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下方的纪氏族人情绪高亢,近半数都在嚷嚷着自已能做主,云峰有些搞不清状况,不自觉的把询问的目光向回望去。
庚文君抢上前来,得意道:“将军,您不知道吧?纪氏嫡系由于纪瞻与纪鉴的相继身亡,族中仅剩下了两名幼子,底下这些人啊,都是纪氏旁支,他们说话不做主,您可千万别信他们,究竟谁能当上家主还尚未可知呢?”
云峰一听,暗感头疼,他的本意很简单,就是找个说话算数的逼他签下放人协议,却没料到,竟然一个能做主的都没。
而下方的纪氏族人听到庚文君的话,顿时急了,个个争先恐后的放声大喊:
“将军,您放心,那两个幼崽当不了家,家里还是咱们这些老人说了算!”
“将军,将军,我能做主,纪氏我当家!”
“你娘的,你当个屁家!将军您可不能受他骗,他祖父是庶出,我祖父却是嫡出,直到父亲一代才沧为旁支,论血缘亲疏,我比他近!纪氏家主舍我其谁?”
“唉唷!你他娘的打人啊!”
城头下方的百姓们傻眼了,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出好戏,这些举止优雅的士族们竟为了争夺家主之位不顾风度当众扭打,一时都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城头上方的权贵们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几个小丑!太丢人了,丢了士族的脸!同时彻底肯定了先前的猜测。纪氏的内争、分裂已不可避免!陆晔则面sè发青。他甚至生出了把底下那几人开除士籍的念头,他是扬州大中正,有这个权力!
庚文君倒没觉得丢人,她没有身为一名士女的自觉(w)ìng,城头下方那扭成一团的场景给她带来了无限乐趣,突的,她冒出个念头,立刻向云峰建议道:“将军,文君明白您的意思,无非打算先从纪氏着手。让他们把部曲的户籍交出来,不如这样吧,您让他们联名作出保证,然后再释放他们回吴郡办理此事。您看如何?”
云峰心想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总不能扶植个代理人出来吧?尽管他非常想!可是真这么做了,必将引起全体士族的反感与敌视,甚至连对他最为友善的荀菘都会厌恶他!
云峰强压下这个令心痒难耐的念头,转头夸赞道:“的确是个好办法,呵呵还多亏了庚小娘子,改天本将给你做饭吃!”
庚文君顿时欣喜不已,连声道:“将军您可要说话算数!”她跟着荀灌娘吃住的这段rì子以来,嘴里都淡出了鸟,更何况云峰搞出的菜式新奇而又味美。她非常爱吃!
云峰淡淡一笑,向下唤道:“把纪氏族人全带上来!”
“遵命!”军士们施了一礼,分出些许人手把扭打成一团那部分人拉开,再唤上没参与斗殴的一起带上了城头。
云峰也不和他们废话,直接说道:“你们想重获zì yóu,只有一条路可走,把被本将俘获的纪氏部曲及其家眷户籍交出,当然,需要你们十三人联手签名画指,办完手续。当场释放!至于当中谁做纪氏家主,事后你们自已解决,本将不问!都考虑下罢,提醒诸位,有一人不同意都不行!”
当时还不流行画押。印信则不能乱用,汉武帝元狩四年对印信使用作了严格规定。尊卑有别,不能逾越,一般公文才能用到。民间立信基本上是画指。
所谓画指,由书契人书写契文,在契后一一并列双方当事人以及见人、保人等的姓名,然后各人在自己名字下方,按男子画左手食指,女子画右手食指的原则,画上一节手指长度的线段,并在指尖、指节位置画上横线,以示契约由自己签署。更普遍的是不画手指长度线段,直接在姓名后点出指尖和两节指节位置。
而对于云峰所说的考虑,这十三人连想都不想,纪氏实力大损又如何?至少钱财庄园还在,再对比身为旁支时如寄人篱下般的rì子,哪有自已当家做主来的快活?更何况签名画指是重获zì yóu的先决条件!
于是纷纷表示道:“将军,咱们都同意,您把文书拿出来吧,咱们画了指立刻回吴郡清点户籍交到您手中,您放心,有文书为证绝不敢反悔,至于家里两个小幼崽,他们做不了主”
吴郡三大家主又急又怒,陆晔厉声斥责:“你纪氏族中老郎主尸骨未寒,而且老夫告诉你们!”又一指云峰继续道:“就是被这人活生生气死,你们几人争夺家主之位倒也罢了,可竟然不思雪耻,向仇人摇尾乞怜,他rì九泉之下还有何面孔去见你纪氏先祖?嗯?你们还有没有廉耻?怎能如此忘本?如今醒悟为时未晚,且听老夫一言,千万别签下文书,咱们四姓依然相护守望,否则你纪氏衰败指rì可待!”
