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里来的假洋鬼子,敢在绍兴撒野?”
回到这个时代以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陈克叫骂。陈克一点都没有生气,自从回到这个时空,陈克发觉自己的情绪当中,愤怒的情绪被削弱到了极点。一个多月来,陈克觉得自己所见的一切都满新鲜的,即使自己已经逐渐认同了这个时代,但是他仍然没办法产生出真正的愤怒。这个时代有几个人了解自己呢?既然都是不了解自己的人,他们的偏见、误解和敌意对于陈克来说就毫无意义。
听了“假洋鬼子”的新称号,陈克尽力忍住让自己不会大笑出声。不仅仅是这个称号有趣,那人说的居然也是官话,或者说是在满清末期官场流行的河南话。而且语音不正,听起来颇为滑稽。
徐锡麟已经迎了上去,用绍兴话和为首那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人明显没有听进去,他径直向陈克走来。陈克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历,可这人和昨天那几个被陈克揍过的泼皮一起过来,再加上方才的那声怒吼,此人绝不可能是来给自己送花献礼的。陈克身形不由开始警戒起来,如果被人胖揍一顿,还是会痛的。
对面那人一看陈克的动作,恶狠狠的笑道“哦,还是炼家子。爷爷我是武举人华雄茂,你还想和我动手不成?”
徐锡麟连忙上来挡住华雄茂。那华雄茂嘴里却不干不净的叫骂着。正在纠缠间,陈克大声问道:“你这是要走公,走私?划下道来。”
“什么走官走私,你说清楚。”华雄茂拉住徐锡麟,大声问道。
陈克沉声答道:“你身后那几个人试图打劫,这走公,咱们说个理出来。走私,咱们拳脚上见个输赢。看兄台你也很有功夫,想来决不会是小贼一样死缠烂打吧?”
“哈哈。你这假洋鬼子倒是会说话。什么走公走私。爷爷我公也是理,私也是理。”华雄茂大笑着说道。话刚说完,就觉得劈面一阵劲风,再看陈克的拳头已经停在他鼻子前面。
华雄茂大吃一惊,连忙闪身后退。再看陈克已经收回拳头站在那里。华雄茂后面的几个泼皮看到这里已经开始叫骂。陈克脸上浮起十分危险的笑容,“这就是要走私了么?”
“干你娘!”华雄茂骂道,“走私爷爷也不怕你。”又是话音刚落,陈克已经纵身而上,华雄茂赶紧避开。然而陈克停都没停,直奔那几个泼皮,他出手如电,拳头迅即无论的在那几个泼皮胸前剑突部位各打了一拳,接着连续两个后跃拉开了和众人的距离。几个泼皮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身体被打得后退几步,却没有过于疼痛。几个人都想叫喊几声,突然整个身体如同被雷击一样,定在当地动弹不得。然后,几个人觉得胸内剧痛,身体仿佛被什么给箍紧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他们身体越缩越矮,最后蜷缩在地上,痛得发不出声音来。
陈克转过身,两眼紧盯着华雄茂。华雄茂只觉得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一样,竟然不敢动弹。
陈克穿越前的爱好之一就是玩玩格斗,和一群当过兵后来转干刑警的朋友们不时切磋拳脚。穿越后,他发现自己有些变化,至少身体比以前强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就是靠了这身体,他才能人生地不熟的从河南千里迢迢跑来安徽。这路上遇到的艰险决不是简单能够说清的。这几个泼皮自然不会放到眼里。陈克穿越前和朋友对练,剑突被打过可不是一次两次。刚才的打击,那几个泼皮的内脏都受了震动,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起身。现在要面对的只有华雄茂一人。所谓蚁多咬死象,只要华雄茂没有别的帮手,陈克对自己一人解决华雄茂很有信心。
徐锡麟此时赶紧挡在两人中间,他用绍兴地方化说了些什么,华雄茂也用绍兴话回了什么。虽然语气凶狠,但是陈克明显能感觉到,华雄茂的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最后也不知道徐锡麟说了些什么,华雄茂转身看那个泼皮去了。徐锡麟转回身,“文青,你明天一定要早点来我这里。”
