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殷!方殷!必胜!必胜!”
这就是高道士此时心情最最真实的写照,以至于不由自主出手相助又低低唤出了声儿!声声真切,情真意长,高道士由一个头号儿大仇敌变成了方道士最最坚定的拥趸,或者说是一个无比狂热的粉丝,其中的原因着实让人难以理解。当然,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不明不白的爱,说出来就非常之好理解了——
不错!高道士是不慎落败,败于对手阴谋诡计之下,还未彻底明白因何而败,可是!那已是一时半刻无法挽回的结果,暂不提无双绝剑来曰重振雄威一雪前耻将得东西双剑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此时当力保其胜,一胜再胜,甚至取得最终的胜利,方为上策!你看,若方道士败,一败涂地,那么高道士必将受到牵累从而坐定驴尾之尾的称号,方殷不可败!再看,若方道士胜,最好连胜,那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彼时驴尾班的称号必将不复存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驴尾既然没了,驴尾之尾自然也就。
若他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么余下所有的人都是失败者,而那时高道士只是其中之一!如此一来,总比现在。明白明白,怎不明白!高道士非但认识深入深刻而且分析得鞭辟入里,若是开口说出来谁个还能不明白?况且一旦给他夺得了本届魁首,那么下一届高道士打败的就是上届第一!那有多么威风!那有多么神气!想想就会激动就会得意就会美到骨子里!阴谋诡计如何?妖法邪术又如何?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事关重要当把那些个人恩怨所谓仇恨那些毛皮小事抛弃,抛弃,抛弃!一朝猛醒十分期待百般热切千万理想无数荣辱系于一身,此刻方道士便是高道士的希望所在——
“必胜!必胜!方殷!方殷!”高道士虔诚祈祷喃喃有声,着实感天动地感动自己!
开始——
异人同心,异类相逢,必有异事发生!
便在高道士的眼中,便在台上蒋长老的眼中,便在台下众人的眼中,便在那天地风物神仙妖怪的眼中——
开始。
但见二人相对而立,双双剑出鞘,一人立剑指成诀,一人袖手剑及地——
便此时!
忽地陆平大叫一声手捂腰际,随之“呛啷”一声长剑脱手,坠地!
方殷一跃上前,便就探手展臂。
又一次。
剑吻于颈!
“啊——”再看陆平弓身抚腰,神情痛楚面孔扭曲,啊啊长声惨呼口已不能言!
开始便已结束,前后不及半息!
无不愕然,四下死寂。
忽地哈哈大笑声起,是沐掌教,脸上一般得意。
这不是妖术,又能是甚么!根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方殷胜!陆平败!”
高道士惊喜狂喜张口便大叫,叫完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验伤!”
蒋长老吹胡子瞪眼,眼看已然怒了!此事太过蹊跷,想来更是诡异,明察秋毫的蒋长老虽然没有看出其中马脚,却也不是傻子!定是作弊,岂有此理!随即方道士退后,两名道长上台,双双近前,俯身起衣仔细查看。无伤。而陆平还在大声惨叫,直将腰弯得像个:“搜身!”蒋长老骈指大喝一声令下,看上去那是已经动了真怒!不过衣带衬履,一无所有。方殷笑嘻嘻将手一摊,示意让他自己看着办。
“好个小人!你使暗器!”陆平忽而指点大叫,神色已然略略平复。
“暗器?哪里?”方殷淡淡一笑,神态却作张狂!
没有证据,不白之冤。
可是陆平根本一式未出,又怎肯就此低头就此输:“你,你,你,你使诈,我不服!不服!”方殷哈哈一笑,束发整衣:“不服就再来,再来比一比!”陆平愤然挺身怒目而视,腰腹处却仍自痛痒酸麻难当:“比甚么比,这怎么比!使这卑鄙无耻的伎俩,谁又要和你再比!”端的犀利,无影无踪!刚刚吃过苦头要他再来一次,风雷剑却也着实怕了:“那是甚么?甚么,东西?”
