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弹弹道弯曲,一般都是当头砸下,看起来威势惊人,只要砸中船只,立刻将会木屑纷飞,把甲板砸出个大窟窿,又或是风帆被重重扯落下来,如果再砸中人,更是血肉模糊,死状凄惨。
不过,正由于弯曲的弹道,没法击中侧弦,使得石弹不能对舰船造成根本性的伤害,而且石弹准头差,大多数都打到了江里,又受到发射速度慢的影响,尽管上百架投石机同时发射,但击中舰船的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
虽然石弹打偏的多,但江面上浪花翻涌,船只受其影响左右颠簸摇摆,这又使得火油弹的准头也大不如前,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能向正前方打去。
然而,只要击中山坡,则会腾起朵朵火花,与刚开始的无人理会不同,这时会有守军蜂涌而至,冒死扑灭火头,否则,火焰会把周围的一切全给吞噬进去,也包括投石机。
冒着时紧时松的弹雨,舰队一边发射火油弹,一边坚定的靠向石头城。
“嗡嗡嗡~~”突然,后方弓弦连响,漫天黑影射向山头,原来,后阵的舰船已横列成一排,向斜上方射出了踏蹶箭!
前来攻打石头城的海门水军中,担任主攻的战舰为五十艘,每艘船头都装有三到五台投掷式弩炮,每次能发射出百来枚火油弹,这里面约有三成能打中山头,几十枚虽然数量不少,但分散在诺大的山坡上,何况守军扑火迅速而又熟练。其实效果有限的很。
可踏蹶箭不同。这是能钉入城壁的长枪!
五十艘舰船横列一排。一次超过千枚齐射,以站在舰船上的视角看去,山坡虽不至于火头处处,却是一整块长条区域刹那间枝叶翻腾,血肉横飞,如果非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有如被一只巨大的犁从天空中犁过!
每发射三到五轮踏蹶箭,弩炮的仰角都会稍微抬高一点点。十余轮一过,打来的石弹就变得稀疏了许多,如蚂蚁般大小的守军已是溃散开来。
千多架弩炮齐射的威力无以伦比,长枪直接射断碗口大的小树,更粗的也能穿透过去,凡是所过之处,均是林木断折,投石机倾倒,残肢断臂洒满山坡,场面一片狼藉!
桓温、包括水军将士们全看呆了。他们敢发誓,终其一生。都忘不了这极为震撼的场面,事先也没有人会料到,舰炮齐射竟会带来如此大的杀伤力!
与火油弹那零星的点打击不同,舰炮齐射是实打实的面打击,无论何种武器,打击的密度提高,都会带来恐怖性的伤害!
桓温顿时精神大振,在他原先的认知里,攻打石头城将会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战斗,而此时,他看到了快速攻占的希望。
桓温连忙大呼道:“全速前进,速速登城!”
在踏蹶箭的掩护下,登城舰只加快了行进速度,巨浆纷飞下,石头城急速接近,大批军士涌上船面,其中分出部分手持结实的长杆站上船首,当距离还剩下二十丈时,桨手倒划大桨,船速骤然减慢,在回荡的激流中向石头城靠去,在最后三丈,将士们齐齐伸出长杆,用力顶托城壁。
“叭达!叭达!”船只的速度虽有减缓,但巨大的惯性使长杆相继折断,不过,正由于这顶托消去了最后的冲击,战舰轻轻一震,舰首稳稳靠上了城壁!
紧接着,木板被架起,一队队军士鱼贯了登上城头。
桓温颇有些自得,他竟有种感觉,这水军督当得太轻松了啊,要知道,在梁州水军出世之前,历来水军作战都是以跳帮接舷为主,说成以命搏命毫不为过,其中指挥官的洞察全局与临阵不乱也极为重要,而海门水军,既不需要拼命,对指挥也没太大要求,只要能保持住队形不散已能看作合格。
正当沉醉于这份自得当中,“嗡嗡嗡~~”石头山的最顶端突然响起了令人心悸的投掷声,桓温不由抬头一看,约百来枚黑点正由小及大凌空飞来!
一瞬间,桓温寒毛倒竖,一股凉意由脊梁尾骨急速蔓延,他可以判断出,石弹的落点就是城头!
“快,靠上城垛!隐蔽!”桓温大声疾呼,声音中带上了明显的气急败坏。
登上城头的将士们赶紧涌向内侧城垛,刚一蹲下,城头便是嘭嘭连响,一百来丈宽的范围内,石屑烟尘飞溅,石弹虽不是太密集,威势却极为惊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砸中了横亘于舰首与城头的木板,伴着木板的碎裂声,未来得极撤回船上的战士如下饺子般跌入江里,还有一些命头船首,女墙、弩炮顿时四崩五裂!
