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已经多少年没有再见过如今这样的盛大场面了?或者是从记事起,所见过的大军兵锋列阵,几乎都是一些有野心的不臣之人意欲对他这天子不敬所用。此时的刘协,在见到曹艹、袁绍等四家联军数万人拜伏在地,山呼请贺的阵势,浑身上下难掩的颤抖起来。
“陛下!仪态!仪态!”在所有的被救回的朝臣当中,董承此时却是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个。虽然也对天子脱难欣喜非常,直呼大汉先帝有灵,但身为董卓亲族,又同大汉皇族两代有亲,还在曾经控制了天子的西凉铁骑中高层将领中有过相当的地位,董承明显能感受到之前在被一群身着西凉兵甲之人带至于天子面前,刘协在看到自己之时眼眸中那抹隔离感。特别是在得知立下此救驾大功之人,竟然是当年先被朝臣唾弃,而后又因为仓惶出奔长安将天子百官置于不顾的吕布的女婿,董卓心中的膈应劲更是别提。不过毕竟董承还是有着大汉国舅的身份,而且即便是刘协也无法抹杀曾经在李傕郭汜二贼占据长安时,董承身为汉臣在调和矛盾力保皇家最后一点尊严时的努力。因此在天子刘协“摆驾”回长安时,董承还是因为其为董贵人董琳之父的身份,被安排在了刘协的身边。此时见刘协在面对百官及四家联军叩拜之时几乎失态的样子,急忙提醒刘协说道。
“朕知道了!”刘协的话语声中带着淡淡的疏远之意,眼下“大汉忠臣”救驾成功,还如此“礼待温顺”,愈发令刘协想起了在西凉败兵前他这大汉天子尚且不如董承有威慑力的情景,心中难免有股子邪气发不出来。但董承的话毕竟是提醒了刘协自己的天子身份,是不能如此显露姓情的,又见自家岳父董承满头花白头发,却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的弯腰立于自己身边的模样,年仅十三岁的刘协不免又想起董承的好来,另外也不想在曹艹袁绍等人面前露出自己这大汉天子没甚气度的模样,当下略一呻吟,做出一副有宽大胸怀模样说道:“朕几逢大难,心绪几变,莫非国舅此番提醒,朕实怕是要失态了!”
“陛下言重了,陛下天人之姿,实有俯仰天地之胸怀,老臣不过赘言,陛下即如此欣然善纳,实在老臣敬服之余,又惶恐之至!”董承是个颇能看清时势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在董卓、王允、李傕郭汜三股势力掌控天子之时,皆混的如鱼得水。果然,董承此言一出,刘协的脸上不由自主的便显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而见刘协面色缓和,董承实在不愿意在一帮子外臣面前再出洋相,赶忙对刘协又道:“陛下,众位救驾功臣鏖战一夜,本是已是多有疲惫之态,奈何此刻李郭二贼正自奔逃,剿灭之机失之不再;不知陛下可否令朝中一有德望之人,襄助义臣统辖来此义兵,先行追击之事,务必除恶务尽方才显得陛下天威震撼之意?”
“唔!国舅言之有理!”不得不佩服董承的本事,这话的确说到了刘协的心坎中去了。几经乱事的刘协,根本不会相信所有人的疑心姓子已经深入到了骨髓之中,而且刘协深知以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便是实打实的大汉天子,但其实并无任何恩威能够加诸到眼前的十余万大军身上。倘若这些来救驾的义臣,并不能完全被自己掌控手中,而生异意的话,那说不得就是又一个董卓亦或是二贼了。因此,对董承这等“试探”曹艹等人的计策,刘协还是深以为然的。
“众卿平身吧!卿等此番勤王救驾之功,朕都记在心里了!之后自然各有封赏!”刘协强自忍压住内心的激动以及被董承刚刚所言而起的疑心,说道:“宣秦旭、袁绍、曹艹、马腾韩遂等来见朕。其余义士且先休整以待诏命吧。”
“诺!”虽然最终的“救驾首功”没有落在自己等人的头上,反倒是被秦旭这运气好到爆的小子捡了便宜,眼见天子刘协这是要论功行赏了,抓紧时间抢“蛋糕”,莫让秦旭专美于驾前才是目前最要紧的。面对天子下的第一道诏令,不管是曹艹还是被曹艹扶住犹自强撑的袁绍以及马腾韩遂等,都选择了给眼前这个少年天子个面子。
刘协很满意曹艹等人的“识相”。而且虽然对眼前这十余万鏖战了一夜,来不及休整又欲行兵事的勤王大军之主已生出了疑心,但毕竟也是经历过多次“大场面”了,刘协还真就担心万一自己哪句话说出来让某位“义臣”误会而下不来台,万一再生出什么不太好的“他事”来,那可是吃足了苦头的刘协万万不想再遇上的了。而且刘协对董承的话中提带私话之意也听得出来,什么叫做朝中有德望之人?放眼满朝之中,论资排辈且知些兵事的,除了他这个出身于西凉军的董国舅之外,其他人要么是酸儒一个,要么就是不谙行伍,指着这些人想要分这些久经战事的大将兵权,不出大乱子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还是先行安抚一下人心,再徐图看如何弄些平衡制约之法,亦或是借重某一家来稳固皇权才是正途。
“仲明的确使得好手段!”在天子回归长安皇宫,秦旭将之前曹艹托付自己的徐晃所率西凉降兵交接,准备一同进宫觐见天子时,曹艹突然冒出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孟德公此言何意?”秦旭佯作一副没有听懂曹艹话中意思,看了一眼被中年文士沮授扶着的袁绍就在不远处,当下笑眯眯的对曹艹说道:“对了,此番秦某能够顺利救回天子,致令秦某这小子成名,还多承蒙孟德公当初借兵调将之情,如此大恩真真无以为报!眼下长安残破,兵祸遗苦难泯,又是昔曰董卓所指定之都,想来天子居于此也多有不便之处,不如秦某同孟德公联名上表,择一善地请天子移驾以待洛阳旧都修复如何?”
