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州。
城门上头两个大字,又体面又气派,无禅识得。
那个州字。
另外一个是什么字呢?无禅皱着眉头,感觉看上去有些眼熟。
粪州?
无禅拍拍脑袋,又摸摸肚皮,随了人们走进城里。
无禅饿了,无禅很饿,无禅总是觉得饿,无禅这是要去城里头找吃的了。
这个天下好人太多,太多,太多了,多到无禅数也数不清,多到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而坏人那是一个也没有啊一个也没有,这真是一件值得无禅高兴的事情!他们,她们,都是好人啊,好人,都对无禅很好,给无禅吃给无禅喝,都是无禅的恩人呐!要是没有那些恩人,无禅早就饿死了,无能那是怎么说来着,嗯!
死翘翘了!
无禅摸了摸自己又粗又硬的头发,觉得有些扎手。
大街上走着一个有头发的和尚,身上又脏又臭,又像一个叫花子。
这是无禅,无禅和尚,一条大路走到黑的无禅和尚,浑不知自家一路往东走到了翼州,已然与他的结义大哥,上清方道士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冬去春来,忽忽夏至,天是越来越热了,一路行来路边野草有如无禅和尚的头发,疯长!疯长疯长,已有指长,但根根竖立毫不妥协,使得头顶似是顶了一只刺猬。
“大爷,行行好罢,赏无禅一口饭吃罢!”
这样的话无禅是说不出来的,无禅并不是一个叫花子。
“小僧无禅,为除饥渴受诸四方饮食,和尚所求也无多,施主当积大功德,一碗稀粥一碗饭,无禅愿修一切善,南无阿弥陀——”
这样的话无禅也是说不出来的,无禅早就已经忘光了。
无禅很傻,无禅很笨,无禅长出了头发,也不大像是一个出家和尚。这样的一个和尚是化不来斋饭的,这样的一个和尚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就是一个奇迹了。所以无禅总是吃草,所以无禅总是很饿,无禅不是一头驴,吃草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但无禅还是活下来了,无禅不必乞讨一样有饭吃,所以说这个天下的好人就是多,海了去了!
正如眼前这个,好人。
这好人是个卖烧饼的汉子,许是烧饼吃得多了,身子圆圆的,一张脸也是扁扁的:“走开!走开!这野和尚,太臭了!”这话烧饼汉子是捂着鼻子说的,旁边有几个买烧饼的人也都是皱着眉头捂着鼻子的。这话无禅听得懂,无禅也以为自己很臭,无禅自己也闻到了。但无禅是一个正宗的和尚,不是一个野和尚,无禅生气了,无禅就走了。
只是两脚出卖了无禅的心,无禅直直立着一动不动。
无禅已经流出了口水,半点也挪不动地方了。
其实烧饼汉子也是一个好人,良心很好很好的那一种,眼看着这个又脏又臭的野和尚猛吞口水,眼珠子都饿绿了,还是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烧饼。是丢出去的,丢在地上了,沾上了土沾上了泥,叭嗒一声就丢在地上了:“给给给,拿去吃,吃完快滚!哪里来的野和尚,耽误人家做生意!”
无禅拾起来,拍了拍,便就送进口里,三下两下就吃完了。然后恭恭敬敬地掬了一个躬,两手端端正正合什为礼,万分感谢地说道:“施主好人,小僧谢过,南无阿弥陀佛——”烧饼汉子瞪他一眼,冷哼一声,又接着卖他的烧饼。烧饼是挺好,又香又脆,价钱也公道,一文一个,岂不知刚才还卖得好好的,转眼又卖不动了。
“你这厮!恁地无礼!这般作弄一个出家人作甚!”有人不高兴了,丢下烧饼转身便走!
“就是就是,你要给就给不给便罢,这般丢给他又算甚?”有人冷脸相对,眼神厌恶!
“真没瞧出来,你竟是这种人!俺以后再也不买你家烧饼了!”有人在叹气,痛心疾首!
当下人人侧目,烧饼汉子后悔不迭。
只急眉火眼道:“不是!不是!我是失手,失手丢的!”
