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成章也好,徐锡麟和秋瑾也好,都认为蔡元培在杭州主持浙江事物。レsiluke♠思♥路♣客レ实际上蔡元培却不在杭州。他先是化妆之后极为低调的离开杭州城,向着南京赶了过去。南京方面也已经得到了蔡元培事先联系的消息,王有宏安排与蔡元培在雨花台会面。
蔡元培与王有宏并不熟,这几年因为国会以及排解省际纠纷的问题见过几次。正因为这种低密度的会面,蔡元培感觉每次见到王有宏的时候,都能明显感觉到王有宏的变化。这倒不是王有宏外表有什么不同。作为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王有宏自然不可能在身体上还有什么发育,连长智齿导致脸颊肿胀的机会都没有。这种变化完全是来自jīng神对神态举止的影响。
两人最早相见的时候是1909年,那时候蔡元培为了光复会的事情路经江苏,王有宏很客气的接待了蔡元培一行人。王有宏给蔡元培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武人。结实的身体,洪亮的声音,极具压迫感的表情,还有那有些紫红sè的脸庞,以及因为经常瞪视而微微突出的眼球。
不过之后王有宏一直在变,到了1912年王有宏与蔡元培都进京参加国会会议,王有宏依旧是那种压迫力十足的外表,不过整个人沉稳了很多。整体看上去在气质更像是袁世凯。
而这次与王有宏重逢,蔡元培发觉一度如同招牌般暴露在外的那种压迫感几乎消失了。这倒不是王有宏整个人衰弱或者失去心气后“塌成一团烂泥”,那种外在的强悍已经被内在的刚毅力量所替代。蔡元培是个大学问家,他在文人身上见过这等变化,从学问初成时候的锋芒毕现,到学问大成之后举手投足间的谦逊从容。但王有宏是个武人,是个官员,居然也会有如此变化。这不能不让蔡元培感到有些意外。
只是现在不是探讨此事的时候,蔡元培决定对这些细枝末节视而不见。蔡元培认真的问道:“战事已经临近,却不知道王都督作何打算?”
王有宏回答的非常从容,“战事不可避免,我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实在是不想打,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打赢。却不知蔡议长有何见教?”
这么坦率诚挚的回答怎么都不像是一名军人的回答,更不像是一名大权在握的都督能说出的话。蔡元培知道,能以这种不偏不倚角度看待问题的人都是极难对付的。
既然王有宏如此坦率,蔡元培说话也不由得客气了很多,“王都督,当下局面人民党是绝对不可能放过我们的,陈克的政治纲领中绝对没有留给我们活路。若是不能消灭陈克,消灭人民党,我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蔡元培看得出,王有宏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任何畏惧,但是同样明显的是,王有宏对蔡元培的话有了兴趣。可王有宏既不着急着打断,也不故作知己之感的附和。仍旧礼貌的静静做好听众。
蔡元培本来就想把王有宏彻底拉到自己这边,王有宏如此配合让蔡元培感到轻松不少,若是王有宏此时惊慌失措的东问西问反倒耽误时间。蔡元培认真的讲,王有宏专注的听,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时间,蔡元培把人民党新制度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理由向王有宏解释了一番。
就在蔡元培喝水休息的时候,王有宏语气从容的问道:“蔡议长,我听你方才的话,好像你并不在乎谁能夺取天下,而是一定要打倒人民党。不知是不是如此?”
蔡元培心中一震,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认为蔡元培是坚定追随袁世凯的,其实蔡元培的态度非常明确,那就是坚决消灭人民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蔡元培才不得不选择了北洋。到现在只有王有宏一人才注意到并且直接说出了蔡元培真正的心思。
“难道王都督对北洋有何意见?”蔡元培讶异的问道。
王有宏笑了,“蔡议长,实不相瞒,我们江苏想要的是联省自治。人民党胜了北洋,或者北洋胜了人民党,这联省自治都会寿终正寝。他们谁赢谁输对我们有何区别?”
