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飞安静地吃着午餐,食物并不丰富,口感也绝谈不上好,但他吃得很斯文,很小心,并且毫无意外地,他会将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陈逸飞,出狱了。”
铁栏外,一名狱jǐng大声喊道。
话语中沒太多感情,却有一丝松懈。
是啊,能不松懈吗,号子里关押着这么一号人,平rì里对安全问題都要格外加强,若这位在外面跺跺脚就能翻云覆雨的年轻人在里面出了什么问題,别说自己的顶头上司,恐怕连自己也会殃及池鱼,如今陈逸飞终于要走了,他竟有些愉悦的感觉,当然,绝不是为犯人重获新生而开心,他从來沒有这个觉悟。
陈逸飞闻言,却仍是安静地吃着午餐。
不是因为号子里流传着最后一顿饭一定要吃完,否则还会回來接着吃的不成文习惯,而是他在号子里的每顿饭,都吃得干干净净,从沒浪费过。
他旁边的室友见他沒什么动静,还以为他沒听见,善意提醒道:“陈少,你可以走了。”话语中竟有些不舍。
毕竟,像陈逸飞这样博学多才,(w)ìng格又温润柔和的室友,在这种足以让人(w)ìng格扭曲的地方,实在太难找了。
“听到了。”陈逸飞往嘴里送了一口饭菜,细细咀嚼道,“不着急,我先吃完。”
言罢,他便继续专心吃饭,淡定得让人不可置信。
不论如何,呆在里面的人,恐怕沒哪个会留恋,哪怕过得再安逸悠闲,也会被zì yóu受限折磨得体无完肤,能像陈逸飞这样淡定的,着实罕见。
又花了五分钟进餐,陈逸飞终于将最后一颗米饭送进口中,这才拭擦了并沒什么油水的嘴角,回头冲坐在一起的室友道:“老钱,我的柜子里还有几包烟,你拿去抽了吧。”
“谢了陈少。”一个憨厚汉子笑道。
“老张,我枕头下的那几本书你之前看不懂,我读的时候写了备注,加了一些自己的解释,再拿來看应该会容易一些,但别笑我的浅薄见解。”陈逸飞说道。
“多谢陈少。”一个戴眼镜的斯文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道。
“老刘,你还差半年就能出去了,先去找你女儿,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我。”陈逸飞说道。
“好的,陈少。”一个粗狂的汉子略有些不舍地点头。
陈逸飞与几个室友一一告别,这才跟着狱jǐng去拿东西。
他的背影并不雄壮,他的室友却以仰视的姿态去送行。
一个人要让人敬佩,真的不是靠武力,是他的言行举止,是他的内涵学识,是他的,,人格魅力。
陈逸飞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的室友,也征服了许多同一个号子的人。
从沒哪个犯人离开能让整个监狱落针可闻,犯人们安静地凝视着陈逸飞的背影,目送这个一旦跨出铁栏,便能化身为龙的年轻人。
陈逸飞跟着狱jǐng去取了属于他的东西,又跟随狱jǐng走上一条长长的铁道。
他知道,再走上一分钟,便能彻底离开这座充满暴力与黑暗的监狱,他的黑发并不像进來时那么整齐,他的脸上也不再那么白净,反而因为劳作晒得有些偏小麦sè,他的嘴唇以及下巴,长了一层浅浅的青sè胡渣,非但沒减少魅力,而是平添几分成熟魅力。
他穿的是一件sè泽单一的棉衣,与他往rì穿的华贵衣服不可同rì而语,作用不是打扮,是保暖。
脚下是一双手工布鞋,足底连一厘米都沒有,跟他往常穿的昂贵皮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他并不认为自己穿的寒酸。
右手臂弯夹着包裹,陈逸飞缓步來到铁栏前。
咯吱。
铁栏被拉开,狱jǐng习惯(w)ìng地开口说道:“出去了好好做人,别再进來。”
陈逸飞唇角微微上翘,点头道:“谢谢。”
“再见。”
哐。
狱jǐng合上了铁栏,转身回去。
陈逸飞进來的时候是chūn天,离开的时候仍然是chūn天。
初chūn的风有些凉意,让人忍不住紧了紧衣领。
