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路上走走停停、迤逦而行,让宋使尽情领略了大理国的风采,亦享受到无比的尊崇,然而走了大半个月,还没到大理城,这让陈恪等人心中焦急。
“这速度实在太慢了。”一天饭后,陈恪与几个同年到镇外的田野上散步,再艳丽无边的美景,也有看腻的一天。
“我看他们分明是在拖延。”吕惠卿道:“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用你说!”曾布笑骂道:“其实他们无非在争论两点,一个是和我们谈什么,另一个是如何处置侬智高。想想就知道,三家肯定各有立场。”
“你说,他们都持什么立场呢?”吕惠卿瞪他一眼道。
“那得看他们想干什么了。”曾布道:“但不管高、杨两家,是否有不臣之心,肯定都不愿看到段氏和大宋走得太近。”
“那是自然。”王韶点点头道:“两家谁都不愿意,段氏背后有了靠山,可惜他们谁都不知道,这靠山只能声援,实际上是靠不住的。”
“别那么尖锐。”吕惠卿摇头道:“这一路上你也经历了,一千八百多里的跋山涉水,处处都有万夫莫开之险,朝廷根本鞭长莫及。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何太祖打到大渡河边,就不准再往南下了。进攻大理国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哪有凭天险守住的江山。”王韶却哂笑道:“蜀国不就是例子?”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别争了。”陈恪赶紧拉开两个总是拌嘴的家伙道:“等你们一个当上宰相,一个当上枢密使,再讨论这种高屋建瓴不迟。”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无论如何,我们得催促他们赶紧上路了”,陈恪沉声道:“大宋对大理的渗透太不力了,我们得自己打开局面。到了大理,情况才能好很多。”
“怎么听着,你有底牌似的?”
“到时候看吧。”陈恪笑笑道:“我也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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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恪他们的催促下,队伍终于不再走走停停,五天后。抵达了洱海边,登上了等候多时的楼船。
船行洱海,但见湖水碧绿清澈见底,无边无涯,波光粼粼、沙鸥翔集。像美丽的少女,紧依着山顶白雪皑皑、山腰白云缭绕的点苍山,又是一处造化钟秀之地。
到了夜里,水静风轻。月影波光。整个洱海又变成一块白璧,美得令人窒息。
“这才是真正苍山雪,洱海月。”站在船头上。陈恪望着天地间的美景,长长叹一声。
“听大人的意思。”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那鹰一样的杨义贞。出现在陈恪身边:“似乎原先来过大理。”
“上辈子来过。”陈恪淡淡道:“兴许上辈子,我是大理人吧。”
“大人竟知道自己的前世?”大理人都笃信佛教,所以杨义贞也深信轮回。
“呵呵……”陈恪笑笑,没搭理他。
“明天就要到大理城了。”杨义贞不以为意,正色道:“大人,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吧。”
“我是副使,世子是接伴使。”陈恪望着无边风月道:“我们能谈什么呢?”
“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杨义贞道:“这一路行来,难道我还看不出。上国使团中,说了算的不是那位德高望重的正使,而是大人么?”顿一下,他挺起胸膛,傲然道:“而大理国是白人的天下,我们杨家又是白人里最强的一族,什么事情有我们支持。保准顺风顺水。”
所谓‘白蛮’、‘乌蛮’,都是宋人对他们的蔑称,大理人当然不会这样称呼自己,他们管白蛮叫白人,管乌蛮叫黑人……这不是从肤色分。而是以民族服装的颜色分。
“杨公子醉了吧。”陈恪转头看他一眼道:“我怎么听说,贵国王族也是白人?”
“这……”杨义贞没想到。陈恪对他们的成分还真了解,只好讪讪改口道:“王上是大理所有部族的王,不能算白,也不能算黑。”
“嗯。”陈恪点下头,心说:‘那就是灰人’,面上不动声色道:“那好,你想谈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大人。”杨义贞道。
“我们来的目地很简单。”陈恪淡淡道:“就是为了确定侬智高,是否在大理境内。”
“若是在呢?”
