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忠节和乌质勒领大队人马,出城相迎,摆足了阵势。武清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个满脸络腮胡,面容黑红的中年男人。
“臣,乌质勒,见过魏王殿下。”乌质勒躬身抚胸见礼。
武清顿了顿,说道:“乌质勒,你可知本都督为何来此?”
乌质勒一愣,但脸上没有惧色,说道:“请恕边远小民无知,请魏王赐教。”
武清冷哼一声,说道:“进城说话!”
进了碎叶城,武清不禁大皱眉头,这与传闻中的碎叶城有些差距,城内房屋破败,城墙多处塌方损毁,街市上突骑施士兵正在巡逻。城中百姓也是肤色不一,有白、黄、棕、黑等等,总之就是一个大杂烩,但不管哪一种肤色的人,都低着头,偶尔抬起的头颅,眼中也露出一抹恐惧。
武清到了都督府,阿史那忠节和乌质勒都依次来到。
行礼之后,武清问道:“说说你们是如何拿下碎叶城的。”
乌质勒和阿史那忠节相视一眼,阿史那忠节说道:“禀大都督,卑职到碎叶之日,乌质勒已经攻下了碎叶。”
武清豁然起身,一拍桌子,大怒道:“来人,把乌质勒压下去,斩了!”
顿时,便有亲卫上前,乌质勒不知道这是什么呢,便忙问道:“殿下,为何斩我?即使小民有错,也应该知道缘由吧。”
武清说道:“碎叶城即使是被吐蕃占领,那也是他大唐无能。如今我大周精兵来取,你却趁势攻取?是何道理,其心可诛!”
阿史那忠节是员老将。自然知道杀了乌质勒,那么突骑施恐怕要加入东突厥了。于是赶紧说道:“殿下,杀乌质勒不妥,还望殿下三思。”
乌质勒心里明白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自己死了不说,恐怕部族也会遭到灭顶之灾。于是便说道:“乌质勒性命不重要,但若杀了小民。恐怕整个突骑施便会与殿下为敌。”
武清豁然起身,死死盯着乌质勒,沉声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乌质勒似乎豁出去了一半。迎上了武清的目光,缓缓道:“小民不敢威胁殿下,小民只想为部落谋一条出路。”
武清一摆手,亲卫顿时放开了乌质勒。而后退了出去。乌质勒整理了下被扯歪的衣衫。而后缓缓而道:“小民不知道大周对待我们这些番外部落的态度是否也跟大唐一样,说好听点就是用怀柔来拉拢这一个部落打击另一个部落,说不好听点,就是从来没有把我等当成是其中的一份子。”
武清发觉,这乌质勒思考问题果然不同凡响,便说道:“女皇不会跟大唐一样,我以上表重置安西四镇,于庭州设北庭都护府。于龟兹设安西都护府,迁内地百姓到西域耕种。促使西域发展。并派重兵屯田防守,免去赋税杂役五年。”
乌质勒倒也一愣,如此一来,那西域可就变成了大周的真正土地了,于是便问道:“可有我等部落的计划?”
武清微微一顿,说道:“你若想为可汗,那是不可能的,西突厥早已分奔离析,应该融入大周的怀抱,让你的部落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不再过着游牧的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果可以,我将奏请你为北庭都护府大都护。你的部落可分居碎叶、弓月、龟兹、伊州、瓜州、沙洲、西州等等地方。突骑施享受大周一切优待政策和民族政策,还有我会派人教会你们农耕等等,突骑施也可以放牧为生,部落的孩童也会进入学堂,也会和大唐内地学子一样能够进行科举,也一样能够参军,晋升为武将。”
武清的话很简单,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所以突骑施要在西域生存,那么就得按照大周的国策来做,也就是说大周不会设置羁縻州,而是要把这些个部落拉入大周的怀抱。可以说,这只是武清的想法,当然即使女皇不同意,那好,他可以放开西域,甚至放开陇右,他相信论钦陵和吐蕃赞普一定会很开心的。
而且把这些部落改土归流,最大的好处可以暂时稳定住边疆的纷争,若能在政策上加以优待,那么这些部落还会反叛吗?没有哪个民族喜欢战争,也没人喜欢颠沛流离。不然人类为何会定居,为何会有城市,为何会建立国家?
这一切都表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即使是游牧民族,也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逐水草而居。
乌质勒听到这里,不禁喜忧参半,喜的是部落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忧的是部落或许将成为大周的奴隶和兵源。但不管怎样,总比被屠杀了好吧。
想到此处,乌质勒终于匍匐在地,说道:“望殿下能厚待我族,乌质勒甘效犬马之劳。”
武清点了点头,便说道:“相信你的选择会给你的部落带来光明。”随即武清传令,张贴告示,凡碎叶城之民,都有义务修筑城墙,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即日起修筑城墙,凡过往商客,按货物贵重,只抽取其价值的千分之一作为商税,用以维护碎叶城。
武清思考一夜,决定在碎叶城应该建立起一个商会,用以监督整个碎叶城的商贸情况,再设置一个碎叶都督府,管理碎叶城。
于是第二日,便召集城中有名望的士绅和商人,最有名的商人是粟特人史莱特。粟特人没有建立过真正统一的国家,他们世代以经商为业,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大陆。而集中于丝绸之路上,聚集于西域一带,多有粟特人在西域定居,并建立了许多沙漠中的绿洲村落,以方便行商。这其中昭武九国的粟特人为最多。
所以武清便让粟特人史莱特组建了商会,从属于都督府。接受都督府监督。而第一任碎叶都督府都督为武清!