“伯荪兄,我一定来拜访”说完,两人拱手告辞。
华雄茂还喊了声什么,结果秋瑾呵斥了几句,华雄茂就不再吭声了。虽然很想回头看看到底怎么了,陈克最终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没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招惹。
不知不觉之中就和徐锡麟他们聊了大半天,此时已经是下午了。搭上了徐锡麟这条线,陈克心情颇为不错,反正回住处也没啥事做,陈克干脆就在绍兴逛起街来。今天阳光明媚,陈克正在向西边走,也就是说阳光明媚的照耀着陈克的眼睛,虽然知道这么做不妥,陈克还是从口袋里面抽出36块钱买来的偏光树脂墨镜带上。本来他就已经颇为引人注目,现在更加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陈克读过不少鲁迅的文章,1905年的绍兴的确如他所描写,城市不大,没有什么工业,手工作坊倒是有几家。人们步履不快,看上去很悠哉的模样。和21世纪人们所普遍追求的那种处世不惊的态度截然相反。陈克所见到的百姓,一点点的小事就能让人笑起来,一点点地小事也能让人生起气来。应该是日常生活一贯缺少新鲜的变化,人民对于任何变化都很敏感。
小孩子们怯生生的看着“奇装异服”的陈克,闲人们则在远处指指点点。街边的人目光基本都被陈克所吸引。对此,陈克倒是能够坦然对待了。从郑州一路到绍兴,被人注目早就是家常便饭,寻衅滋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而这墨镜带上之后,陈克看上去颇有些“终结者”的样子,众人眼中更多的是“畏惧”。反而给陈克减少了麻烦。
既然到了绍兴,对陈克来说不去一趟“咸亨酒店”未免太傻。但陈克真的不知道这家咸亨酒店到底是在哪里。逛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有这店的招牌。讯问路人,要么语言不通,要么路人摇头表示不知道有这家店。
逛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地方。在前方路边就有家店,牌子上写着“来亨酒店”四个字,倒也是三间瓦房,门边有温酒的台子。陈克信步走进酒店,门口的小伙计看着只有十来岁。从他的动作看,是要迎了陈克进店,看清楚带了墨镜的陈克,小伙计明显又怯了,结果是不尴不尬的堵住了门。倒是柜台内看似掌柜的连忙叫骂了两句,小伙计跑回温酒的台子后面去,掌柜的迎了出来。
“这位客官要吃酒?”掌柜的五十多岁,穿着长衫,有了老人斑的脸上满是皱纹,带了顶瓜皮帽,一条花白的辫子顺在身后,看上去干净整齐。
“我要吃酒。”陈克笑嘻嘻的答道。
“客官这边请啦。”掌柜的连忙引着陈克进了旁边的屋子里。陈克刚走进门口就站定在那里,绍兴这地方真小,没想到刚才闹得几乎要动手的华雄茂居然正占了一张桌子,在那里低头饮酒。陈克正要转身离开,华雄茂已经抬起头来。看着戴了墨镜的陈克,华雄茂秀气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陈克觉得挺糟糕的,刚刚没打成,现在总不能接着打吧。但是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就彻底破坏了想饮酒的气氛。陈克和华雄茂对视了片刻,陈克摘下墨镜,“这位兄台,我就刚才的那位。我叫陈克,想在这里喝杯酒却偶遇兄台。真的是缘分。缘分啊。”
这开场白实在是够尴尬的,也大出华雄茂意料之外。掌柜的并不知道方才两人差点挥拳相向,他笑着说道:“原来这位客官认识华举人啊。”说完,他赶紧把陈克领到华雄茂旁边的桌边,“客官要什么酒菜?”
陈克看华雄茂面前的菜色很简单,酒也只有两碗,“和这位华先生一样就行。”
掌柜的看了看,“四十二文钱。”陈克坐下之后,掏出眼镜套改的钱袋,从里面数出钱来交给了掌柜的。掌柜的对华雄茂说道:“华举人,还要什么酒菜么?”