守军这一轮投掷,可比刚才准多了,很少有放空,这类似于壶关的羯赵守军,将重型武器固定打击应有目标,只需要以有效的训练作出标记,就能摸索出投掷时最恰当的力道与角度。
显然,相对于江面的移动目标,仅仅打击城头更加容易。
一时之间,桓温又羞又恼,只沉浸于战事的顺利当中,却忽略了泊于江面的战舰由于距离过远,箭矢打不到更高处,使得未能清除掉山顶的投石机,给了守卫攻击城头的机会。
作为掩护的战舰,由于横列成一排,想让船只横向移动,恐怕天底下没人有这份本事,要想向前,只有散开队形重新集结,但没有自已的命令,各舰都不敢把队形散开。
这使他意识到,战场上任何一个疏忽,都会带来不可测的伤亡,甚至战局就此逆转都不是没可能,作为一名指挥官,不但要为战役的胜利负责,还要对将士们的性命负责。
正是由于这一份疏忽,数十名身披十来斤重轻甲,跌落冰冷江里的战士生死未卜,而这都是可以避免的。
桓温刚刚升上心头的自信转眼烟消云散,他明白,自已嫩的很,距离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怀揣着自责,桓温赶紧唤道:“速速打捞落水将士,火油弹向山顶招呼,受创严重的船只向后驶去,与后阵舰队以巨箭却敌!另外后阵再上来几艘补充!”
伴随着一道道旗语向后打出,船上向江里掷下一条条绳索,火油弹也是重新腾空而起,有数艘战舰倒划大浆,缓缓向后退却,一阵忙碌之后,场面恢复了有序,尽管山顶的投石机依然在发射,不过,火油弹的压制虽不如巨箭那般变态,多多少少却也有些作用,打来的石弹明显不如先前密集。
要知道,投石机个大体重,运往山上根本不可能,部署于山上的都是以零部件现场搭构,根本移动不了,摧毁一台少一台。
江面上,战舰依次向边上驶去,绕一个圈子再过来集结,桓温虽焦急的频频后望,但他清楚,急也急不来,只得把精力放在了与山头投石机的对轰上,投来的石弹尽管数量在缓慢减少,奈何打的准,对紧挨城壁的战舰还是挺有威胁的。
“将军,有人来了!”一名将领突然惊呼一声!
桓温与船头众将不由一看,在靠江面城头的左右两侧,密集的脚步声由小变大,各有数千守军出现在了视线中,看这架式,是要趁着战舰泊上城壁的机会,强攻夺取战舰。
“找死!”桓温不由冷冷一笑:“外围弓弩手准备,两翼舰船火油弹瞅准时机发射!”
命令迅速传达,左右两翼各五艘战舰的弩炮赶紧调转方向,弓弩手也冒着稀疏的石弹涌至甲板,这完全是在赌命,谁都不知道石弹会不会砸中自已。
山头的投石机也陆续调整方向,尽量把石弹抛掷向两侧,以配合自已这方的军队。
“都给本将瞄准了打!”桓温手臂挥舞,指挥着中间的战舰,以更快的频率把火油弹向山头抛洒。
所有人都清楚,这或许是守军所能做的唯一反击,一旦秦军外围战舰布置完毕,以巨箭齐射山顶,将会摧毁山顶的一切,再如果秦军顺势登上山顶,居高临下,那另外三面的守军除了退出石头城,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石头城之所以易守难攻,除了与陡峻的城壁有关,关键还在于石头山,投石机架于山上,可以投掷的更远,当年朝庭联军攻打被团团围困的王敦,所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而如今,秦军从战舰发起进攻,配备的弩炮拥有更远的射程、更快的射速、与更精准的打击,立时便把石头城的优势给抵消了去。
“放!放!”左右两侧的指挥官各爆一声爆喝!
“嗡嗡嗡~~”火油弹分向两侧砸落,城头上,立刻燃起两堵厚厚的火墙,敌军连忙抛下携带的土石试图熄灭火头,然而,这第一轮火油弹只是个开胃菜,紧随而至的火球持续倾泄,虽然每一次只能发射出几十枚,但城头地方狭小,火油弹打击目标相对集中,那一袋袋的泥沙包根本不起作用。
随着弩炮刻度的调整,火油弹封住前路之后,又渐渐向后打去,城头火势迅速蔓廷,惨呼声大作,即便有人冒死冲过火海,也还是命丧于强攻硬弩之下!
桓温看的暗暗点头,就在这时,“绷绷绷~~”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弓弦声,山顶顿时草木翻飞,这令他彻底松了口气,即使还有些处于山顶深处的投石机打不到,却也翻不起大浪了,只要小心点,攻取石城头已成定局。
桓温强抑下兴奋,转身大喝道:“拆些弩炮,都小心点,随本将上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