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后似乎早就料到萧洛如此发问,遂放下手中锦帕,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神色微动,“洛儿,母后是答应过你,若你还朝,让惜若为后。 可你可曾问过惜若,她愿意入宫吗?你是一国之君,君臣之下,才是fū'qī。若是惜若入宫,依你的xìng子,只会偏爱她一个。后宫嫔妃众多,人言可畏,你忍心让她背负‘专宠’的骂名吗?就她那柔弱的xìng子,你认为她在宫中能呆多久?”
萧洛怔住,脸色慢慢变了。
瞧着儿子的神色变化,明太后唇角泛起一丝了然的苦笑,“你护得了她一时,可未必护得了一世。哀家知道你爱惜她,所以早已替你打算。惜若这孩子哀家瞧得清楚,不让她入宫,那才是为她着想。洛儿,战场上你是无人可敌,但若论后宫事,哀家比你眼明。”
萧洛垂眸下去,不再争辩。
“这些年你只在边关征战,殊不知镇国将军府败落后,楚惜若日子并不好过。好在这孩子明事理,怕你分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只怕你听到她处境不好回来会遭人暗算。更何况,想拿她要挟你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哀家替你看着她,她早就是孤魂野鬼了。”
萧洛霍然抬眸,正要开口,却被明太后止住,淡淡道,“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哀家此生只育有皇子,却无公主孝敬,霜儿常进宫中为哀家解闷,哀家甚觉舒心......”
“母后可知她对惜若——”见母后还护着梅霜,萧洛指尖都有些泛白。
“洛儿,”明太后摆摆手,有些无奈道,“霜儿虽说小女儿家的心思多了些,那也是因为她喜欢你。哀家本欲待她到宫中慢慢指点,依她的聪明,也错不了。她有些做法虽不妥,哀家亦不制止,只为告诉你的敌人,哀家并不在意惜若,那亦是对她的保全......唉,今日之事,哀家总觉得蹊跷,待哀家问明你皇叔之后再给你一个交待......”
萧洛显然并不想听这些,“母后,惜若现在在哪儿?”
明太后似乎乏了,半晌才道,“你若放不下她,只会害了她——惜若数月前已经出家。她此生将常伴青灯古佛,为你和国运祈祷......江山美人,孰重孰轻,你自行掂量!”
......
临走的时候,玉姑姑捧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袱,递给萧洛,轻声道,“这些都是之前皇上在边关写给惜若姑娘的信,太后都留下了,就是怕皇上此举反而会害了姑娘......如今,惜若姑娘已在佛祖前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见皇上......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萧洛浑浑噩噩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似踩在云堆里,深一脚浅一脚,不着实地。
身后,太监李公公担忧地看着面色大变的皇上,小心道,“皇上,未央宫在这边方向......”
“未央宫?”萧洛眼底赤红一片。
未央宫,皇后寝宫,本该是他的惜若所住,而今,佳人不再,他还去那里作甚?!
——
是夜,未央宫。
孩儿臂粗的龙凤红烛将富丽堂皇的寝宫映得如同白昼。
正中紫檀床榻上,大秦国新任皇后梅茹依然穿着白天的正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喜服,坐在床榻前,怔怔盯着桌上龙凤呈祥图案的酒壶和两只缠枝纹银杯,空空如也。
自从天牢回来后,梅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而她的夫君,在本该与她洞房的夜里,却去了太后宫中彻夜未回。
她端在床榻上,纵然内心再焦灼,再酸苦,也是纹丝不动,显示着皇后该有的气度和耐xìng。
旁边的贴心侍女莲心面有忧色,不时地觑着窗外,偶尔也会去门外看看。
当再一次从门口失望归来的时候,她看到端坐在床榻前的皇后娘娘依然面色沉静。
只能暗叹一声,走过来福福身子,低声问道,“皇后娘娘,这快一天了,您粒米未进,要不要吃点东西?”
梅茹淡淡道,“不用,本宫不饿。”
莲心只能退下,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四更多了,皇上都该上早朝了。她望望桌上早已热了n次的合卺酒,不禁替梅茹忿忿不平起来,“皇后娘娘,容奴婢说句逾矩的话,少不了是皇上怪罪霜小姐,如今倒迁怒于皇后娘娘了。”
梅茹心底一荡,眼睛终于从合卺酒上挪开,慢慢移到莲心的脸上。
那冷冷如刀的眼神,让莲心心底一惊。
一宿的失落和恼羞成怒瞬间在梅茹眉间攒聚,她终于爆发了,“混帐东西!皇上也是你这下等婢子非议的?!来人,将这不知轻重的婢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眼见着温和的皇后突然发火,未央宫的太监和侍女各个心里是如锣鼓齐敲,惊吓不已,只能听着莲心凄厉的求饶声消失在门外。
忽然间,听得门外传来低沉不悦的声音,“素闻皇后xìng情敦厚,却与下人这般置气,这是嫌朕来晚了吗?”
梅茹愣住,顿时尴尬不已,还没来得及跪下去,只觉一阵冷风铺面,一身明黄袍的萧洛已经踏进宫门。
身后则是被侍卫拖出去又复返的莲心,瑟瑟缩缩地跪在后面。
梅茹很快明白了,脸上顿时浮起得体的笑容,款款福身下去,“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皇上恕罪。只怪臣妾教导无方,不得不对其惩戒。”
萧洛扫视了一下未央宫,白天宫里还是一片狼藉,如今却是整齐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喜庆的红色,唯有桌上银色壶身雕有龙凤呈祥的合卺酒很是显眼。
他走过去,自行执壶将两个酒杯倒满,余光扫了一下梅茹,声音依然冷淡,“皇后,饮罢此酒,你我便是fū'qī......”
说活如念书,更没有想象中的浓情蜜意,梅茹心底甚是委屈,只能自我安慰,一来今晚皇上情绪不佳,二来她深知皇上驻守边关,常年征战,只怕已经不习惯繁文缛节,遂款款走过去,刚执起酒杯,就见萧洛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她的笑容一下凝滞在唇角。
合卺酒应该是fū'qī双方交杯而饮,他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喝下去?
不过,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梅茹多想,她也赶紧掩袖一饮而尽,生怕下一刻她还没喝她的夫君已经不管不顾走了。
正如她所料,她酒杯刚离口,她的夫君便冷硬道,“朕还要上早朝,皇后歇息吧。”
看着比他的话语更冷硬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宫门口,梅茹手一松,杯子一下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