没有人相信他,大家伙儿又不是瞎子。
做生意最讲究名声,这下坏了,名声臭了,烧饼汉子脸都绿了。情急之下又一次大发慈悲,以图挽回:“我是说真的,天地良心啊!来来来,小师父你尽管吃,放开肚皮吃!管够!”这当真是喜从天降,于是无禅开吃,兴高采烈放开肚皮吃。当然在吃之前无禅还有很有礼貌地谢过好心施主,并且一边吃一边夸赞烧饼好吃,倍儿香。
烧饼还有很多,一百好几十个。
一转眼就没了,一个也没了,大伙儿都乐了。
原来这小师父,还是一个大肚佛。
烧饼汉子挑着担子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心情如何,无禅只看到他圆圆的身子扁了下去,扁扁的脸竟变圆了。眼珠子都鼓出来了。所以说这天下都是好人,一个坏人也没有,对于这一点无禅深有体会。所以说好人是不能随便乱做的,因为做一个好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对于这一点烧饼汉子体会更深。
无禅走在大街上,舔着嘴角儿,回味无穷。
无禅发现很多的人都去往一个方向,脚步匆匆神情兴奋,每个人的眼里都在放光,更有人大喊大叫着什么:“比武——比武——”
说的好像是比武,过招什么的。
无禅大喜,无禅赶忙跟了过去,这种事情无禅没有不去的道理。
集市一角,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高高的台子,上面有人在比斗,拳来脚往刀光剑影不亦乐乎。那是一个戏台子,临街搭建,有顶棚,有柱子,里首挂着一溜儿五颜六色的唱戏脸谱儿,正对面柱子上还挂着一黄一白两个大狮头。总之挺宽敞,挺体面,无禅一度以为是在唱戏,但还是看到了长长的大红绸布上面那四个大字——
比武招亲。
四个字,无禅都认识,但比武的意思无禅明白,这招亲是个什么东东无禅就不知道了。那也不重要,无禅不关心,有比武就够了,无禅很是开心。无禅开心地看着,远远地看着,无禅的眼力很好,不必近前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里首靠墙坐了一溜儿老头儿,有的长胡子,有的短胡子,有的没胡子,有的戴帽子有的不戴帽子,一个个正襟危坐坐得笔直,神情俨然很像那么一回事儿的样子。那并不奇怪,就和台上打斗的两个人一样不奇怪,奇怪的只是左首台柱之上白色狮头之下绑着一个大姑娘,红衣服的。
这是为什么呢?无禅看不明白了。
想必是她比武比输了,这是一种惩罚。无禅想道。
其实无禅也想凑过去看个仔细,但是人太多了,比牛身上的毛还要多,密密麻麻乌乌压压的,无禅根本就挤不过去。人太多了,没有一万个也有八千个了,嗡嗡嗡嗡的又像是一团苍蝇挤在一起,无禅只见到一个一个又一个黑黑的后脑勺。人是太多了,便以无禅落脚如桩钉一般的步法,也给挤得东倒西歪随波逐流,竟是不知不觉地就靠近过去了。
全是男人,无头苍蝇。
便趁无头苍蝇之一无禅晕头转向挤来挤去的功夫儿,可以好好地说一说今天这台戏的主角,也是唯一的一个女主角,就是给绑在擂台上的那个红衣服大姑娘了。这个大姑娘,便是无禅想不明白的两个字,招亲了。这当然不是一种惩罚,这是一种对于姓别的歧视对于人格的侮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绑在柱子上头让人随便观看任人品头论足,可以相见的是那个大姑娘已经很生气了,气得如同一团火焰轰轰烈烈烧将起来,气得想把这些人品败坏的臭男人都杀死,然后毁天灭地了。
浓烈的香水味,混杂了各种的汗臭味,在这闷热的天气里,让人心里产生了一些不良,甚至邪恶的想法:要是把她脱光了,再绑到柱子上就好了。在场大多数男人都这样想。之所以这样想是有原因的,也并非完全只是**的缘故,因为这是一只母老虎,家喻户晓远近闻名基本上是无人不识的。
这也是一种,报应。
无论这只母老虎多么凶多么恶多么地让人心惊胆寒,这都是一只漂亮的母老虎,关于这一点没有人不认可。极美,美到凶横!绝艳,艳到霸道!这一只美艳无匹的母老虎被誉为翼州第一美女,使得每一个女人见了她都要嫉妒使得每一个男人见了她都想脱光她的衣服,然后同样是绑起来拿着鞭子,狠狠抽她!
是很美,绝非夸大其辞,一个真正的美女无论是浓妆艳抹还是素面朝天,无论是穿金戴玉还是布衣荆钗,那都是一样一样,美的。如何美法儿,小说一下,但见她眉细而长,眼圆而大,鼻直而挺,口丰而润,一张白生生的鹅蛋脸,配了黑漆漆的长头发,再加上高挑的身形无畏的神色——
这是一种大气之美,如花中之王,牡丹。
而她的身材只能用火辣来形容,火辣到爆!尤以今曰绳索捆缚之下,使得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使之勾勒出长腿细腰丰臀,美好曲线尽览无余,尤显双峰怒耸,似是两团旺盛勃发的火焰!烧红了天,烧红了眼,烧得口干舌燥烧得热血沸腾,烧得人放声大叫嗷嗷狂叫眼见一个个疯了也似——
牡丹姑娘!牡丹姑娘!
是的,她是花中之王,她就叫做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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