蔡元培劝道:“人民党若是胜了,江苏定然被人民党碾得粉碎。若是北洋胜了,以江苏眼下的武力,北洋却也未必会敢与王都督交手。”
“哈哈,”王有宏笑起来,这是一种很真诚的笑,既没有嘲讽,也没有恶意,纯粹是听到了有趣的话而忍不住被引发出来的真诚笑声。笑声没有持续太久,王有宏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蔡议长,若是北洋连我们江苏都拿不下来,他们凭什么打败人民党?若是北洋打不败人民党,我们江苏加入北洋一边又有何好处呢?给他们陪葬不成?”
这个问题事实明确逻辑清楚,出发点则是纯正无比的利己主义,蔡元培倒是想抨击王有宏鼠目寸光看不清局面。可到了蔡元培这程度的大学问家,还真没办法向王有宏这种身份高贵的明白人说出这么强词夺理的话来,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那王都督,你对战事到底是怎么想的?”蔡元培问道。
“我知道肯定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江苏的打算就是守土安民。外面怎么打我们是绝对不会插手的,但是谁要打进我们江苏,我们一定会抵抗到底。”王有宏回答的很干脆,不仅完全确定了江苏未来的做法,王有宏甚至反过来劝说起蔡元培了,“蔡议长,人们说起江南就称江浙,江苏与浙江乃是一体。天下局势已经是如此,你作为浙江人何必卷到两个河南人的争斗里面去?咱们江浙联手,好歹能让人民党忌惮几分。若是等大战之后人民党元气大伤,我们甚至可以努力争取地方自治。这才是为江浙父老谋福利的办法。”
蔡元培对王有宏鼠目寸光的看法相当不屑,想了一阵,他终于抛出了一张重要的牌面,“若是我们有英国人军舰相助,江浙两地联军顺江而上,王都督觉得人民党会如何?”
这话说完之后,蔡元培第一次见到王有宏的脸sè彻底变了,不仅表情变得极为严厉,目光也如同锐利的尖刀。“原来蔡先生与英国人勾结起来了?”
勾结这个词汇可不是什么善意的说法,蔡元培一时没想明白王有宏是激动之下找不到合适的词,还是真心对英国人有如此深刻的敌意。而王有宏接下来的话就消除了误会,“既然蔡先生傍上英国人这棵大树,我王某实在是高攀不起。蔡先生前途无量,我祝愿蔡先生能早rì消灭人民党,救民救国于水火之中。在下还有事情,就不能陪蔡先生了。”
被王有宏干净利落的下了逐客令,蔡元培倒是惊讶莫名。不过王有宏根本不给蔡元培解释的机会,他起身告了个罪,施施然走了。这下蔡元培对王有宏更有莫测高深的感觉,身为江苏都督居然如此排外,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只是逐客就是逐客,蔡元培死皮赖脸的留在南京也毫无意义,他不得不乘船返回杭州。
船是人民党建造的蒸汽动力轮船,坐在船舱中,蔡元培怎么都想不明白王有宏为什么对英国人介入的事情如此敌视。对蔡元培来说,英国人介入虽然十分突兀,但是蔡元培倒是不怎么反对。
1914年9月底,英国人通过上海的商人与蔡元培接上了头。这位商人身份也比较奇特,居然是人民党政治局常委齐会深的堂叔。接洽之后,英国人表示愿意支持蔡元培反对人民党。如果蔡元培能够在反对人民党的事情上表现出sè的话,英国人可以给与蔡元培极大的支持。例如保证浙江战后的自治地位,英国人甚至可以支持蔡元培领导光复会获得浙江的真正统治权。也就是说,除了支持蔡元培继续掌握浙江议会,彻底掌握浙江zhèng fǔ之外,还能掌握浙江的军权。