华雄茂摆了摆手,掌柜便转身离开了。
屋内没几个人,华雄茂盯着陈克看了几眼,就继续低头吃饭。陈克的位置很好,一面可以看到华雄茂,一面也可以看到屋门口。就算是突然冲进几个人,陈克也绝对来得及拎起身边的板凳进行攻击。他掏出眼睛布擦镜片的时候。伙计已经用托盘端了一碗米,两碟菜和两碗酒进来。陈克等饭菜放好,便吃了起来。
饭菜味道不错,那份梅菜扣肉更是远胜陈克吃过的21世纪催肥猪肉。正吃得开心,却见华雄茂端了酒碗过来,坐在陈克身边。“方才兄台自己说叫陈克是吧?”华雄茂问道。
“正是。”陈克答道。
“不介意我和陈兄拼一桌吧。”华雄茂突然笑嘻嘻的说。华雄茂长了张江南美男子的面孔,尖脸,鼻子不高却很挺直,细长的眼睛,皮肤晒得有些黑,但是肤色细腻。怎么看都不让人心生厌烦。
“没有问题。”陈克答道。
“陈兄,方才徐先生说明天你要去拜访他,也请我去。让我们兄弟化解冲突。我看陈兄也是练武的,有事咱们自己谈就好,不必让徐先生为难不是。”华雄茂问道。
“我觉得如此正好。”陈克觉得这话里面火药味十足,但是依然爽朗的答道。
华雄茂把自己的饭菜端到陈克这边的桌上,这才接着问道:“陈兄看来是海外读书的。”
“正是。”
“肯定觉得很了不起吧?”华雄茂还是笑嘻嘻的说道。
“我倒没有这么觉得。只是在国外读过书,有何要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这个回答倒是大出华雄茂意料之外,更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陈克这种坦然自若的态度。没等华雄茂继续说话,陈克已经端起了酒碗,“华兄,请。”
华雄茂碰都没碰自己的酒碗,陈克也不在意,自己抿了一口酒,继续吃饭。
“我最讨厌的就是假洋鬼子。”华雄茂憋了一阵后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哦,原来如此。”陈克语气里面毫无情绪的波动,“我也不喜欢。”
“绍兴这里对于抓到的奸夫,都会剪掉他们的辫子。大家一看他们就知道是做了什么坏事。”华雄茂继续撩拨陈克。
这话对陈克来说倒是一种很稀奇信息,听完之后,陈克想了想之后居然哈哈笑起来。“这样啊。那些假洋鬼子多数都是中分头发,看上去的确是剪掉辫子的模样。”
华雄茂突然觉得陈克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存在,可陈克那短短的头发,更像是和尚,而不像被剪掉了辫子。他又觉得自己这话倒像是不可理喻了。本来华雄茂以为用言语一撩拨陈克,陈克就会恼羞成怒,没想到陈克竟然把自己的话当成了笑话。这让华雄茂反倒有恼羞成怒。
“陈兄可否有祖宗呢?”华雄茂咬了咬牙,终于问道。
陈克又喝一口酒,这才答道:“当然有,没有祖宗哪里会有我呢。”
“祖宗的衣冠服饰就能轻易抛掉了么?”华雄茂接着问。对于这样凶狠的问话,华雄茂相信陈克决不可能玩笑似的搪塞。
陈克笑了,或者说他的脸部露出笑容的模样,但是眼睛却没有笑。陈克的声音变得低沉,华雄茂倒是能听清,更远点的人就听不到。“你说的是哪个朝代的祖宗呢?宋朝?明朝?以我明朝的祖宗来看,留辫子的都是逆贼吧?至少也是个亡国奴。”话说完之后,陈克明亮的目光紧盯着华雄茂。
华雄茂脸上一开始是不解的神色,突然间他微微一怔,愕然的看着陈克。陈克丝毫没有避开华雄茂的目光,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华雄茂的眼睛。
“原来如此。”华雄茂舒了口气,看来他已经明白了陈克的意思,挑衅的神色荡然无存。华雄茂想接着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华兄,喝酒。”陈克举起了酒碗,这次华雄茂没有拒绝,他也举起酒碗和陈克碰了一下。“陈兄,请。”
两人再也没有谈关于陈克的问题,话题转到了绍兴饭菜上。陈克询问起咸亨酒店的事情,华雄茂告诉陈克,那家酒店已经关门了。
清末,“革命党”在绍兴也不是什么太过于稀罕的存在。或者说在激进的知识份子当中,“革命党”甚至是一种流行。满清朝廷每战必败,丧权辱国。不满的情绪是公开的,绝大多数知识份子都认为这天下需要改变,他们的区别仅仅是“革命”或者“改革”。陈克敢于透露自己革命党的身份,很大原因就是对这个历史事实有所了解。在清末这农业社会,政府在社会基层的力量可以说基本不存在。即便华雄茂去告官,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有人来抓陈克。
陈克看华雄茂的态度变化,对这个武举人有些好奇,他问道:“华兄,你为何不喜欢留学生呢?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假洋鬼子?”
“不少教案都是这帮人闹出来的。”华雄茂答道。
“原来如此。”陈克恍然大悟,“华兄说的是。的确如此。”
当年的中国,外国人为了扶植在华的势力,对于传教活动十分热心,而在信洋教的教众与中国其他百姓的冲突,外国人都大力支持信教的中国教众,各种教案层出不穷。这华雄茂身为武举人,本来就是社会上层。想来他对于依靠外国人的势力冒出来的“信教特权阶层”自然十分不满。
“我是中国人,自然不会信奉什么洋教,这点请华兄放心。其实我最恨洋教。”陈克说道。
华雄茂微微笑了笑,“陈兄,看你也是外地人,到绍兴有何贵干?”
