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zhèng fǔ略显简陋,连一间容纳百人的会议室都没有,最大的会议室内,坐着四十多人,还有三十人左右就站在一旁。
副县长肖正芳在台前眉飞sè舞兴致高昂地介绍景县的投资环境。
宏信集团的人以冯凌希为首,各个专注聆听,脸上一副严肃之sè。
刘市长坐在前排,中途突然想起一事,起身离席把站在墙边的秘书叫了出去。
来到会议室外,刘市长拉住秘书低声道:“我差点儿给忘了,晚饭,还有住宿问题,把县里最好的饭店包下来,宾馆你也安排好,千万不要有差池。”
男秘书显然是个办事麻利的人,他不待市长催促,立刻扭身去办。
会议室里,冯凌希的确很认真地聆听肖正芳的介绍。
可是,他心底十分不乐观。
这穷乡僻壤,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等坐吃山空就只能立地吃陷了。
要开辟新的商机,遭受天然环境制约。
从商业利润角度出发,宏信集团不可能在这里投资,别说是景县,即便是全省数千万人的市场,也没有吸引人之处,因为这里贫困落后,消费能力水平低,即便是作为一个后方生产基地,可运输成本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肖正芳口若悬河说来说去,其实只是在强调一个资本家眼中无关轻重的“优势”。
劳动力素质与报酬。
资本家的强势之处在于他们掌握着生产环节主动一面,是他们在提供工作机会。所以不存在是否劳动者是否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压榨劳动力。资本家自有一套,劳力市场的供大于需也会无形中让资本家有着更多的筹码。
至于工作报酬,即便低廉,但创造利润空间也被局限,因此冯凌希内心充满了歉意。
从头到尾,宏信集团的人只听不说,认真只是一种尊重,一种他们在面对公事时的惯有姿态。
刘市长和诸多老板打过交道。招商引资的事情他自然十分上心,也知道不可能宏信集团的人刚到,听他们本地人天花乱坠说一说就掏钱。
到了下午快五点时,景县领导班子把县里的情况粗略介绍一番,提议未来几天带着宏信集团的人实地考察,在周围走走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之后再商议具体的内容。
刘市长起身对冯凌希说道:“冯总,这快到晚饭时间了,咱们先去吃个饭,算是为你们接风洗尘,投资的事情可以慢慢谈。”
冯凌希也起身。这下会议室里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
“客随主便,劳烦市长了。”
一众人结伴走出县zhèng fǔ,又坐上来来时的大巴车。
县里一个二层酒楼被包了下来,在这一行人抵达时,酒楼老板带着经理服务员亲自来迎。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一半,让众人相继入座。先吃着,菜慢慢上。
七十多人坐了十桌,菜饭十分丰盛,刘市长和冯凌希挨着坐,他还要上酒,并且是知名品牌白酒,冯凌希赶紧制止他,冠冕堂皇地用外出工作不沾酒为理由拒绝了饮酒。
刘市长见客人这般说辞,那他也只好作罢。
冯凌希以茶代酒和在座众人碰了一杯,喝茶的同时心底一叹:幸好。
是幸好,要是让刘市长开了酒,这十桌的餐费又要上一个档次了。
其实除了冯凌希是和市领导县领导坐在一桌吃饭外,宏信集团的其他人坐了两桌,剩下全是本地的公务员,或市里或县里,冯凌希生怕这样的场景宣扬出去,少不了一番舆论批判。
吃个饭没什么,别铺张就行了。
菜过五味,刘市长和冯凌希边吃边聊逐渐熟络起来,便试探(w)ìng地问道:“冯总,贵公司对白城的投资环境,有什么看法呢?”
冯凌希直想挠头,敷衍道:“这要实地考察后才能有个清晰准确的判断。”
“哦,好,好,来,吃菜吃菜,尝尝我们这里的特sè菜。”
刘市长听得出对方话中意味,也怕自己问多了惹恼对方,不宜逼得太紧。
坐在同桌的县长徐毅一直在强颜欢笑。
这一顿在他们县城里大吃大喝,闹不好就要花费上万,也幸好没喝酒。
等大家吃好喝好,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时,刘市长给徐毅连连使眼sè,徐毅硬着头皮让财务会计去结账。
接下来刘市长让陪同而来的几位副市长亲自去送宏信集团的人去宾馆休息。
他则在人cháo后面拉住徐毅,安抚道:“徐县长,看开点儿,想一想宏信集团的实力,只要在这里投资,别说几千万,上亿都有可能,你想一想,不说别的,税收是多少?到时候,市里会在这方面给景县更多支持,让你们保留大部分财政税收用来发展。”
徐毅是可以算清这笔账,他面露难sè道:“我只是担忧,他们要是瞧不上我们这穷地方”
“嗨,别这么悲观嘛,诶,你过来干嘛?”
