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胡亥将信报等级重新划分为普通、黄色、黑色、红色四级之后,到如今他也就接到了一次红色信报。
而正是那一次红色信报,淮河一战,王离阵亡,数百各级将领阵亡,数万兵卒阵亡。而这才隔了多久,竟然又有红色信报到达咸阳!
胡亥沉默半响,看看已经彻底报废的写满字迹的白纸,将毛笔顺手丢在铜案上,倚靠在软凳上淡淡的道:“进来吧!”
赢一掀帘进入大帐,走到胡亥桌前双手将三卷红色漆封的竹筒放在铜案之上,随即退后两步侍立在一旁!
铜案上那张写满字迹的白纸上一团触目惊心的墨迹显得格外的刺眼!
胡亥看到赢一放在铜案上的两卷红漆信报,双眼微微一凝,竟然不是一封红色信报,而是两封红色信报,一封黑色信报!胡亥霎那间心神有些恍惚!
“三封?!”
“回陛下,确是三封!一封是赢五统领自临淄发来,剩余两封尽皆是自陈郡发来,红色信报是龙卫密探传于咸阳,黑色信报是黑铁将军之信报!”
“念吧!”胡亥揉了揉眉心,淡淡的道!
再坏的消息又还能坏到什么程度?
纵然人生不如意者十之**,但是这太阳还会照样升起,这地球还是照样在转,这饭还是照样要吃,自己这在大秦的路还是照样要走!
赢一听到胡亥的话,目光在三封信报中犹豫了一下,最后停在黑铁的那封黑色信报上,拿了起来拆开!
“末将黑铁。躬禀陛下!玄鸟营六月初一夜,将陈郡叛军收刮百姓囤至固陵、阳夏、柘县、上蔡等陈郡各县之粮草尽皆焚毁,陈县囤储之粮草焚毁大半!
是夜,玄鸟营阵亡兵卒三百七十八人,无伤残兵卒!遗骸尽皆被叛军所获。阵亡兵卒之铠甲、标牌末将已妥善保存,玄鸟营归关之日一并禀呈陛下!玄鸟营校尉黑铁顿首!”
信报如同黑铁其人一样,简单而又简短,但是平淡之极的字眼中却让人眼前情不自禁掠过熊熊火光以及漫天的刀光剑影!
说的简单,但是无论是胡亥也好还是赢一也好。都知道黑铁想要达成一夜间将整个陈郡尤其是项梁重兵屯驻的陈县之中的粮草焚毁是何其艰难!
短短“无伤残兵卒”五个字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胡亥很清楚黑铁为什么会选在六月初一这一天一次性将整个陈郡的项梁大军尽皆袭击个遍!
黑铁那两千余玄鸟营兵卒出函谷关一路苦训到达陈郡各地是在五月二十日!一到达陈郡黑铁就将有关玄鸟营的信报禀报了胡亥,并请示下一步行动!
胡亥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不会束缚黑铁玄鸟营的行动,回信给黑铁时很自然的命玄鸟营所有行动尽皆让黑铁自行斟酌行事,只要能延缓项梁北上的速度即可!
英烈塔六月初一开塔,早在黑铁以及玄鸟营没有出关之时,胡亥已经告诉了他们!
显然黑铁选在六月初一行事。自然是为了阵亡的大秦兵卒、王离以及在这一天的开塔的大秦英烈塔了!
面冷却心热,胡亥老早就知道黑铁其人的性格!
黑铁行事的目地也确实如胡亥所想那样,十余天的时间要将项梁叛军所有囤粮的地方查个清楚并且要安排好袭击,大大的考验了初次出征的玄鸟营一把!
黑铁一直没有对项梁大军采取任何行动,一是因为项梁停在陈县不动没有继续北上。第二,就是为了六月初一给项梁来个大的。
毕竟偷袭这东西,一次可以,第二次项梁肯定会有所防备!
好在有了能够快速联络的信鸽以及一路的苦训,一切都还好,没有出太大纰漏。之所以这次出现近四百余人的伤亡,主要还是为了焚毁囤积在陈县中的项梁叛军最大的一处粮草所在!
为了焚烧项梁重兵护卫的收刮而来囤积在陈县县城内的粮草,参与陈县行动的一百人玄鸟营兵卒在陈县混乱没有调走护卫的楚军的情况下。只得由偷袭转为强攻!一百余玄鸟营兵卒加上陈县县城内其余各处分散守军注意力的五十余玄鸟营兵卒,尽皆战死在陈县城内!没有一个人被俘虏亦或是投敌!
这也是此次玄鸟营夜袭中损失最多的地方!但是尽管如此,由于项梁的重兵护卫,陈县县城内的项梁粮草还是只被焚烧了一部分,剩余还有不少!
