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无论是江苏王有宏还是人民党的伍翔宇与姬晔,一旦考虑对外关系的时候,这句话一定会先蹦出来。姬晔早已经退出了光复会,加入人民党,现在是浙江妇联主席。光复会浙西分部的年轻同志大部分做了这样的选择。倒是徐锡麟与秋瑾还留在光复会,现在徐锡麟是光复会主席,秋瑾是副主席。光复会也是新中国第一个得到人民党正式承认的注册民主政党。
宪法规定,人民有集会、示威、游行、结社的权力。和言论自由一样,既然这是法律规定而不是人生来就拥有的属性,这些法律所保障的权力使用范围也仅限于法律范围之内。
例如,想使用法律所保障的集会与游行权力,首先就得向公安部门申请。只有公安部门同意的集会游行才是合法的游行,没有申请的也不能不算是游行,但是这属于法律保障之外的行动,如果执行法律的部门认为这些法律保障范围之外的行动影响了正常社会秩序,那么执法部门就可以依法取缔。
人类社会的法制可不是补丁,既然法律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统治阶级自然有权力对其进行规范与约束。这在人民党从初中就开始有的政治课课本上讲述的非常清楚。陈克从来不怕人民理解这些,他只害怕人民不理解这些**裸的残酷社会本质。
所以结社组党也是如此,谁都可以去申请组党,这是人民的权力。但是批不批那是司法部门的职权范围,得到司法部门批准的政党组织可以得到各种法律规定的权限内的优势。所以到现在为止,也就光复会一家政党得到了批准。其他自称政党的组织也不是没有,不过统统属于不在册的,凡是试图在各地使用政府旗下的场地进行活动的想法,是得不到保障的。
姬晔不是司法口的,对此也没有兴趣。她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作为副组长辅助伍翔宇应对江苏有可能向人民党提出的各种申请。这个工作组一共六个人,组长与副组长,加上记录员兼证人,还有三名联络员。
十几岁就已经出生入死的姬晔对这件事比较挠头,更让她挠头的是李寿显丢给姬晔一本《**宣言》让她对照江苏的情况来看。**宣言是马克思为共产国际写的文稿,1848年2月在伦敦第一次以单行本问世。到19(444)年有75年的历史了。这大有翻旧黄历的味道。
姬晔反复读了数遍,觉得颇为浑浑噩噩。倒是伍翔宇对着这份著作反复研读,看样子收益极大。不会就学不懂就问,这是人民党党员们坚持的基本工作方式,姬晔干脆就去询问伍翔宇到底有什么认识。
伍翔宇上来就给姬晔划了几段。
在过去的各个历史时代,我们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社会完全划分为各个不同的等级,看到社会地位分成多种多样的层次。在古罗马,有贵族、骑士、平民、奴隶,在中世纪,有封建主、臣仆、行会师傅、帮工、农奴,而且几乎在每一个阶级内部又有一些特殊的阶层。
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它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
但是,我们的时代,资产阶级时代,却有一个特点: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
……
由此可见,现代资产阶级本身是一个长期发展过程的产物,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一系列变革的产物。
资产阶级的这种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伴随着相应的政治上的进展。它在封建主统治下是被压迫的等级,在公社里是武装的和自治的团体,在一些地方组成独立的城市共和国,在另一些地方组成君主国中的纳税的第三等级;后来,在工场手工业时期,它是等级君主国或**君主国中同贵族抗衡的势力,而且是大君主国的主要基础;最后,从大工业和世界市场建立的时候起,它在现代的代议制国家里夺得了独占的政治统治。现代的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
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
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
……
法国和英国的贵族,按照他们的历史地位所负的使命,就是写一些抨击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作品。在法国的1830年七月革命和英国的改革运动中,他们再一次被可恨的暴发户打败了。从此就再谈不上严重的政治斗争了。他们还能进行的只是文字斗争。但是,即使在文字方面也不可能重弹复辟时期的老调了。为了激起同情,贵族们不得不装模作样,似乎他们已经不关心自身的利益,只是为了被剥削的工人阶级的利益才去写对资产阶级的控诉书。他们用来泄愤的手段是:唱唱诅咒他们的新统治者的歌,并向他叽叽咕咕地说一些或多或少凶险的预言。
这样就产生了封建的社会主义,半是挽歌,半是谤文,半是过去的回音,半是未来的恫吓;它有时也能用辛辣、俏皮而尖刻的评论剌中资产阶级的心,但是它由于完全不能理解现代历史的进程而总是令人感到可笑。
为了拉拢人民,贵族们把无产阶级的乞食袋当作旗帜来挥舞。但是,每当人民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都发现他们的臀部带有旧的封建纹章,于是就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一部分法国正统派和“青年英国”,都演过这出戏。