异常忙碌了数日之后,西突厥十姓部落酋长们来到了碎叶城,向武清献上了一个最美的少女和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武清没有看上那少女,而是看上了这匹宝马。就如同前世看到名车一般,他非常爱惜。
当日,在都督府中,款待部落酋长,武清并没有要求这些部落一定要内附入大周怀抱,但表示随时欢迎加入大周的大家庭中。
次日。武清领着各位酋长和诸将,登上高山,诸人随武清登高眺望。只见丘陵起伏,平原广袤,水草极为丰美,是一处放牧的好地方。
武清指着西边说道:“往西。乃是昭武九国。昭武九国,发源自我大周境内昭武一带,数百年过去,便迁徙至此,建立部落国家,大唐以羁縻之策控制这些国家。但我大周不会!”
而后转向诸人,问道:“谁能告诉我,那更远处是何方?”
众人不知。也不敢多言。
武清说道:“那边是大食,一个非常强大的帝国。也是一个极为残酷的帝国。相信史莱特有更深的理解,是吧,史莱特。”
粟特人史莱特的家族多在大食境内贸易,所以便知道一些消息,便说道:“大食如今的统治者是倭马亚家族,大食帝国统治面积恐怕要比大周统治的面积要大些。但大食帝国除了对本民族的政策有优待外,其余民族则承担着严苛的赋税。这也是昭武九国大多亲唐的原因。”
武清笑道:“诸位听到没有?你们即使要往西迁徙,也不过是被大食吞并而已。当然你们可以往北,可北方气候寒冷,一个冬天之后,你们还能存活多少人?”
西突厥十姓部落酋长不禁陷入了沉思,他们也知道西突厥的辉煌历史早已过去,但就这样投入大周的怀抱,是不是太过轻率呢?
“当然,你们也可以加入东突厥,本来你们的先祖都是一样的。”武清顿了顿,便说道:“东突厥,本王先给你们透个消息,不出十年,本王定灭之!掳我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的先祖也是一样,大唐有胸襟可以原谅你们的先祖,但本王不会,在本王眼中,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诸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也曾听说过武清不是个易于之辈,可当真正见识后,却发觉,这个男人或许真的说到便能做到。
武清知道,让这些野蛮的部落一下子接受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们想想,便一定会发觉,其实接受现实会比游离于大国之间更好些。当然他们要是不愿意,武清也不会一一清剿,毕竟如今交通不发达,征讨这些游牧民族也只是徒耗钱粮。而且这些民族最终也会被吞并,而后融合,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一月,碎叶城城墙修筑完毕,武清命人重新修整街道,并规划了集市区,还有军事区域,并鼓励当地百姓在碎叶城外开垦,准备来年播种。
此时朝廷旨意下达,命武清暂督西域之事,并同意武清全部所请,迁关陇、山东百姓到安西四镇,并令安西常驻四万精兵。
武清大喜,遂上表女皇,如若有生之年,安西再陷落,他武清将自刎以谢女皇。而且随后便向朝廷要官要人。
神都,丽春台。
如今虽已进入深秋,但因太初宫紧靠北邙山,而使得宫中的白天也不算冷,甚至还有些炎热。加之女皇最近心情不错,所以便在此处理政务。
自从狄仁杰谏言“为君者不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之后,她便再也不会处理一些如太学生请假之类的事情了。每日里有上官婉儿挑选出奏疏,除了非常重要的奏疏外,都会念给她听。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只可惜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衰老,所以就连床第之欢也不能让她愉悦了,故而这段时间也没有招薛怀义侍寝。
“圣上,是大将军的奏疏。”上官婉儿说道。
女皇也是一愣,前不久才收到。这又到了,便说道:“你念出来便是。”
上官婉儿答应,声如黄莺一般。悦耳动听,如一股清流淌进心田,让女皇听着也是一种享受,面容上更是露出了一抹喜色。
女皇听到奏疏中武清要钱要粮要人,不禁笑骂道:“这孩子,比那土匪都还凶恶,朕那点家底都要被他掏空了。”
上官婉儿听着女皇如此比喻。便已经知道女皇已经答应了,即如此,那她何不再锦上添花呢?
