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娘子对严荣说道:“我们一道去相国寺进香,让佛祖保佑你早日通过馆阁试。”
严荣近朱者朱,近墨者墨,在郑朗身边时久,不大相信佛祖,但妻子喜欢,不得不从。两人一道来到相国寺。
相国寺还留有郑朗的书法拓本,但过了好几年,终不是碑刻,临摹的人多,渐渐磨平,许多字迹不大清晰。两人一路上香,忽然传来一声:“贵妃前来进香,各位速速回避。”
苗贵妃带着女儿来相国寺进香。
富弼还没有带回消息,苗贵妃在宫中依然度日如年。
怕啊,害怕契丹人真看重了她的女儿。
百姓匆匆忙忙回避。
严荣与陈家小娘子没有退出多远,站在不远处,看着苗贵妃带着侍卫与太监走进相国寺。
苗贵妃岁数并不大,才二十刚出头,长相十分美丽动人。
但宫中又增加一个更美丽的妙人,张氏。
郑朗私自将这时代名媛排了一个榜单,未来无昊与他儿子的那个,然后契丹小太子的那个,以及宫中的张氏,算是这时代最美丽的三个美人。未必最美丽,但名气最大。
苗贵妃也不错,女儿还小,已能看出是一个活脱脱的小美人胎子,跟着母亲后面,调皮地不时蹦跳。
看到的百姓有些惭愧,官家为了保护大宋,居然也将唯一的亲生女儿当成筹码与契丹人谈判,一想到这里,就无法对朝廷抱怨。
苗贵妃进完香后,眼睛瞟了瞟,严荣胖胖的身体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手招了招,严荣走过来,苗贵妃问道:“你是郑行知的学生?”
“参见贵妃,参见公主,臣属正是。”
“你的先生会保护公主吗?”
“请贵妃安心……—”严荣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先生是谁啊?”小公主抑起头奶声奶气地说。
“就是你那个守护骑击……”,苗贵妃强展笑脸,说道。
“什么叫守护?”
“他会守护你的幸福。”
严荣有些汗颜,假如契丹人非要小公主老师难道与满朝文武拼命?不敢回答。
苗贵妃看着他的脸色,心中失望之极,匆匆返回宫中。
不久传到赵祯耳朵里,赵祯生气地将苗氏传进来,责问道:“你去相国寺进香罢了,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说什么守护?”
“官家,还有你这样做皇帝的?”苗贵妃愁苦地说。
王德用被文臣弹劾心中害怕从民间选了两个美妹送到皇宫。
来自民间平民化很严重的赵祯看到很喜欢。被王旦儿子王素得知后,劝谏赵祯不要亲近女色。赵祯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王德用确有美女进献于我,就在宫中,朕很中意,你就让我留下吧。”
让大臣弄怕了,省怕又将他的后宫闹得鸡犬不宁。果然王素不依不饶,说:“臣今天进谏正恐陛下为女色所惑。”
赵祯露出难色,还是说道:“王德用送来的女子,每人送三百贯钱让她们速离宫中。”
一边说一边泪水涟涟,心中委奂舍不得。
王素受他父亲潜响,性格温和,看到赵祯如此,心软下来,道:“陛下认为臣奏是对的,不必匆忙办理,女子既然进宫,还是过段时间再打发她们为妥。”
赵祯说:“朕虽为帝王,但与平民一样,日久生情,恐留得久,因为情深便不忍将她们送走。”
韩琦进谏,减少宫女和侍从,赵祯将奏折带回寝宫,因为头庠,没脱下皇袍便摘下帽冠,唤太监进来替他梳头,是亲信太监,随口问了一句,陛下收到什么奏折。赵祯说了。这个太监说,大臣家里尚有歌伎舞女,一旦升官,继续增置,陛下侍从并不多,他们却建议削减,岂不是很过份。
说得似乎不错的,韩琦养家妓最多的时候,曾养过近百名家妓。
赵祯便答道,谏官建议,朕当然要采纳。
这个太监便说,陛下若采纳,请以奴婢为第一人。
不是蛊惑赵祯,确寒是在为赵祯打抱不平,你是皇上啊,委屈到熬夜不敢喝汤,平时穿粗麻便袍,这帮大臣还想怎么样。然而悲催了,赵祯唤主管太监进来,按名册检查,将二十九名宫人与梳头太监削减出宫。曹皇后问,梳头太监是陛下多年的亲信,不是多余的人,为何也将他削减。赵祯说道,他劝我拒绝谏官的忠言,我怎能将这种人留在身边。
正是因为种种这样的事,苗贵妃为女儿担忧,却不敢大吵大闹。
赵祯摸了摸她的秀发说道:“苗贵妃,你是朕的妃子,公主是朕的女儿,但朕不仅是女儿的父亲,也是大宋天下的父亲。你让朕怎么做呢?”