刘市长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秘书和景县的财政会计并肩走到身边。
他的秘书沉声道:“饭钱,宏信集团的人提前结了,按照每桌一千五,给了饭店老板一万五。”
“怎么能让客人结账呢?你之前没跟饭店老板说清楚吗?”
徐县长正心里窃喜省下一笔钱,反正宏信集团财大气粗,一顿饭钱万把块钱对方不在乎,可他们别说一万块,一千块也要jīng打细算。
可刘市长却发了脾气,质问起了自己的秘书。
男秘书一脸无辜,如实道来:“我刻意交待过饭店老板的。说了,饭后我们来结账。可是宏信的人去结账,老板一开始不要,宏信的人却说如果zhèng fǔ官员掏钱,就是公款吃喝,会去举报,老板无奈只能收了钱。要不,晚上找个机会把钱送过去?”
刘市长沉思片刻摇头道:“不用了,既然宏信集团如此深明大义。我们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徐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心中对宏信集团此举非常佩服,刚才自己还小人之心有点儿不痛快。
对于宏信集团这块肥肉送上门,刘市长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只要宏信集团在白城地头砸钱,他的功劳簿上自然是漂漂亮亮,挖空心思讨好对方的刘市长在月上枝头时。带着秘书来到了宏信集团一行人下榻的宾馆。
小县城宾馆没有星级标准,只是这方圆百里条件最好的宾馆而已,宾馆里就五层高,里面当然没电梯,刘市长拽着秘梯口窃窃私语。
男秘书面对刘市长的要求,犹豫不决悄声道:“这不妥吧?人家有钱有势。犯不着来咱们这小地方还寻欢作乐吧?”
刘市长表情深沉地拍拍秘书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有些东西你不懂,有句话你一定听过,家花不如野花香。何况,旅途劳累。又是在外面没人知道,偶尔偷偷享受一下,这是人之常情。”
男秘书还是有点儿不情愿,他一个堂堂市长秘书,虽说放在全国六百多个城市里,白城名不见经传,他也微不足道,可这一下变身皮条客,传出去真没脸做人。
“不要有思想负担!我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听,可你想一想,宏信集团哪次上报纸不是动辄几亿几十亿的投资啊?把他们的人伺候好了,白城上百万人就有好rì子过了,你就当牺牲一下。”
男秘书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牺牲?
拉皮条也能用牺牲来形容?
这事儿真曝光了,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为了人民而牺牲个人吧?
如果这是牺牲,那万一等一下他去招来三陪女,那她们是不是巾帼女英?
上级有命令,男秘书再不愿,也得硬着头皮去,他一步三回头步履艰难地来到了冯凌希的门前。
今天坐飞机加上长途车,一路舟车劳顿,冯凌希的确身心俱疲,但他一个小时前躺在宾馆床上辗转反侧,一来是条件不舒适,二来也是心中有事,便难以入睡。
他端着烟灰缸在窗前抽烟,一根接一根。
愁得他眉头紧锁。
这一趟来景县,投资只是幌子。
真正是来jǐng示这里的父母官,很快,景县将会发生一场灾难!
冯凌希头痛不已,这让他怎么开口?
说中了,是乌鸦嘴。
说错了,那是造谣。
“唐信啊唐信,你给了我一个两难的差事。”
别说冯凌希去告诉徐县长,告诉刘市长,他自己都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w)ìng。
jīng准预测地震?
唐信以为自己是神吗?
打造出一个高科技系统就一定正确吗?
冯凌希无奈啊,集团首脑给他指派任务,他是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甚至觉得自己连和其他人同等反问的权力都没有。
这一点也不能怪唐信,是他自己不问,他如果问,唐信会耐心给他解释。
冯凌希来之前只隐晦地询问了董赋才,暗示这是不是唐信在整蛊他?
董赋才的回答只有四个字:专心做事。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冯凌希的沉思。
他把手里的烟头放进烟灰缸里,走到桌边把烟灰缸倒干净,再喝口水漱漱口,最后才去开门。
门外是市长秘书,冯凌希一愣,问:“这么晚有事吗?”
秘书左右看看,他站在走廊上和对方谈话,不太妥当,于是说道:“冯总,我能进去坐坐吗?”
冯凌希让开路请对方进来,等关上门后发现对方有些紧张,于是他和对方拉开些距离,jǐng惕地问道:“有事吗?”
秘书强笑道:“那个,刘市长让我问问冯总,你在这里住的还舒服吗?”
冯凌希眼眸闪烁,觉得对方这是脱裤子放屁啊。
舒不舒服,也就凑合了,难道还能换地方吗?
更没必要大晚上跑来问候吧?
秘书见对方不说话,硬着头皮说道:“冯总要是住在这里不习惯,有没有别的特别需求可以调节放松一下生活?有助于即将到来的紧张工作。”
冯凌希干笑两声,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暗指。
他以前自己创业,没少外出应酬。
放松生活?
那不就是吃饭洗浴一条龙**到天亮吗?
真没想到,这穷山僻壤的小地方,也喜欢来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