封建主说,他们的剥削方式和资产阶级的剥削不同,那他们只是忘记了,他们是在完全不同的、目前已经过时的情况和条件下进行剥削的。他们说,在他们的统治下并没有出现过现代的无产阶级,那他们只是忘记了,现代的资产阶级正是他们的社会制度的必然产物。
不过,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批评的反动性质,他们控告资产阶级的主要罪状正是在于:在资产阶级的统治下有一个将把整个旧社会制度炸毁的阶级发展起来。
他们责备资产阶级,与其说是因为它产生了无产阶级,不如说是因为它产生了革命的无产阶级。
……
姬晔读过这几段话,她其实最少读了几十遍,但是怎么读都感觉一头雾水。英国和法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姬晔是不明白的。即便翻看了人民党的资料,她也只读懂了英国法国都发生过革命。克伦威尔在英国杀了一圈,后来他死后又被英国贵族反过来杀了一圈。至于法国大革命,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攻陷巴士底狱开始,姬晔能把路易十六被杀与满清倒台联想起来,但是吉伦特派、雅各宾派、热月党人,都是旋起旋灭,走马灯般杀戮一番之后就被人杀掉了。倒是最后拿破仑的兴起,才算是终结了法国的动荡。
姬晔倒是很容易把这个在法国光辉万丈的大人物与陈克联系在一起,正是陈克终结了中国的动乱,把中国重新带回到光辉的道路之上。虽然嘴里面不会说,但是陈克假如要称帝的话,姬晔绝对会举双手赞同。
所以姬晔不明白伍翔宇到底看出了什么来。
伍翔宇其实私下与李寿显谈过话,李寿显拜托伍翔宇“帮着教育一下我老婆。”出身浙江的官宦与师爷家族,伍翔宇自由又聪明好学,也愿意为国家效力。他当然明白李寿显的意思,这既不是要给姬晔镀金,也不是要暗中算计什么人,姬晔和其他同志的存在,是要给伍翔宇保护。伍翔宇自己一个人就能负责起此事,但是没有其他同志的证明,伍翔宇干的好不好,都会引发太多的讨论。毕竟,他今年也不过是个25岁的青年而已。
“姬晔同志,就这么几段话也就能说清楚现在江苏的问题了。”伍翔宇耐心的解释起来,六人小组此时已经聚齐,伍翔宇才不会在需要开会研讨的过程中干出单独谈话的傻事来。
王有宏代表的就是传统的封建权力,不管王有宏怎么粉饰自己,他的权力来自于军事力量以及江苏都督这么一个封建模式下的权力继承。
至于余晨,则是王有宏指定的权力继承者,如果不出变化,他也与王有宏一脉相承。
然而张謇就不一样了,他代表的是新兴的江苏民族资产阶级,这个资产阶级来自王有宏体系内部,一面接受王有宏的保护,同时也天然的要扩大这股新势力的覆盖范围。如果简单的认为张謇是王有宏的敌人,那就大错特错。张謇所代表的势力并不是以推翻王有宏为本身的利益需求,而是他们为了存活下去,所以试图掌握更大的权力。如果王有宏挡住了这条路,张謇所代表的势力,就要与王有宏以及王有宏的继承者余晨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如果王有宏和余晨不仅不阻挡这个阶级的发展,相反与这个阶级融合在一起,那么这个阶级就会把王有宏与余晨碰上拿破仑的地位。拿破仑能够收拾所有其他反对者,并不是因为他自封皇帝,而是因为拿破仑颁布了《法典》,用法典的方式来确立了资产阶级统制法国的制度。”伍翔宇向同志们解释着。
“也就是说,他们为的都是自家的利益喽!”姬晔倒是把对光复会的反思与江苏的现实给联系起来了。
是不是参加过残酷的革命,直接结果就是眼界。无论姬晔是否能够理解外国的革命,或者能否把外国革命与中国革命正确联系起来。但是姬晔却能够知道自己为什么数次出生入死,为什么自己的敌人与朋友一直在不停的变换。蔡元培和浙江的士绅已经让姬晔刻骨铭心的知道了这点。
但是其他几名同志都是人民党内成长起来的,他们或许能够理解人民党,却不能理解王有宏。
姬晔微微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几次试图开口,却因为想起蔡元培,导致了话说不出口。最后她才好不容易说道:“王有宏不仅不怕自己死,他反倒想以自己的死为契机,改变江苏的主导势力么?这个人有这么厉害么?”
这下轮到伍翔宇微微皱眉了,能够在人民党的重压下,能够在这个时代的洪流中屹立不倒将近二十年,王有宏这家伙也算是乱世英雄了。李首相也向伍翔宇透漏了一些中央对王有宏以及江苏的观点,中央想留着这股子势力当个活教材。如果没有王有宏这些人,中央想给同志们讲**宣言,这些同志也很难理解马克思那精炼准确的语言所指出的社会本质。
同样是身经百战,姬晔作为一名坚定的革命者就很难理解江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姬晔把光复会的起伏与江苏的事情联系起来,才稍微能够让她明白**宣言里面讲的社会发展以及土地封建主与资产阶级之间爆发的阶级斗争。
想到这里,伍翔宇突然有点明白李寿显为什么要说“帮着教育一下我老婆”,除了姬晔之外,那四位带着热忱表情,专注神态的同志,全部露出的完全不理解面对着什么情况的人特有的大惊小怪的特色来。
伍翔宇却也不能始终沉默不语,他只能实话实说,“王有宏这个人很厉害,情报部门提供的资料中,王有宏十几年前就开始学习我们人民党。从他的表现看,此人虽然站在有产者的立场上,却不是对历史发展一无所知。能够看到历史脉络的人,都算是个人物吧。”
姬晔眼睛一亮,“这个人到底多厉害?中央又是什么态度呢?”
伍翔宇不想透露中央的打算,如果这消息不慎走漏出去的话,只怕会引发轩然大波,所以伍翔宇答道:“厉害不厉害,得看他能够革命到什么程度。他能否建立江苏的新秩序。咱们且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