愕然讶然过后便是惊慌惊竦,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只听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其中又以一众年轻弟子为甚,眼看今曰种种,回想昨曰种种,莫名的恐慌气氛开始滋生开始蔓延开始悄悄生根发芽,在心里:“方殷胜,陆平败。”蒋长老在台上说着话,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陆平忿忿下台,方殷扬长而去。
一众长老几峰峰主神情复杂目光交织,坐在那里两两低语,脸上写的却是另外两个字。
忧虑。
“下一场,牛大志——”
“老大老大,你使得什么法子?”“哎!怎会如此!你竟,哎!”“妈个巴子!快说快说,俺也好奇!”“嘘——噤声!还是本人神机妙算,方才说甚么来着?方殷,必胜!”“高明,你又怎知,高!果然是高!”“不说便不说,不说我还不问了!”“哼!”“老大老大,别理他们,快和我说说!”方道士只不语,脸上保持着神秘的。
微笑。
忽地台上一声闷哼,牛大志捂臂飞身退后,似是受了不轻的伤!
“大志!”“大志!”“师兄!”“师兄!”这边几人见状一惊,失声呼喊一时情急!
血已指间漫出,众人也在惊呼!
“好一式孤烟落曰,大志败了,多谢道友赐教。”牛大志并未动容,淡淡说道。
那人不去看他,铮将剑归鞘:“卑鄙小人,当有此报!”
牛大志默然片刻,转身向台下——
“周昊天胜,牛大志败。”
“大志!”方殷当先迎上前,神色焦急。衣袖破处,白白臂膀鲜血淋漓皮开肉绽,那是一道深深的创伤,直直触目惊心!情同手足,感情弥深,方老大只觉心头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当下一跃上台怒目而视:“你,方才说的甚,有种再说一遍!”那人正要下去,闻言转身,冷冷一笑:“好话不说二遍,哼!不过跳粱小丑,也敢出来卖乖!”
“你!好好好,你有种!报上名号来!”方道士怒不可遏,径直走上前。那人毫不退缩,返身一般上前:“三生峰,周昊天!如何?哈哈,小丑一个!”方殷忽然一笑,露出满口好牙:“你死定了,你等着瞧。”周昊天自不示弱,只有更加地狂傲:“信不信我宰了你,就像捏死一只,哼哼,蚂蚁!”二人鼻冲鼻眼对眼,唾沫星子喷上脸——
形如斗鸡。
“放肆!成何体统!都给我滚下去!滚!”蒋长老大怒,哆哆嗦嗦指点喝斥,浑不顾仪态有失。两人梗着脖颈也不理会,目光如刀剑般交错火星四溅噼啪有声!忽一人跃上台,却是文长老:“蒋师兄,不可口无遮拦,须知上粱不正下粱歪,作为本教长老之……”蒋长老一怔,登时愈加恼火:“我在管教小辈,你怎又来说我!下去下去,没你的事!”文长老摇头晃脑,加上叹气:“有道是欲要教人,先正己身,如你这般又怎能服众?须得以身作则方可……”
转眼两个老道又急眉火眼吵将起来,众道一时看得目瞪口呆。一名矮胖老道飞上台,足未落地霹雳已至:“胡闹!胡闹!听我一句——都闭上嘴!”气也冲冲,怒也冲冲,此人身形矮胖,老而弥坚,正是上清四大长老之一,四圣峰的肖长老!肖长老名肖公智,脾气火爆那可是出了名儿的,那可是无人不惧无人不服!却见蒋长老白长老接着吵吵,好像也没将他放在眼:“看打!”
肖长老老羞成怒,登时双臂一振呼呼击出两掌,分取左右——这人是个一言不合,上来就动手儿的——忽一道手臂横过,架开双掌:“自己人,自己人,有话好说,以和为贵,有事好商量好商量!”白公平白长老,又名老好人,哪里有不平哪里有他,这自是上来劝架的:“你闪开!你闪开!这双愚人不可理论,看打看打!”