一名纪氏族人拱了拱手,yīn阳怪气道:“大中正不嫌手伸的过长了些?咱们纪氏的事情自有姓纪的解决,大中正的好意心领了。”
又一个人说话则难听多了:“大正中莫非看不得咱们旁系翻身?莫非咱们当了阶下囚才趁你心意?话又说回来,以往你大中正见了咱们旁系有哪次不是鼻孔朝天?怎么如今和咱们旁系当面说起了话?怎不嫌掉了身价?”
第三人索(w)ìng揭起了陆晔的伤疤:“大中正说咱们忘本不思雪耻,您似乎也忘了一事,那么就让在下来提醒提醒您!您这一支在陆氏当初也是旁支,若不是士龙兄与士衡兄相继被杀,您哪有机会成为嫡系?哪有机会做上陆氏家主?怎就不见您为士龙兄与士衡兄这一支雪耻?”
云峰听的差点笑出声来,不得不佩服纪氏旁系们的牙尖嘴利,陆云与陆机是陆逊的孙子,陆抗的儿子,而陆晔的祖父为陆逊弟陆瑁,的确是旁支。以上兄弟俩虽文采斐然,却不通军事政务人情,被朝庭征召至洛阳为官,陆机为成都王司马颖引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领军二十余万讨伐挟持了晋惠帝的长沙王司马乂,大败!后受宦人孟玖等向司马颖进谗,被夷灭三族,这才有了陆晔这一系翻身成为嫡系的机会。
其他族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摇旗呐喊,这个时候的他们倒是团结的很,先一致对外,为旁支掌权争夺名份,然后回到族中再自已人争斗撕杀!
陆晔早就被骂的背过了身子,顾和与周嵩也是须发直颤!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是家主,是族长!不屑作口舌之争。纪氏旁支却不管,士族也分三六九等,旁支只是不入流的士族,原本就上不得台面,无须顾忌身份,怎么舒心怎么骂,把这么多年受嫡系压迫的不满与愤懑渲泻出来!
侨姓士族们怔住了,个个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一出闹剧一眨不眨!他们明白,自今rì起吴郡四姓只剩下了吴郡三姓,纪氏已从一流士族中除名,甚至被开除士籍沧为庶族也不是不可能!同时心里也暗暗震惊,好生生一个顶尖家族竟于转眼间便分崩离析,令他们深以为诫,均是反思起了自已家族中被忽略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各类小问题,决不教同类事情发生在自已身上。
趁着这个工夫,亲卫起草了文书,把十三人依次唤来签字画指,倒也颇费了一番周折,这十三人是士族身份,都会写字,因此各人的姓名由他们自已书写。
云峰拿起文书看了看,满意道:“过户完成之后,本将自会把文书交还你等,诸位无须担心。”接着却话音一转,玩味道:“纪瞻与纪鉴皆因本将而亡,你们心里就没一点怨念?”
一名族人感慨道:“将军,咱们旁支在族内没一点地位可言,如今也不瞒您,他俩的死,正如陆氏一般,给了旁支翻身的机会,感激还不及哪!又哪会怨恨您?”
一听这话,城头众人纷纷现出了不齿之sè,哪怕你心里这么想,也不用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吧?
“无耻!”庚文君啐道。
另一人通些人情事故,脸上硬生生挤出些悲伤,答道:“对于老郎主与大郎君的死,咱们心里都很难受,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头啊?何况两军交战,生死由命,我纪氏愿将此事揭过,永不再提!”
一时之间,城头呕声四起,权贵的早饭都要被恶心出来了。
第三个人也要发表意见,却被云峰制止道:“好了,你们心意本将已明,今rì到此为止,几位请速速回返,早些把此事办理。”
“请将军放心,我等告退!”十三人纷纷施了礼,然后急匆匆的离城而去。
从这些人欢喜的笑容与匆忙的步伐可以看出来,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是真的感激自已,绝不会有半点怨恨。触景生情,云峰竟想到了他的身后事,家业越大,子女之间的关系越难相处,不由得暗感头疼。
正当心生感慨的时候,背后冒出一声冷哼:“云将军好手段,三言两语瓦解了纪氏,令老夫不得不说一个服字!不过,我陆顾周三姓非如纪氏般不堪,除非你把咱们三人(w)ìng命留在此住,否则,休想我等与你签下文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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