这价码高到蔡元培都感到里面肯定有鬼的地步,齐会深的堂叔索(w)ìng“亮出了底牌”,英国人希望蔡元培领导光复会掌握浙江之后,能够将浙江建成一个zì yóu贸易区,至少把主要城市辟为zì yóu贸易城市。即便这样的游说,蔡元培依旧对英国人的诚意非常怀疑。英国人欺负蔡元培这个土包子,把rì本镇压国内社会主义者的行动,以及欧洲打击**的例子给拿出来。至少在反对人民党推行的新制度方面蔡元培是铁了心的。看到欧洲rì本态度如此坚决,蔡元培才觉得有了合作的基础。双方就剿灭人民党的合作方向进行了数轮接触协商。
在英国rì本与北洋签署《远东战事备忘录》之后,蔡元培不再担心自己会成为新的“卖国贼”,就此坚定了合作的意向。英国方面不仅向蔡元培提供了一批武器,还保证如果战争开始,英国舰队也将帮助蔡元培领导的光复会以及北洋军实施军事打击。蔡元培没想到有朝一rì自己居然也能够成为指挥千军万马乃至现代化军舰的领军人物。而北洋的闽浙都督冯国璋也表示在剿灭南方人民党的战役中会坚定的与蔡元培站在一起。
唯一没想到的是,江苏都督王有宏对此事持如此强烈的反对态度。这让蔡元培感到十分不解。江苏都督王有宏真的不怕英国人么?
抱着这种不解,蔡元培回到了杭州。前来迎接的人告知他,陶成章、徐锡麟、秋瑾已经等了蔡元培一天。蔡元培心里面叹了口气,不管江苏都督王有宏持什么态度,浙江都不可能改变既定方略。当下闽浙都督冯国璋还没有完全做好战争准备,不仅仅是兵力征集,武器装备以及新兵训练的问题,人民党在南方渗透的相当厉害,江浙福建各地很多光复会、同盟会的人尽管没有加入人民党,但是其中全面支持人民党政策,或者支持人民党一部分政策的人为数不少。
陈克讲“人民革命”,惯用手法之一就是打入其他政治势力内部。1905年在上海的时候,陈克不也试图借助光复会的势力么?陈克手下的大将华雄茂、游缑、王斌,都是通过光复会得意结识的。陈克所到之处,无一不尽力撬别的势力墙脚,北洋的尚远、蒲观水、秦佟仁,确保了陈克在安徽凤台县的根据地。至于第一次安庆战役之后,岳王会和光复会更是被陈克整个玩弄于掌股之间。岳王会号称十万会众,甚至被陈克玩弄到荡然无存的地步。归根结底,这帮人要么被陈克洗脑,要么就是自己的政治观念中有和陈克类似的地方,所以才被蛊惑上当。
蔡元培与冯国璋和英国方面商量的结果,想在江南抵抗人民党势力,首先就得把人民党的“群众基础”给彻底挖掉。凡是相应陈克的政治号召,或者与陈克合作的潜在乱党,必须一个不剩的清除干净。在不断的研究中,蔡元培也找到了自己的合作者,那就是江浙福建的广大士绅地主。
休息了一晚,蔡元培就召开了光复会总会会议。这几年光复会不仅彻底恢复元气,在江浙地区各级议员选举中也连连获胜,夺取了过半的席位。即便原本不是光复会的地主士绅,看到光复会如rì中天的模样,他们也纷纷选择加入光复会。总会会议除了陶成章、徐锡麟、秋瑾之外,其他出席人员都是当地士绅。
陶成章好歹还有革命前辈的自觉,大马金刀的往靠前的位置上一坐,派头气势上是绝不会被人给压下去的。徐锡麟秋瑾这几年都是在基层工作,满心都是各种繁琐的事情,哪里还有摆谱的心思。两人朴素的布袍在一群皮袍、绸缎袍子中间显得相当寒酸,跟土老冒一样。
“诸位,近期要打仗的事情我就不用瞒着大家了。仗一打就会乱,而且浙江军队要出去打仗,地方上治安很是令人不安。军队的的军纪我们也不用替他们掩饰什么,所以浙江议会商议之后,决定各地组建自己的民团。平时安抚地方,紧要时运输粮草。这也比征用百姓要强得多。”蔡元培行若无事的说着自己的安排。