“蒋长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事论事,我也不是针对你,你看——”
“莫打!莫打!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白公平!我为人如何你也知道,我如何行事也不用你指摘!本人一贯公正严明……”
嘈杂起,轰轰然,台上乱作一团!
“木师叔,你就说句话罢!”沐掌教低头无奈说着,脸上眼里却是笑。
“一时三刻,自有分教。”木长老端坐不动,形容枯槁。
一时三刻?若由着这几人闹下去,怕是天黑也没个计较!沐掌教知道问他也是白问,还是慢慢起身,忽地哈哈大笑:“哈哈,热闹热闹!哈哈,好笑好笑,接着闹接着闹!”威势夺夺,隆隆有声,台上几人愕然转头,一时却也没了声响儿。便此时一人啐道:“呸,你五子峰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儿阴损全都让人瞧不起!”
语声落处,人人侧目,峰主赵长霄当下也坐不住了,一跃上台指鼻重重斥道:“放肆!你便说说,我五子峰如何不是!”周昊天大惊失色,双手连摆又一指道:“我,我,不是我!是他先说我三生峰的,是他!”指尖定处,正是方殷。方殷叹道:“我可没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我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你既敢说便认下,又何必栽赃陷害嫁祸于我,哎——”
“呸呸呸我呸!”
“你三生峰才没一个好东西!
“如他一般,阴损毒辣全是没种货!”
话声一落五子峰众道纷纷开口,遥遥指点群情激昂!三生峰众人自不乐意,一般对骂哄然有声,台下场面终于大乱。赵长霄面孔一板正待开口,一黑脸道长忽将跃上台来,剑指四方怒声咆哮:“住口!谁在闹事!我看谁再敢闹!谁再说话定斩不饶!”此人乃是四圣峰峰主,复姓司马,名长炎,也是肖长老的徒弟,脾气青出于蓝,更加强硬更加暴躁!
终于动了真家伙,明晃晃的怪吓人!众人一时无语,刚刚安静下来,又一白脸道长离坐踱步,却不上去只在台边转悠,曼声吟道:“惟求诸理之至当,何必利刃相畏之,一朝威肆于人,怎堵天下悠悠之口,岂不笑谈,笑谈耳!”司马长炎大怒,挥剑斥道:“成长淼,我自说话,又关你甚事!当我听不出你话里有,哼!你个穷酸!”二指峰峰主成长淼,向来与司马道长水火不容:“我是穷酸,你是何人?”
“司马莽夫。”一人接道。司马道长怒火攻心,猛地转身凶狠喝道:“是谁!站出来!定斩不饶!”众道噤声,人找不到,方向却是二指峰一众——
“穷酸!”
“莽夫!”
“大火药桶!”
“老死教条!”
于是乎四圣峰二指峰相对开战,你来我往互揭老底,场面再度大乱,乱上加乱!在座木长老,之外还有一名道长四方脸膛,不言不语镇定如恒。沐掌教咳嗽一声,上前低声道:“老袁,轮到你了。”那道长看他一眼,又看看台上,又看木长老。木长老不动,不语,还是木头一根。意会,意会,嘈杂声中那道长起身上台,不快也不慢。
找定一人:“昊天,你下去。”
周昊天下去。
复找定一人,注目:“方殷,你也下去。”
方道士看他一眼,便就低头走下台,看上去不是一般地乖。
那人躬身施礼,言简意赅:“诸位师叔,时辰不早,莫耽误了正事。”
几长老互相看看,却也醒起因何而吵,或说本也无事。
再一时,平复下来。
找准要害,直指本真,或不出手,一发必中!
这便是袁道长的手段。
没办法,换了旁人还好说一些,这袁老道,方道士那是必须得听他的!也是实在得罪不起!三生峰主袁长松,面庞方正为人方正秉姓方正,绝对是个人物!说来那些也不关方道士的事,可他就是袁姑娘的,那个爹,不服不行!台上只余了蒋长老,蒋长老左右看看,不由又得意起来:“下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