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烫手的益州刺史
云峰在左司隶校尉部足足呆了三天时间,一系列问题的处理令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其中有数百名成国官员的安排,还有二十余万原住民的安置分配,好在有了那先前被集中到校场一万人来帮忙做着工作,虽然仍有小部分原住民心怀不满,可大多数人经劝说后都能接受这个结果,倒也没生出什么乱子来。
八月十七rì,左司隶校尉部已无大碍,后续安置交给当地官员处理就可以了,云峰立刻带上部分较有名望的原住民,又匆匆赶向了右司隶校尉部。
与此同时,建康宫城里正在召开着推迟了两天的朔望朝会,所谓朔望朝会,即每月初一及十五召开。两天前,云峰攻陷益州的消息被安排在成都的细作飞速传回建康,顿时朝野震动,引发了轩然大波,为此还专门把朝会推迟了两天!
本昊宫是晋国召开朝会的专用宫殿,此时,所有有资格参加朝会的臣僚们均已肃做在两旁,主座自然是头戴冲天冠,身着黑sè冕服的大晋天子司马睿,在他的下首,则是太子司马绍。
司马睿今年四十有八,却须发斑白、皱纹满面、双目无神,老态尽现,而与他同龄的王导以及大上十岁的王敦则荣光焕发、皮肤细嫩、目蕴神彩、jīng力充沛。很显然,大权旁落与王敦的乱政令他忧心忡忡,以至于严重影响到了身体健康。
下方左首第一人即为大司徒王导,右首则是王敦为尊,与其他官员都不同的是,别人都是脱了鞋子,而王敦则及履佩剑。
在王敦年初以清君侧为名攻占石头城之后,司马睿无奈颁诏大赦天下,以示庆祝。又加封王敦为丞相、录尚书事、领江州牧、拜镇东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进爵武昌郡公!加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及殿的殊荣。
可以说,与曹cāo、司马懿等古今中外有数的权臣相比,王敦只差了一个九锡殊礼!
王敦首先奏道:“禀陛下,凉州牧私自出兵攻占梁益二州,虽为我大晋除一乱臣贼子,却不将贼寇李雄押解建康,反而遣回上邽看守,亦不上表报捷奏告,由此观之,凉州牧目无朝庭,再联系其人一贯言论举止,当已生出不臣之心,请陛下下诏罪之!”
司马睿混浊的目光在各人身上缓缓扫视了一圈,心里却泛起了一股浓浓的悲哀,其实,无论是李雄还是云峰,这两个人在司马睿眼里暂时还没多大威胁,乱臣贼子反而非王敦莫属!而且云峰本就是名义上的晋臣,下诏与否并无意义,他有些不明白王敦的心思,不过不需要明白,身为一名傀儡,只要听话就行。
司马睿点了点头,正待开口时,“且慢!”中书令荀菘却出言喝止道。
荀菘是荀灌娘的父亲,但他不属于华仙门,整个江东小朝庭,对云峰唯一存有善念的恐怕只有他了。很简单,古人事师以父母,云峰娶了荀灌娘的弟子张灵芸为妻,也就相当于荀灌娘的女婿,自然也相当他荀菘的外孙女婿,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勉强说成一家人也不算为过。
王敦眉头一皱,不悦道:“中书令为何出言阻止?”
荀菘也不理他,向司马睿施礼道:“禀陛下,此事望慎重行之,历代凉州牧虽称藩于朝庭,然自我朝衣冠南渡之后,不从朝庭号令已有许久,如今现凉州牧不rì将进京面圣,可见内心仍奉我大晋为正朔,此时下诏罪责反易使外臣离心,况且上回元规出使姑臧斥责其人也未起多少效用,陛下何不待上些时rì,待凉州牧进京当面加以褒奖,届时再使其解释此事?”
司马睿有些无奈,不过是形式上走个过场,有什么好争的?但他不敢做主,询问的目光向王敦望了过去,这一幕恰恰落在侍坐一旁的司马绍眼里,不禁闪出了一丝怒意。
王敦冷冷一笑,看向了王导,王导会意的略一点头,也向司马睿施礼道:“中书令言之有理,此事可暂且搁于一旁,然而,益州地处大江上游,于我荆扬地域占据天然地利,握在外臣手里,恐非国家长治久安之策!况凉州牧仅受旨都督凉、秦、雍、梁四州诸军事,都督益州名不正,言不顺!对于此人未受朝庭旨意私自出兵,其用意朝庭虽不好妄加评价,却可另遣合适人手出任益州刺史!”
殿上众人全都愣住了,都明白云峰身为外藩,王导凭什么让他拱手相让?庚亮与温峤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妥之处。
司马睿并不多想,也不需要多想,顺着问道:“大司徒以为该由何人出任?”