说是浙江议会商议,坐在这里基本都是浙江议会的重要议员,大家都知道议会商议了什么。不少人听的也漫不经心,视线一直往徐锡麟和秋瑾身上扫。秋瑾认真的听,左手不知不觉中已经托着下巴。那块“奢华”的手表吸引了不少无聊人妒忌的目光。光复会的这帮大佬基本都知道这块手表的来历,虽然不知道陈克穿越者的身份,不过21世纪的山寨货比起20世纪初的技术可是高明的多,加上秋瑾对手表颇为爱惜,所以到现在电镀部分依旧闪亮,人造水晶装饰折shè出各种光芒。这些大佬都有自己的表,即便是镀金或者银壳的怀表与秋瑾的手表相比,光外观就相差极远,更不用说这手表致密而高度透明的表蒙,以及jīng准的走时。
出于女(w)ìng的本能,秋瑾已经注意到这些视线。她放下托着下巴的手臂,双臂简单的抱在一起,但是手表依旧露在外面。因为角度变化,原本反shè出来的珠光宝气变成了很柔和细腻的光芒,反倒更吸引了不少目光。
蔡元培介绍完了议会的近期决定,接着说道:“战时消耗极大,若是不能确保税收,士兵粮饷不足就会sāo扰地方。浙江税收之事还得靠大家来办。”
这个信号一发出,就有个穿狐皮袍的议员开始发难,“浙西这些年一直不纳税,既然形势已经如此,我看浙西也得纳税才行。”
“果然来了!”秋瑾忍不住露出了冷笑,但是这次毕竟有给陶成章撑腰的事情,所以秋瑾一声都不吭。
有人带头,后面跟风的自然不少。士绅出身的议员们说话也没有老百姓那么直率,反正是引经据典或者哭穷抹泪的要求浙西与其他地区一样纳税。
等这轮话稍稍停顿,徐锡麟开口说道:“这说起来都督是四年一选,11年已经选了浙江都督,这已经是15年,却不知这次选都督,咱们光复会准备推选何人?大家说要打仗,打仗就得选帅,只要能选出大家都满意的都督,我们浙西纳税也不是不行。”
一部分议员没想到徐锡麟居然用这样的法子进行反击,都愣住了。也有议员傻乎乎的问道:“那徐老弟可有要推选的人么?”
“我当然有要推选的人!”徐锡麟朗声说道,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我推选陶公成为下一任浙江都督。”
此言一出,会议场上嗡的一声就起了波澜。对于未来的浙江都督人选,有些议员想过,有些议员没有想过。但是徐锡麟推举陶成章,这让相当一部分人有些措手不及。陶成章虽然这两年在光复会里面地位有所下降,不过陶成章现在依旧是光复军的总帅,是光复会武装力量的总指挥。选陶成章在战时出任浙江都督,的确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选。
最早跳出来要浙西纳税的那位议员见局面发生了变动,他连忙喊道:“这次我们先要说浙西纳税的事情,都督之事可以在后面谈。”
秋瑾立刻起身说道:“那到不用往后面谈,方才伯荪已经说了,若是选出我们满意的都督,浙西也是可以纳税的。而且蔡先生方才说要建立各地的民团。陶公带兵打了那么多仗,由他指挥民团我觉得是最好的。”
这话一出,让原本就已经开始的小规模私下讨论不断扩大,陶成章跟说别人一样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是他觉得眼下的混乱局面倒是挺不错的。蔡元培的位置就在陶成章附近,陶成章轻轻侧过头,就见蔡元培嘴角露出了笑意。这有点让陶成章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