命题太大,苗贵妃才二十出头,懂什么,不敢辨,只能低声哭泣。
但赵祯也难过,没有再责怪苗氏,让她回去。
富弼不应委屈,先是委屈,未来便能看到这个委屈是多么的值得。
苗贵妃也不应担心。契丹人对她女儿未必多感兴趣,郑朗之所以说守护骑士,不是纯粹反对和亲,更是为了福康公主的未来。不是怕群臣反对,他很想做一做这个小魔女的教父。
让赵祯能得到一份欣慰与快乐……—……
秋风便紧了。
泾原路接二连三的接到好消息。
先是范仲淹同意,军事上与郑朗思想不合,但范仲淹不是投降派,又是在宋境出战,因此立即同意。但他的兵力暂时没有动,那是留下来有其他用途的。
韩琦更不用说了。
至于朝廷的规矩,见鬼去吧。
按照郑朗的吩咐,秘密带来五千骑兵,提前加入泾渭路军队,他手中还有兵力可用,但用在其他用途上
韩琦本人再次来到渭州。
马上又要大战,怎能少了我呢?
郑朗看到韩琦急匆匆匆到来,嘴角抽搐,道:“稚主兄,战后战利品你尽可多得眼下计划安排妥当……”
你要战功可以,要战利品我也能让一让,但别插手。我怕你。
“说什么呢,行知难道我不知轻重。”
“喝茶,喝茶”,郑朗差一点呛着。
“什么时候?”
“斥候来报,说是天都山开始纠集军队。”
“以前我轻视了斥候。”
“我为斥候,花费了九万多贯钱帛,有的钱帛用得不明不白,若不是胜利言臣必然弹劾稚主兄你当时也有难处啊……”郑朗说道。
害怕韩琦强行插手,说好话吧。不是你的错。其实心中无比的鄙视,岂止是轻视斥候,当时狄青就在你帐下,这样的勇将,你居然不重用,这不是失误?
不是贬低任福,任福很勇敢壮烈牺牲,那一句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尔!更是激励了许多将士。可指挥才能与狄青相比,差得太多。若是狄青领兵,会不会中伏?
任福袭击白豹城得到证明,狄青更得到证明,来西北大小一百余战,无一失利。在保安军那场大捷,也远胜于白豹城之战。
韩琦不知道郑朗在想什么,觉得郑朗很给面子,呵呵一乐,问:“战在何处?”
“定川寨!”
原来是砦,让郑朗稍稍扩建,如今成为寨。
“为何?”
“定川寨前河水多硝,不得饮用。后面有水,易堵。但因为地势原因,必须在此筑寨。这成了前线诸寨唯一有漏洞的地方。”
韩琦产生兴趣,将地图拿来翻看,说道:“无昊未必上当。”
“看吧,真不行,再做安排。”郑朗不能说,我还布置一子,让葛怀敏率军呆在第背城,做诱敌之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韩琦他是知道的,以后用这个做把柄,自己会很悲催。
而且隐隐的感到未来,自己与韩琦、庞籍等人必有交涉。
江杏儿又沏了一杯茶。脸上神情不大好看,这个韩琦又过来并功劳。
韩琦不自觉,武将都没有当作一回事,一个小妾岂能放在他眼中,呷了一口茶说道:“杏儿,你沏茶功夫又有了长进。”
杏儿不答。
韩琦没有在意,问:“什么时候去定川砦。”
“暂时去镇戎寨,不过此行需要秘密行事,以便无昊轻敌。”
“我知道,所以我便装前来。”
至于朝中会不会有人弹劾,韩琦才不管呢。
“我还在等,等瞎毡三千骑兵过来。”
“瞎毡的兵?”