“明天我还要去拜访徐先生,听华兄说,明天也要去徐先生那里,何不等明天再说?今天能和华兄喝酒,本来就很高兴,别用那些烦心事打搅了饮酒的兴趣。”陈克轻描淡写的把华雄茂的问题推开。华雄茂倒也很识趣,不再谈及这个话题。
第二天一早陈克就起身了,回到这个时代,晚上没有电,陈克生活习惯自然而然的回复到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传统习惯上。看了看手表,才五点多,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陈克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起床。
梳洗一番,刮了胡子,又检查完随身携带的东西。陈克就出门去了。绍兴也是有早点铺子的,江南没有炸油条之类的面食,而是米面为主的食物。在陈克印象里面,肉粽味道很不错。路边挑着担子卖早点的买卖人有不少,陈克买了个肉粽,站在那里吃完。因为要去见徐锡麟,陈克掏出纸巾仔细的擦了嘴,擦了手,随手把纸巾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周围的人本来就对陈克十分注目,看了这番做派,不少人更是窃窃私语。
这绍兴是不能久留了,陈克暗想。自己的外貌,举止,和当地人相差太远。怎么说服徐锡麟赶紧前往上海呢?
慢吞吞的踱到徐府门口,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因为走得慢,更加被路上的行人注目了一番。陈克抬起手腕,现在是早上八点。也不知道徐锡麟是否起床了。正在想,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头一看,秋瑾正站在陈克身后,“文青,早上好。”秋瑾问候道。
“秋姐姐早上好。”陈克连忙回礼。
“文青的手表还真多啊。要不要连你手上这块也当了?”秋瑾促狭的问到。
“秋姐姐,你别开我玩笑了。”陈克脸色微红。
“哈哈。”看到陈克尴尬的样子,秋瑾笑了起来,“先进去吧。”说完,秋瑾带着陈克进了徐家的大门。秋瑾和徐锡麟是表亲,徐家的仆人见到秋瑾仅仅是点头问好,两人到了后厅坐下。秋瑾掏出一张纸递给陈克。从她袖口中隐约露出了那块手表,这块手表本身并非粗旷型,此时在秋瑾纤细结实的手腕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彩,感觉一点都不突兀。陈克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回到纸上。这是张字据。大意是陈克用一块手表作为抵押,向秋瑾借了50两银子,借期两年,不要年息。陈克读完了这份字体娟秀的字据,掏出笔来直接在上面签了自己名字。秋瑾瞅了瞅那难看的字,又瞅了瞅那支很21世纪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性笔,这才把一个小包递给陈克。陈克解开小包。包里面除了四十两散碎银子之外,还有十串铜钱。陈克根本不知道当时的白银与铜钱的兑换率,他也不愿露丑,直接把那个小包收进自己的挎包。
交接刚完成,徐锡麟就进了客厅。互相问好之后,徐锡麟就急急忙忙的询问陈克,是否带了新的文稿过来。陈克掏出了自己写的其余文稿。这是他会到这个时代之后所写的全部东西了。一个多月的思考,最终变成三万多字的文章。还没有全部写完。
徐锡麟连忙坐下开始翻阅,秋瑾拿出昨天的文稿,“文青,昨天回去我仔细看了一遍。欧洲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不知文青对日本有多少了解?”
“日本啊。不知秋姐姐想问哪个方面。”陈克问道。
听了这话,秋瑾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这种自信满满的态度的确少见,秋瑾兴冲冲地问道:“文青,这次日俄战争,你怎么看。”听了秋瑾的话,徐锡麟猛地抬起头,等着陈克说话。
“打仗就需要钱。日本现在没钱了。怎么办?借钱。”陈克微笑着说道。秋瑾很喜欢日本人,在当年,革命党大多数都喜欢日本。陈克知道这些,所以他不得不笑。虽然脸上在笑,但陈克决定得让秋瑾明白日本不是什么好鸟。
“从哪里借的钱?”秋瑾还没有说话,徐锡麟先问道。
陈克看了徐锡麟一眼,然后答道:“美国向日本提供了战争借款。日本拿这笔钱当作军费,和俄国作战。所以这一仗,俄国可以输,输了之后顶多不割地赔款就好。日本却输不得,输了就难以翻身。日本要夺取的是在东北的所有权。打垮了俄国远东的军事力量之后,日本就可以借着这次胜利,以军事力量为靠山,掠夺中国东北的利益。这样,战争就有了红利。俄国输了,允许日本在中国东北拥有特权就行了。它不可能割地赔款。”
这话说完,徐锡麟和秋瑾沉默下来,良久之后,秋瑾才问道:“文青,你这消息从哪里来的?美国为何要借钱给日本?”
