军队先把人抓起来,然后统一进行甄别,改关的关,该杀的杀,不错抓错杀,但也绝不心软。”
王国兴闻言,顿时大喜,作为西南大学早年的优秀毕业生,对于地主阶级的存在甚至是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顿时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张蜀生刚一转身,王国兴甚至忍不住掉泪,喃喃道:真的吗,千百年来,农民也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买得起便宜点种子,肥料,吃得上饱饭的那一天吗……
望着那个正在远去的总长,他似乎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极其了不起的背影。无论如何,前人没做过,他却做了,而且,自己相信他一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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