“无昊来犯,必然会纠集十万左右的军队。我们泾原路虽有六万几千兵马,各寨砦与城镇须派兵驻守,兵力势必要分去一部分,严重不足。故请求稚主兄与希文兄相助,希文兄兵力又暂不能发出,于是找到瞎毡,不仅拱卫自己实力,此人终是吐蕃人,与无昊还有过一段时间来往。他心中一直犹豫不决,所以我用了一个借口,将他三千士兵调来,让他朕手与西夏交战,彻底断绝他的种种想法。”
“希文兄军队为何不能至泾原路?”韩琦不解地问。但提到希文二字,韩琦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瞬间逝去,仍为郑朗看到。郑朗叹了一口气,好水川之败,韩琦是对范仲淹恨上了。
“你再看地图。”
韩琦趴在地图上看。
“稚主兄,敌人过来,必然是全部骑兵,纵然有步兵,也是插重之兵,呆在后方,胜可以长驱直入,败可以从容退走。我们泾原路虽训练一部分骑兵,以及你的部下,瞎毡的部下,骑兵数量不及对方。除了军纪严明外,骑术与马上的射术也未必有对方高明。城寨之战才是我宋之长,不得不防。那么你再看地图。”
“我明白了,你这是想将大功给希文哪。”
“给你给我给希文兄皆是一样,大家都是宋朝臣子,为国家,何须分得那么清楚。若是你在环庆路,有地利之便,我也会将机会让给你。”
韩琦站起来走了两步,很是不服气。
“喝茶。”
韩琦重新坐下,滋溜一口,将一杯茶一口气喝完。
郑朗冬好气又好笑这个韩琦呆在西北时久,越来越象大兵化,行动十分粗鄙。平和地说道:“稚主兄,我朝与西夏之争才是一个开始。国家因为仓促迎战,国库空虚,有可能会和。但以后会平息吗?机会有很多。”
“为什么要和,我们休生养息,夏寇同样也会休生养息。这是阵痛,百姓虽有压力,熬过去,西夏灭亡那么我朝会一劳永逸。”
这又是一种说法。
郑朗也曾想过。不是现在得等契丹与西夏交手过后如果实施得当,会不会有机会就势将西夏平灭?然而想一想朝中大臣的嘴脸,这个想法立即打消息。
不知道富弼会不会象史上那样说出一句:“此尚可逾,若欲纳献二字,则如天不可得而升也,使臣头可断,此议绝不敢诺。”
看似刚烈,其实内心十分悲凉。因为富弼知道一旦契丹人越过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一群人。吕夷简与晏殊会坚持吗?但这时富弼没有多深想,不仅是吕夷简与晏殊,范仲淹会坚持吗?庞籍会坚持吗?
这不仅是吕夷简的错误而是宋朝祖宗家法的错误。
看看,一个西北战役下来,产生了多少仇与恨……全部认为自己是寨娥了。
这些仇恨会不会发作起拟
想想就晕。
自己坚决不参与。
那一个做错了,喊传说中的包青天,而不是现实版包拯过来断此案,也断不清楚青红皂白。
含糊地说道:“未来之事先不管,将眼下这一战打好,一步步的来吧。”
倒也是,此次十有**无昊会亲自前来,十万精兵,远不是去年两战所能相比。
韩琦又冷静下来,与郑朗商议。有的郑朗说了,有的郑朗没敢说。
瞎毡不知道自己被郑朗算计,真的派出三千精兵。无一不是他部族中的勇士,只是疏于纪律,成为美中不足。
郑朗迅速将他们编制,到了离开之时。斥候也返回渭州禀报,越来越多的西夏军队纠集到天都山。崔娴在家中与郑朗依依惜别,江杏儿拿着一个平安符说道:“这是妾从崆峒山求来的。”
环儿眨着大眼睛,说:“官人不信佛。”
“环儿,不得乱说,官人信的是真佛,不是假佛。”四儿认真地说。
“你们说什么呀,这是我从道观里求来的平安符。”
崔娴看着她们争执,心中好笑,丈夫不但不信佛,也不信道。只是不反对佛道二教,所做所为,也是一些纠正,并不是灭佛或者灭道,于是引起外人种种误会,皆是错误的。没有想到家人也发生误会。然而看着郑朗说道:“官人,你要小心。”
“稚主与我同行,怕什么?”