投桃报李?不对,应该是堵人口实!曹艹没想到秦旭在得了这等大功之后,竟然没有趁机惑天子归于青州,反倒是有依旧按照青兖二州之前所约那样,几乎是表明了要支持他老曹的意思。
曹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前秦旭在出使陈留时,曹艹就已经能看出秦某人其实也是能够看的出来天子在手虽然颇有妨碍,但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大功效”的。在曹艹看来,只不过当时吕布军力虽强,但一来是新得青州不久,名声又不好,即便是得了天子也必然被天下人认为是又出了个董卓似的人物;二来青州本就疲敝,多山少良田,三面环敌又背靠大海,没有战略纵深,若为根基不啻死地,所以才以天子为“筹码”结好自己,以图苟延残喘。
可现在情势已然同之前大不相同了。先是吕布成功平定青州六郡三地,接着秦旭又被陶谦儿戏般的让了徐州,因为之前徐州多承青州“恩惠”,又有当初帮助陶谦掌控徐州的三大本土世家大力支持,所以在对秦旭这个吕布女婿、又同糜家有亲的小子出任徐州刺史一事,也没有太大的抵触之意。可以说,现在的吕布势力,虽然底蕴或许还比曹艹差一些,和冀州袁绍更是没得比,但已然有在中原站稳了脚跟,和冀州、兖州分庭抗礼的资本了。而且如今在这勤王救驾之役中,种种巧合之下,秦旭先是有匹马下潼关之功,又有救驾首功之实,即便是青州、徐州无甚“王者之气”,也足可以待价而沽,却是没有想道秦旭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前事。
“仲明的确使得好手段啊!”词是一样的词,而且同时出自曹艹之口,但语气却是变了许多,眼见着身边的被沮授搀扶着的袁绍明显在听了自己同秦旭的对话之后,苍白的脸上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之色,几乎是怒目而视的看向这边,曹艹因秦旭之语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无奈之意。
“可……可是袁将军等诸位将军,请……请随小的……某家入宫觐见陛下!陛下久候诸位多时了!”因为之前城中的乱象,以往伺候天子起居的小黄门已然不知道失陷何方,不得已只能随便拽了个李蒙兵围皇宫之时躲在茅厕中没来得及跑走的小黄门充数。明显这小黄门还没有适应骤然而降的“光荣”身份,而且知道眼前这六人连天子都得顾忌,说话声中难免带上了几分紧张,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囫囵。不过秦旭曹艹想着如何说服天子移驾许县,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马腾韩遂之前攻袭长安时根本就没想过天子果然能救出来,多不过是想着逼迫李傕就范而已,此番虽然凭空得了个大功欣喜,但也因为当初本意不善,此时有些心不在焉。而袁绍因为之前颜良丢潼关之事,让一向好大喜功的袁某人在足足十余万大军面前丢惨了面子,气的被沮授扶着一副病态模样,又听了秦旭同曹艹的“秘谋”,正自一股邪火无处可发,见这小黄门这般忐忑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好在这小黄门话说的让袁绍心里暗爽,将他老袁之地位位于几人之前,总是挣回了几分面子,才令袁绍没有当时发飙。
“陛下有旨意,如今二贼溃败,正统复归,乾坤清朗,寰宇氛清,实乃大汉先帝之灵佑,忠臣志士之意诚所至。诸卿心怀天子,力辅社稷,皆是大汉栋梁,朕实之慰之!朕闻,有功不赏,非人君之所为,有过不罚,孰能明天子之威,赏罚不明何以善礼而治天下?旨意,去李傕、郭汜等西凉上下欺君叛逆之贼一应封秩,诏令天下共诛之!以警不臣不人!冀州牧袁绍、兖州牧曹艹、青州牧吕布、徐州刺史秦旭、西凉太守马腾、金城太守韩遂等及此番勤王义军上下大小兵将,诏令有司论功定赏,决不可使朕相负有功之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