“希望贵国将他交给我们。”
“……”这原是题中应有之义,杨义贞沉吟片刻道:“既然天朝派遣特使,千里迢迢而来,必然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是。”陈恪点点头道:“多方证据表明,他确实就在大理境内。”
“但贵使离开大宋已经一个多月,这段时间足以让侬智高离开了。”杨义贞颇有些无耻道。
“这么说,他至少曾到过贵国?”
“不错”,杨义贞点点头道:“不瞒大人说,在我大理境内,侬族是黑人三十七部中的一部,而且是很强的一部。”顿一下道:“而且当年侬智高的父亲被杀后,他正是靠黑人的势力,夺回广源的。”
“他兵败之后,带了很多同族过来,我们大理本不想接收他,但在三十七部首领的庇护下,他们还是在侬部的地盘住了下来。”
“你的坦白出乎意料啊。”陈恪面现赞许道:“称得上开诚布公了。”
“多谢大人夸奖。”杨义贞笑道:“既然他是上国的敌人,那也是我们杨氏的敌人。他被黑人赶走了则罢,若还在大理境内,我们必会协助上国,将其擒拿归案。”
“世子这份心意,下官记下了。”陈恪点点头道:“相信有了世子的协助,我们此行一定会顺利得多。将来事成归国,一定请官家重赏杨家。”
“只要上国知道,在这彩云之南,还有我们杨氏这样忠心耿耿的臣仆,寒家便心满意足了。”杨义贞先是致谢,又关切道:“大理夜里太冷,大人还是尽早进舱吧。”
“我再站一会儿。”陈恪笑道:“这真是个让人安宁的国度。”
“那就不打搅大人了。”杨义贞躬身施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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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没等多久,黑暗里又走出一人,不用看都知道是那高升泰。
高升泰奉给陈恪一个精致的锡酒壶道:“刚烫好的哀牢酒,给大人驱驱寒气。”
陈恪这阵子没少喝这哀牢酒,其实就是后世的云南铜锅酒,因为最后有一道铜锅蒸馏的工序而得名,所以这种酒也比中原的更加清澈、也更有劲儿。大概相当于三十度白酒了。
起先大理人都很自得,说我们虽然样样比不上上国,唯独这酒要比上国酿得好。然后陈恪让人拿了一坛‘仙露’出来,他们就再也不夸口了。
不过这酒确实不错,至少不像仙露那样醉人。陈恪接过呷一口道:“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饮着美酒,看着美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大人还没见识过大理最美的呢。”高升泰那张正派的脸上,流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道:“大理的美女,比仙露还要呢。”
“那一定要见识一下。”陈恪呵呵笑道。
“全包在小侯身上了”,高升泰拍胸脯道:“大人可一定要赏光哦。”
“岂能辜负了小侯爷美意?”陈恪开心道:“下官万分期待了。”
“必不然大人失望。”高升泰也很开心,人就怕没喜好,既然宋使好这口,那就好办了。便也不谈正事,只跟陈恪介绍大理的风物,不着痕迹间,许下了无数贿赂。
他学识渊博,更兼言谈风趣,和陈恪交谈甚欢,两人真叫个相识恨晚,一直聊到下半夜才各自回房。
回到房间,陈恪便赶紧钻进被窝,浑身打哆嗦道:“他妈的,这鬼地方,晚上跟冬天似的。”
“和俩小子聊得怎样?”同屋的宋端平小声问道。
“都是人物啊。”陈恪牙齿各个打颤,掏出仙露酒来喝了两口,身上才有了热乎气道:“不过高升泰比杨义贞会做人,在这个山头林立的大理国,这点很重要,所以我更看好前者。”
“不过从这两位的言谈看,好像都不怎么把段家放在眼里。”陈恪笑骂道:“也不知段誉他老爷爷怎么混的。”
“段誉他老爷爷?”
“就是段思廉。”陈恪叹口气道:“大理国内的局势,看来远比之前想象的复杂,其国主没有威柄的话,我们的差事就麻烦了。”顿一下,目光一凝道:“说不定,要被卷进大理国内的漩涡了。”
“明天就见到老段了,说不定两个小子是瞎吹牛,人家还是一代雄主呢。”宋端平笑道:“看看再说吧。”
“嗯。”陈恪点点头,吹熄了灯。
翌日清晨,楼船抵达大理城,大理国君段思廉,亲率文武百官出迎,仪式极为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