“不同的,他不会象官人那样对家知……”
“不要让他听到”,郑朗指了指在院外等他出发的韩琦说道。
“妾身知道,他是小心眼……”说完崔娴捂嘴偷乐。所以丈夫与范仲淹打交道,直来直往,与韩琦打交道,总是弯弯绕绕,小心翼翼。就不知道西北战事结束后他又要祸害那一个。
祸害谁,范仲削
那个能想到?
正准备出发,忽然一骑冲到郑家,士兵从马上翻身下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相公,杨九斤带八百女真骑赶向西北。”
“在何处?”郑朗高兴地问。
韩琦也来了精神,郑朗手下这群女真人十分好用,每次都用他们冲锋陷阵。只可惜去年数战下来,折损一半人马。再经过阿干城一役,剩下的不足四百人,发挥不了威力。如今来了八百人,比去年人数更多,将会是一支劲旅。
“来得快,估计还有三四天便能来到渭州。”
“好。”郑朗索性留在渭州没有走,等他们前来。他在等,无昊也在等。等夹山五部到来,这五部将会为他提供两千余名精兵。
时光过得很快,一眨眼三天过去,杨九斤率八百骑迅速到达。
郑朗提前将赵保赵忠赵胜他们喊来,生女真有几十万众,但散落在各处,虽得到郑朗书信,也不好笼络,并且又接一些生女真家属,花了许多时间与钱帛。好在王昭明还在偻国,不断地升官,于是感谢郑朗,大力配合。就是如此,也不过笼来了七八百人,与原来的相互调配,挤出八百战士,以及从北方弄来的家属,一道乘船返回宋朝,直接在密州登陆的。否则还赶不上这一战。
这造成一个弊病,因为匆忙,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训练作战,缺少配合。郑朗只能将赵保赵忠这近四百名女真将士重新聚集,再重新打散,进行编制。
扫了一眼,一千余人兴致很高。
一路上听到许多风声,还亲眼看到宋朝用重金买回来的家属。原来沦落到奴隶战俘的身份,会有什么样待遇,他们都清楚的。没有想到迎来这样的命运,一个个喜出望外。
至于已经牺牲的那些战士,谁去问?也不是自己的兄弟亲戚,管他。
原来的将士听到自己家人送到京城,并且是宋朝皇帝下令善待,一个个高兴的欢呼。
郑朗笑了笑。是不可能,否则将整个东北生女真人淘空,他也愿意啊。那才是宋朝未来的大患。也知道这想法不切实际,没有女真人,还有蒙古人呢。一个比一个凶悍,宋朝制度不改,早晚会被这群饿狼生吞活咽。
那是未来,不去想,下令整编。
只一千余人,整编起来很快。但也不能小看了这一千余人,狄青于昆仑关前只用了五百蕃骑。这些女真人战斗力比那五百蕃骑更猛。然后交给郭逵率领。经过数战,郭逵迅速成长起来。换其他人统领这一部,郑朗真不大放心。不过整合时间短,甚至有许多女真人不会说简单的汉语,也让郑朗心中略略有些担心。
站在队伍面前说道:“你们也知道,想要荣华富贵,必须用战功来换。所面对的敌人并不强大,不是你们在东北所发生的那些战事。而且你们手中拥有我大宋最好的武器,最好的盔甲,可以保护你们安全。”
说完了,让女真自己的十将、都头翻译,等他们译完后再说道:“而且告诉你们一件事,有可能这是未来数年间最后一战,想要在以后获取更多的荣华富贵机会,只有这一次。”
赵保急了,问:“郑相公,为什么不打?”
“这一战打完,西夏人会投降,还怎么打?”郑朗淡淡说,也不能详细解释,向他们解释不清楚。
叽叽叽喳喳的,一顿乱叫,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这一激,这些女真人不管先来的,还是后到的,士气全部激上来。
不但这句话要对女真人说,也会对所有参战宋朝将士说,将他们士气激起,才能有更多的胜利机会。
“稚主兄,我们走吧。”
郑朗说完,一拨马,带队向北方冲去。
秋风更紧,将他的发丝吹得飞扬乱舞,秋天到了更深处,西北满是肃杀之气,群山静寥,黄叶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