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州也额首道:“好。”
几个行首输赢,他不管的,况且这首诗余作得是很好,自己后生输了一筹,也不打脸。人家都四十多岁啦,自己后生才十二岁呢。没有可比性。
可是郑朗惊得差一点眼睛珠子掉下来,这个大神不是在福建吗?怎么来到郑州?
因为《宋史》没有将柳永载入史书,对他的历史,后人知道得很少。少年时的柳永的确是在福建长大的,后来到汴梁应试,自负有才华,准备大展宏图,可那时候他心性没有稳定。一到东京城,看到那么多红灯,那么多美人,看花了眼,省试未考中,就开始花天酒地了。
结果,钱也花了许多,省试又没有高中,只能回家。但在东京城却梁上了狎妓的不良习惯,吃喝嫖赌,后两者为害最大,象娄烟这样的行首,宿一夜,可需要不少钱的。
父亲留下的家底子迅速败光。
人生的大起大跌,反而开阔了他的胸怀。若他改良这个不良习惯,说不定以他的才气,能在考场上与仕途上双双斩获。但开阔了胸怀,使他的词越作越好,习惯并没有改掉。又有一些美妓贪图他的美词,甚至不要钱,让他留宿。
这就象鸦片一样,越抽越上瘾。
今年前来汴梁,再次科考,还是没有考中。只好打算回家去,与东京城结交的一个相好行首不得不告别,心情感到很凄凉,于是写下了这首留芳千古的雨霖铃。
然而事情发生了变化。
四大行首纷纷应战,娄烟逼得快要悬梁上吊了,四方托关系。宋祁,那是不用想了,人家是状元才,凭什么为你作词?晏殊,更不用想了。
正好听到柳永的事,大喜,于是花重金请他。柳永依然迟疑,娄烟只好以身相许,将这个柳三变请了过来。高衙内成了苦逼的主,怕激起这个大才子的反感,只能退避三舍。
这过程,郑朗哪里能想到?
甚至他还怀疑是不是柳三变来了。
转眼一想,不大可能的。与自己不同,自己抄袭纳兰,抄袭辛弃疾,那怕就抄袭欧阳修与苏东坡的,往后去,这二人想到了此词,乍就那么巧呢?可能言么?
但已出现的词,特别是这样的词,谁敢抄袭?
况且不是柳永,如何让娄烟屈身如此?
这一番争斗,难分难解了。
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柳永的来历,一个个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表演开始了。
其实也没什么,很象是后世歌舞团的表演,只是表演的几个女子长相略略出众罢了。白玉娘依然弹琵琶,谭婉还是抚筝,倒是娄烟没有唱歌,这要留作最后决逐的,改成了弹古琴,造诣远不及陈四娘,但她身边的小丫环配合得不错,吹起了呜咽的埙,两相般配,互相和应,也算不错。然后再到童飞燕,跳了一支舞,很有可能是从唐朝柘枝舞改编过来的,舞蹈激烈优美。
郑朗盯着她的细腰,看了大半天,虽然也呼好,但也不象外面所传言的那么吓人。郑朗一边看着几个行首的表演,一边悄悄地盯着柳永。严格意义上,这是他来宋朝后,认识的第一尊大神。不过,从他眼中,并没有看出象野史上所写的那种风流,倒有几分落寞。以他的才情,沦落到这种地步恐怕也不甘吧。
终于到了江杏儿出场。
对这个小女孩子,李威十分好奇,特别是她眼中那种茫然迷糊的眼神。
见她忽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是真迷糊的,现在的小孩子懂事早,许多人家十五六岁的孩子都能当家立事了。她叹息她的拿长之处,本来在自己闺阁之中,客人站在边上欣赏,都不在意,况且这么多人,又离得这么远,若不是有那……自己注定是同花了。
叹息后,写了一幅字,大约知道讨不了好,写完了将字幅往下传阅了一下,重新端坐下来。
郑朗也看了看,字写得确实很不错,从二王书法里临摹出来的书体,十分妩媚。算不上大家风范,但比普遍人写得确实要好看。看过,传了下去。
这才到最关健的一项比试。
客人来了,最多的节目,听你唱歌啦。这是红行首必备的技艺。歌喉好坏,众人早就知道,可这中间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所唱的词好坏。
红花还需绿叶配,而这个绿叶的功能,往往胜过红花数倍。
能唱出多好的词,就意味着此女能请动多大的神,这个神未必是高官,指的是才子,还有这个才子能情愿为你付出多少心血,做一首佳词给你。后代也有这种现象,但没有宋代严重。
奇怪的是五个行首,此时都是信心满满。
然后相互的看了一眼,眼中皆闪过战意。
刚才的表演是开坛小菜,现在才是动真格!
娄烟脆声说道:“奴先来。”
先唱的未必能讨得了好,后唱也未必讨得好,关健还是看词的质量好坏,以及她们的准备工作。说完了,扫了其他诸女一眼,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于是抱起琵琶唱了起来:“飒飒霜飘鸳瓦,翠幕轻寒微透,长门深锁悄悄,满庭秋色将晚,眼看菊蕊,重阳泪落如珠,长是淹残粉面。鸾辂音尘远。
无限幽恨,寄情空殢纨扇。应是帝王,当初怪妾辞辇,陡顿今来,宫中第一妖娆,却道昭阳飞燕。
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池塘浅蘸烟芜,廉幕闲垂风絮。春困厌厌,抛掷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绪。终日扃朱户。
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深院无人,黄昏乍拆秋千,空锁满庭花雨。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
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扛,却道你先睡。”
这个词牌叫《斗百花》,是柳永自己创的。
不能说不好,至少让郑朗现在作,定下来作不出。不过郑朗低头窃笑,前世也看过许多柳永的词,但都是比较优秀的,这一首从未见过。终于明白为什么士大夫不耻了。
香艳可以,甚至写上床的事都可以,但要写得隐晦,比如月亮隐啦,蜡烛灭啦,或者巫山**,就那样已经就很下流了。可不能直接写什么入鸳被,解罗裳,什么你先睡。再加一些油盐糖醋,就成真正的黄、色小调啦。
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生怕柳永下了狠心,再来一首与《雨霖铃》差不多的大词,送给娄烟,那样的话,配上娄烟的歌喉,此次其他四女未必有胜算。
不过知道内情的人没有几个,虽然词中有些内容略让人感到反感,可整首词还是不错的。是三段词,却讲述的一件事,一个少女从未嫁之前的幢景,到嫁人进入洞房宽衣解带前欲迎还拒的羞涩。有可能是明面上的意思,或者是暗指柳永与娄烟某些事,娄烟装腔作势的可爱样子。
这个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其实写得很成功的,若将其中的一些露骨的句子改一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填腔!
不过真说起来,在北宋之初,整个词风格调低下的情况下,这首词已经独傲一头。娄烟唱完了,声音好,词嘛,虽然刘知州等人皱了皱眉头,可小青年们听了喜欢。对头,词就要这样写,索性再放开一点哉!
听到无数的喝彩声,娄烟信心十足的冲众人欠身,施一礼,然后傲然的看着其他四女!
我倒不信,郑州城中还有人能写出这样的词作!
她这一次真的错了。
柳永这首《斗百花》虽好,可是格调已先输了七分,并且倒霉的是,郑朗小心眼忽然上来,所以选了四首雅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