踏在坚硬的地板上,陈逸飞那双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眼眸沒有意外地落在了前方的一辆豪车前。
车前有两个女人,女人们衣装华贵,花的价钱是陈逸飞在监狱里劳作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的,而女人们的中间,站着一个满脸稚气,甚至连走路都不太稳妥的小孩儿。
小孩儿生得很漂亮,是那种带有一股阳刚的漂亮,和陈逸飞的柔软不太一样,但不论如何,这是一个十分讨喜的小孩。
他正睁着那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盯着陈逸飞,眼里满是懵懂与无知,那颗小脑袋还沒有能力思考眼前的男人是谁,从哪里來的。
只是当这个男人出现时,自己一直喊着的陈阿姨快速扑了上去,然后钻进了男人的怀中。
小孩儿从沒见陈阿姨哭过,但她今天哭得特别伤心,抱着男人哭了好久好久,哭过之后又开始笑。
笑中带泪这个词汇注定与小孩儿无缘,他只是因为陈阿姨的哭泣而有些下意识地难过,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素來严格的妈咪,然后快速垂下脑袋,不敢去看。
他才两岁,却比许多三岁四岁的小孩儿还要乖巧,一方面是妈咪的严格,另一方面是陈阿姨对他的教导。
等陈阿姨抱着那个男人哭够了,妈咪才带着他走向那个特别高大的男人。
当他走到男人跟前时,男人也垂下脸庞,用一种小孩儿怎么也不明白的眼神盯着自己,这样的眼神让小孩儿有种奇妙的感觉,并沒有怕生地避开,反而满面稚气地回望男人。
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男人的,但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奇怪,跟妈咪有点像,但沒妈咪严格,跟陈阿姨也有点像,却也沒有陈阿姨那么温暖,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对视好久,小孩儿第一次回头主动询问凌红:“妈咪,他是谁。”
凌红微微一愣,旋即微笑道:“诚诚,叫干爹。”
小孩儿却是歪着头,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迷惑道:“干爹是什么,是爹地的意思吗。”
然后,自问自答的小孩儿伸出手,拉住陈逸飞那因过度劳作而有些粗糙的大手,nǎi声nǎi气地喊道:“爹地。”
他有妈咪了,他也听过爹地这个词,但一直沒有男人可以让他这么称呼,妈咪让自己叫眼前这个男人干爹,那应该就是爹地的意思。
可他沒想到的是,当自己喊了这个男人一声爹地后,这个男人竟是激动地蹲下來,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陈逸飞那双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眸湿润了,而后渐渐变得红润,隐约有泪珠在眼眶打转。
他紧紧抱着小孩儿,良久后方才捧起小孩儿的脸庞,用力亲了亲他如鸡蛋般滑腻的脸蛋,哽咽道:“诚诚乖,诚诚在家里听不听话。”
“听话。”诚诚被陈逸飞的胡子咯地有些痒,咯咯笑道,“诚诚痒。”
“哈哈。”
陈逸飞一把将诚诚抱起來,将嘴唇埋进孩子的脖子,轻轻扭动脑袋:“那诚诚怕不怕痒。”
“咯咯咯,。”诚诚被逗得笑了起來,小脸蛋红润道,“诚诚不怕。”
“这才像个男子汉。”陈逸飞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深深地盯着诚诚那单纯可爱的小脸蛋,柔情似水道,“诚诚,咱们回家。”
“嗯。”诚诚冲强势的陈阿姨和严厉的妈咪做了个鬼脸,坐在陈逸飞的脖子上咯咯笑道,“诚诚跟爹地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