王导捋须笑道:“东宫侍讲庚亮年少有才,忠心侍主,臣以为可越级提拔出任益州刺史!”
顿时,本昊殿不再安静,王导的提议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引起了官员们的纷纷议论,有的现出深思之sè,还有的流露出了一丝羡慕,而居于虚职的江东吴姓士族们则目光闪烁,玩味之sè甚浓,当事人温峤与庚亮这对师徒俩,却隐现愤怒!
对于云峰,庚亮通过几个月的相处倒也了解了几分。这个人的胸襟气度确实令人赞叹,但是得有个前提,在没有冲突的时候才行,一旦发生了冲突,这个人会迅速换上另一幅面孔,下手狠辣,不留后患,务必要斩杀干净!
去益州抢夺地盘,从云峰口中争食,庚亮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更何况云峰是荀灌娘的女婿,以荀灌娘的为人,在云峰没公开声明反晋之前,必然会护短,如此一来,华仙门的分裂将不可避免!王导此计不可谓不毒!
其实,王导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地,他与王敦对云峰的了解仅来源于情报与道听途说,并没有真正接触过,便趁着这个机会,以朝庭派遣益州刺史来试探这个人的底限,假如云峰驱逐或者杀害益州刺史,在他们认为有很大的可能(w)ìng,那么,当云峰进京面圣时,可以名正言顺的以谋反罪名诛杀之!万一云峰服软,交出益州,那么,则可以判断出此人的(w)ìng格软弱,将来再找机会得寸进尺,提出更多要求,比如梁州、秦州
庚亮压下怒火,连忙推辞道:“禀陛下,王司徒抬爱臣着实担当不起,臣资历浅显,人望菲薄,当不得如此大任。而丞相长史钱凤素有仪表威容,处事干练利索,臣推荐由丞相长史出任益州刺史,以此人之才干,两三年内必可令益州军民归心于我大晋,请陛下勿要犹豫。”
王敦不禁目泛寒芒!钱凤可是他的首席谋主,这次清君侧即出于钱凤之手,王敦又怎么舍得让钱凤离开?
而且他的目的之一正如庚亮所料,挑拔华仙门内乱自生,又怎会派自已心腹前去赴险?当即面sè一沉,语气加重了几分:“元规大才满朝皆知,又何必妄自菲薄?且我等臣属中只有元规与凉州牧捻熟,办起交接来倒也不易生出岔子,至于钱凤,老夫另有任用,当不得外藩!”
司马绍毕竟年轻气盛,忍不住驳道:“丞相此言孤不敢苟同,元规虽学问jīng深,却无处政经验,又如何能担当一州重任?反之丞相长史协助丞相处理事物,井井有条,丝毫不乱,显为恰当人选,丞相虽另有任用,然与国家相比,孰为重耶?”
王敦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司马绍的古怪外形令他心里愈发厌恶起来,废立的心思再次涌上心头,但目前先得解决益州刺史一事,于是勉强拱了拱手:“殿下此言差矣,资历不足可以历练,经验不足可寻人教导,钱凤不过为一浊官佐吏,哪来的资格出镇一方?既使臣有心放钱凤外任,也得先过了宗正寺一关再论其余。”
说完,王敦面上现出了一丝嘲讽之sè,不再理会司马绍,转向司马睿说道:“若陛下对元规能力心有存疑,可派一干练老臣辅佐即可,臣推荐太真出任成都内史,如此,则可担忧尽去。”
温峤不由得眉头一皱,王敦竟把他也给扯了进来,立刻苦苦思索起了对策,其实王敦说的没错,郡守、州刺史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至少得有个士族身份。而钱凤却出身卑微。所谓举贤不出士族,用法不及权贵,他的确没这个资格,至于云峰,虽然出身更低,可他娶了张灵芸为妻,袭位于张寔,算是个特殊情况。
史书记载:东晋初年,偷石头仓米一百万斛皆是豪将辈,而直打杀仓督监以塞责!当时有歌云:“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另江南万顷江湖皆被世家豪族霸占,百姓投一纶,下一箸者,皆夺其渔器,不输十匹,则不得放!
士族在政治经济上都享有着特权,这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
吴姓士族没有一个人发言表态,他们处于边缘化地位,大多担任一些诸如太常、侍中等徒具虚名却无实权的职务,而中书监、令(禀承皇帝旨意,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等中枢职位则把持在侨姓士族手上,这会儿,眼见殿内纷争渐起,吴姓士族正恨不得双方拼个你死我活好渔翁得利呢,又怎会出言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