陈克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消息,只要秋姐姐你到欧洲和美国的金融市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日本从1904年到现在已经发行了4次债券,明白人都知道,这些债券是战争债券。日本现在战事有利,那些债券涨了很多。欧洲人没怎么购买日本的债券,倒是美国华尔街是购买的大头。至于美国为什么要买日本得战争债券。很简单,美国人也要争夺东北的利益。现在英国在长江流域,还有北京天津等地实力很强。美国想进来分一杯羹,自然是非常困难。东北就是美国想插手的地区。但是东北由俄国把持,他们就要打破俄国人的地位,除了战争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徐锡麟听完这话,已经是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丧权辱国,丧权辱国。”
“伯荪兄,满清拿什么去打?现在日俄在中国东北开战,满清居然划出中国土地作为列强的交战区,还要中立。哈哈。日本和俄国为了争夺在中国的特权,在中国大打出手。满清居然还把这块中国的土地当作外国的交战区,还有脸宣布中立,天下有比这更加可笑的事情么?”陈克的话和冷笑声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啪的一声,徐锡麟在椅子扶手上猛捶了一拳,手中的文稿已经被他攥变了形。徐锡麟发泄之后随即看到文稿差点被自己给弄破。连忙愧疚的把文稿展开,“文青,我失态了。你这文稿里面可有能让中国强大的办法?”
“我没有写。”陈克答道。
“为何?文青信不过我不成?”徐锡麟目光灼灼的看着陈克。
“不是,革命得一步一步走。我就是写了,也没什么用。这么说吧,伯荪兄,你我现在就算是想去东北,打跑日本人和俄国人,我们两个能做到么?而且咱们怎么到东北去呢?我知道伯荪兄一心为了救国,但是救国总也得有方法……”陈克刚说到这里,徐锡麟就打断了陈克的话,“只要能救中国,让我徐某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秋瑾神色悲愤,她慨然说道:“今天听了文青说起战事,和别人说战事竟然是大不相同。文青,你若果真有救国之法,请文青不吝赐教。”
陈克看着面前两位革命前辈为了国事痛心疾首,真的是颇为感动。作为穿越者,陈克倒也能用冷静的态度陈述某些事情,但是在陈述日俄战争的时候,陈克才真正的感受到,现在日俄战争正在东北进行着,中国的百姓正在被日本人和俄国人残酷杀害。他胸中突然生出一种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愤怒。这不是那种读历史书时候的愤怒,那种愤怒更多的来自羞耻。而现在的愤怒,则是在这个时代才能感受到的愤怒。陈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握紧了拳头。
伴随着越来越亢奋的情绪,陈克几乎忍不住要把自己救国的策略告诉面前的徐锡麟和秋瑾。就在此时,陈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疑虑。遍观中国的历史,最终拯救中国的是**。而这个组织所奉行的革命纲领,可以毫不玩笑的说,最终是要消灭徐锡麟和秋瑾所归属的阶级。如果自己现在只为了自己痛快,贸然说出了一切,那么结果是什么?
徐锡麟和秋瑾能不能成为坚定的**战士?对这个结果的预期,陈克一点都不乐观。想到这里,陈克清醒了不少,情绪也远没有刚才激动。他突然想到,按照当年的历史,徐锡麟和秋瑾现在顶多是“统一战线”。如果自己能够领导革命取得一定成功之后,伴随革命进程的变化,他们两人在未来能够继续成为“统一战线”的一份子么?
陈克正在斟酌怎么说话,就听到徐锡麟的家人进来通报,“少爷,华举人求见。”陈克咋了下舌,做出想说话却不得不被打断的人特有的“意犹未尽”的感觉。
徐锡麟站起身说道:“我去迎他。”看着徐锡麟走出大厅的背影,陈克忍不住想,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但是自己的做法绝对没有错,革命需要保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不是在酒酣耳热之时的豪言壮语和“畅所欲言”。革命就是革命,为了那个终极的目的,要讲究革命策略,要能够忍。
突然间,陈克觉得自己有些“成长起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