“圣上不是一直担忧流人造反吗。不若趁此良机,迁徙流人到西域,分散各处,为圣上戍边呢。何况有大将军在。那些流人即使想反也反不起来啊。”
女皇顿时一愣,继而大笑,不无赞美道:“婉儿果吾之内相也。”她知道那些流人都是达官贵族们的亲眷家属,这些人大多被流放岭南和巴蜀,但这两地并无多少兵卒镇守,如果能安置在西域,一者西域如今派遣了重兵,二者有武清在。这些流人也不敢有什么作为,三者这些可是有学识之人。如果就那样流放,还不如到西域为己赎罪,也让后世之人看到她武周开国皇帝并不是嗜杀之人。
想通了这点,于是让上官婉儿拟旨发往流放之地,并拟旨在安西四镇各设铸币炉一座,用以铸币。并让武清把所要之人列一个名单出来。总之,就是让武清点名,毕竟西域虽神秘而多姿,但大周本土人还是不想去的。只有通过点名,那么即使有怨言也是武清来背着。
翌日,万国俊等人上书,言流人谋反,请诛杀。女皇大怒,她刚刚下达旨意,这帮人就知道了,难道就等不及了吗?
于是她便招来宰相李昭德,但与此同时,又有人来献祥瑞。女皇只有召见。
来人是个市井之民,献上一块白色石头上面写有赤字,女皇问道:“此石有何祥瑞?”
那人说道:“此石有赤心。”
李昭德大怒,夺过石头,而后大怒道:“此石赤心,难不成其他石头都造反呢?”随即取出白帕,使劲儿在石头上一蹭,只见白帕被染红,白石上的字迹是用朱漆写上去的。
看到此处,女皇也不禁有些厌烦,但还是说道:“你且退下,朕就不追究你之罪过。”
李昭德本想说点什么,可也不敢违逆女皇。
此时伺候她的宫女秋红对她耳语一番,女皇勃然大怒,随即便命人去把东宫中的刘妃和窦妃叫来,并命人搜查东宫各处,看有无诡异之处。
嘉豫殿。
女皇看着跪伏在地的刘妃和窦妃,刘妃在李旦即位后封为皇后,但也只是一个名号而已,没有皇后册封大典,也没有享受到皇后的待遇,她每日里与李旦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女皇,而遭致杀身之祸。
她没想到这一日终于来了。她也不知道今日女皇会对她们会怎么样,但绝对没有好事,她们几乎是被梅花内卫拖来此处的。
大殿内安静无声,即使宫女们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片刻,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踏进了大殿,刘妃和窦妃不敢抬头,只感觉到那宫女朝着女皇身边走去。
顿时,只听得女皇大怒,说道:“你们竟敢使用厌胜之术,是想诅咒朕死吗?”
瞬间,二女脸上一片惨白,刘妃大声哭泣道:“贱婢怎敢使用厌胜之术来害圣上,都是有奸人陷害啊,还请婆婆看在皇嗣的份上饶了贱婢吧。”
窦妃也是磕头求饶,大呼冤枉。
不过,厌胜之术,历来为皇室所忌讳,凡是使用此术的,无不被打入冷宫或者处死,所以女皇根本就不想多听。
“将此二奴,杖杀了!”女皇说完后,便踏出了嘉豫殿。
随即,便听到了殿中传来了二妃的惨叫之声。
穿过数道回廊,女皇眉毛微微一动,停了下脚步,随即便看到一只狸猫出现在了面前,女皇看到这有着鲜艳斑点的狸猫,不禁露出了笑容,她俯身捉住了狸猫,狸猫看了眼女皇,露出了一副憨态,模样十分惹人喜爱。
女皇大喜,便把狸猫抱在怀中。到了丽春台,便看到了笼中的鹦鹉,女皇不禁想到,鹦鹉,“武”,狸猫,“李”,难道是天意如此?
因为一些忌讳,宫中是禁养猫的,但今日竟然有只狸猫窜到自己的脚下,而且丝毫没有敌意。自登大宝以来,她每日为继承人而烦心,朝中大臣,多有向唐者,而且武承嗣和武三思也实在不是太子人选。更何况,她心中也是犹豫不决,到底是要传给武氏,还是李氏,若传给李氏,那么武氏会不会遭到灭顶之灾?这些她都得考虑。因为从没有哪个王朝拥有两姓亲王,也从未有哪个朝代是女人为皇帝。
看到了狸猫和鹦鹉,于是便给宫人说道:“把狸猫和鹦鹉放到一起,驯养一段时间,朕倒要看看,在朕之手中,此二物到底能否融洽相处。”
宫人领命,带着狸猫和鹦鹉而去。而女皇则陷入了沉思,武家和李家,真的让她非常烦躁,甚至有时候,她都想杀尽李氏,可年届七十的她,已经有些舍不得了,因为那是她的子女,尽管身为皇帝,尽管她杀了那么多人,可如今她自觉老去,不应该有太多杀戮。
但是,今日之厌胜之事,让她又怒火攻心,她知道凡李氏宗族无不对她痛恨,所以,此刻,她的心很矛盾,非常矛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