没想到,黑铁的玄鸟营第一次行动就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想来。项梁在没有足够的粮草之前,短期内肯定不会北上了!虽然三川郡的敖仓有无数的粮草。但是在胡亥看来,项梁肯定不会仓促北上进攻三川!
淮河一战,大秦并没有战败!这一点,虽然不知道项梁大军的损失有多少,但是在胡亥看来,连两万大秦兵卒最后都没能拦下的项梁,定然是损失惨重!
这一点既然胡亥都看出来了,那么身为当事人的项梁肯定更是清楚!
原来红黑两色信报并不一定都是坏事嘛!也是有好事的!胡亥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从王离那件事上走入了一个误区!
想到这里,胡亥不禁讪然!
赢一看到胡亥紧绷的脸色放松下来,不禁微微松一口气!陛下身上的威势越来越重了!
“近日有流言传于陈郡、南阳等诸郡,旬日之后流言定会传于关中各地!职下等正在追查此流言出处,有所发现即刻上报!流言如下:
笼丞相,贿阉逆,毒始皇,害兄长,谋皇位,诛阉逆,杀丞相,夺天下,欺万民!望统领示下处置之法!壬字三十八号禀上!”
这个信报念完,赢一已经是大汗淋漓,脸色煞白!
赢一双手颤抖着,那小小薄薄的一张纸条仿若有千钧之重般,几次都差点失手落地,好不容易才将信报小心翼翼的放置于铜案之上,赢一躬身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流言”只有短短二十七个字!
但是却是,字字诛心!
字字直指如今端坐在大帐之上的皇帝陛下!
字字杀人要见血!
赢一很清楚这张小小的信报上所写的那些所谓“流言”将会在如今的大秦中造成何等巨大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公然的用“流言”的方式编排一年前的事情,如若这“流言”仅仅将先前朝中怀疑的那些说出来也还罢了。
“毒始皇”这以前从来没有人想过,也没有人敢想的事情,如今却出现在在“流言”之中!
如若传遍天下的话,那么当今的二世皇帝陛下该如何自处?如何自辩?一个弄不好恐怕就将是被千夫所指,为天下万民所不容!
关中之地的数百万老秦人,如若听到这些“流言”将会如何看待今日本就莫名登上皇帝之位的皇帝陛下!?
大秦刚刚在皇帝陛下的施政下有所起色,难道真的要再次大乱了么?
大秦难道真的气数已尽?
赢一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从他开始念,一直到最后,端坐在大帐中的胡亥都没有出声,更没有打断过他!
但是躬身垂头的赢一根本不敢抬头看胡亥,大帐中陡然降至冰点的气息以及那弥漫整个大帐的凛冽杀机,已经清楚的告诉他,端坐在大帐之上的皇帝陛下此刻震怒到何种程度!
只有两人的大帐,一片死寂!空气都仿佛凝固!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赢一的额头、肩背上渗出,滑落在地,浸透衣襟!
良久!
“呵呵!”伴随着胡亥的一声轻笑,笼罩整个大帐的凛冽杀机顿时荡然无存,已经被胡亥气势压得块要跪在地上的赢一,情不自禁的重重喘了口气!
大帐中的空气,顿时开始流通!
杀人从不手软,甚至可以说杀人如麻的赢一,到此刻才明白,何为帝王之怒!
“赢一,伱信吗?”胡亥淡笑着问低声道!
“下臣不敢!陛下息怒!”刚刚直起腰背的赢一听到胡亥的话很干脆的五体投地跪伏在地惶声道!
“起身吧,朕没有怪罪伱,朕只是问伱,那流言所讲伱信吗?”胡亥轻轻摆手道!
“启禀陛下,下臣是万万不信的!”赢一起身躬身道!
“是啊。朕也知道伱肯定不会相信!”胡亥软软的靠在软凳的椅背上,瞪大着眼睛看着高高的大帐顶部,喃喃道:“伱不信,但是总会有人信的,关中无数老秦人,总会有人信的,我大秦无数百姓,总会有人信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胡亥喃喃的话语在大帐中轻轻回荡!
“陛下,请陛下准许下臣出关!下臣当亲领陛下之龙卫十五尉,纵是上天入地也定要将此等居心叵测惑乱我大秦、中伤陛下之人揪出来,诛杀一空!”
双眼陡然通红的赢一单膝跪地,抱拳抬头看着胡亥高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在自己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仿佛从来有用不完精力、仿佛任何事情都难不倒的、无所不能的年轻皇帝陛下,在人前展露也许此刻才符合他年纪的那丝虚弱和疲惫。
不知为何,赢一看到这一刻才似乎是人而不是神的年轻皇帝流露出的那丝虚弱和疲惫,心中突然一酸!随即而来的就是对杜撰“流言”之人的浓浓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