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徐君然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宿舍当中。
下午在后屯村的走访,并没有什么结果,在后屯村委员的几个干部陪同下,徐君然走访了几家贫困户,发现他们确实是因为条件太差,根本就付不起提留款,看着十三四岁却因为家庭贫困而没办法上学的孩子,徐君然的表情并不好看。
用陈爱国的话来说,后屯村、新和村以及联合村,是整个长青乡最穷的几个村。
“徐书记回来了。”在宿舍门口,徐君然碰上了杨莲花,她穿着一身花棉袄,看样子是要出门。
徐君然看了一眼杨莲花,点点头:“杨姐这是出去?”
杨莲花点点头,随即笑道:“徐书记,下午的时候,我叫了几个人,把您的宿舍给收拾了一下。”
愣了愣,徐君然感激的说:“麻烦了。”
他心里面有事儿,也就没有跟杨莲花多说,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背影,心里面却稍微有那么一点奇怪,这个老夫少妻的女人,并没有跟丈夫陈爱国住在一起,按照陈爱国自己的说法,是因为崔秀英一个女孩子住在宿舍里面,组织上不放心,让杨莲花去陪她的。
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徐君然总是觉得,杨莲花在提起陈爱国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呢?
苦笑着摇摇头,徐君然一阵失笑,自己竟然操心起别人的家事了,真是无聊透顶。
迈步进了宿舍。就像杨莲花说的一样,这间原本十分混乱破旧的房间,此时已经被人整理的十分干净,床铺什么的都已经铺好了,一张桌子上摆放了一盆花,还有几个木制的椅子放在那里。
刚把东西放在床上,徐君然还没有来得及洗漱,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门外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徐书记在么,我是老于啊。”
于青海?
徐君然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一个停滞。随即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于青海笑道:“于乡长,您还没休息啊?”
门口赫然正是联合村的工作组副组长于青海,此时的老人穿着一身绿色军大衣。带着狗皮帽子,看上去不像是个领导,倒好像是个普通的农村老汉,对徐君然笑了笑道:“徐书记,刚回来吧?”
徐君然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还是点点头:“刚到家,于乡长有事儿?”他可是知道的,于青海在联合村工作组下辖的这三个村里面极有威信,之前王祥林就说过,让自己在工作组的事情上面。多跟老同志请教。而这个老同志,自然指的就是于青海了。
于青海看了看徐君然房间里面的样子,忽然开口道:“徐书记有时间没?有的话,来我家喝一盅吧。”
徐君然一愣,怎么想都没想到。于青海忽然登门造访,竟然是要请自己喝酒。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知道这是个拉近自己和于青海之间关系的机会,索性笑着点点头:“那好。我就打扰老乡长了。”
于青海点点头,眼看着徐君然回屋拿了一个包,二人这才走出了别墅。
地上的积雪不少,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着,徐君然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于乡长的家在这里?”
于青海笑着点点头:“是啊,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当兵那几年离开了,后来复员之后就一直窝在这里,好几十年下来了,这感情可就深的很啊。”说着,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松林说道:“那片林子,还是我小时候种的呢,现在都已经长成了……”
徐君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不远处,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松树林,看样子应该就是于青海所说的地方。
于青海的家距离别墅的距离不算远,确切的说是在联合村里面,两个人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就来到一处平常的农村院落门前,于青海转身对徐君然笑道:“也没什么好吃的,咱们俩就随便喝几盅,聊几句。”
徐君然一边客气着,心里面却打起了鼓,看样子这可不是一般的请客吃饭,弄不好就是一顿鸿门宴。
于青海家里面人口不多,只有他老伴和女儿女婿,按照他的介绍,儿子和儿媳妇在乡里,平日里都是不怎么回来的。
“这是我女婿马力……”于青海向徐君然介绍着自己的家里人。
“徐书记您好。”马力赶紧过来跟徐君然握手。
徐君然却是一愣:“哟,马会计,是你啊。”
原来这个马力,赫然正是下午徐君然去后屯检查工作的时候,陪同自己检查的后屯村村委会会计。
马力客气的笑着,于青海在一旁缓缓开口说道:“没错,这小子仗着我的关系,倒是在后屯那边混着。”
徐君然却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恐怕于青海今天也不会请自己吃饭了。所谓鸿门宴,大抵就是如此了。
于青海的老伴和女儿给几个人摆上了酒菜,也没有什么东西,都是普通的农家菜,再就是一些白酒。
“徐书记是大城市来的,俺们穷乡僻壤的,没啥好东西,你别见怪。”
于青海看着徐君然,端起酒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说这话一点都不是夸张,毕竟徐君然的身份特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弄不好就是来镀金的,大城市下来的人都娇气,于青海可不希望徐君然觉得自己在怠慢他。
徐君然平静的笑了起来,端起酒杯跟于青海碰了一下:“于乡长,您说这话就客气了。临来之前,王乡长特意嘱咐我,说您老是咱们工作组的镇山之宝,让我有什么事情多跟您请教。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要我看,你就是咱们工作组的宝啊。”
花花轿子人人抬,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更何况说好话的这个人身份还不一般,于青海听到徐君然的话之后,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来,一扬脖把酒干了,擦了一下嘴道:“徐书记是实在人,别安维明那个小人强!”
徐君然呵呵一笑,不动声色的干了杯子里的酒,看向于青海:“老乡长,您今天叫我来,恐怕不止是闲聊吧?”
于青海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放下酒杯,一字一句的对徐君然问道:“那就不知道徐书记您,有没有胆子掀开这长青乡的盖子了!”
徐君然的表情陡然变的难看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于青海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要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刚上任不到几天的乡党委副书记,说白了,自己根基不深,在一般人看来,理所应当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投靠对象。可偏偏这于青海竟然选择饿了自己,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有什么大靠山么?
迟疑了一下,徐君然慢慢的把酒杯端起来,抿了一口才对于青海说:“于乡长,你在开玩笑吧?”
于青海似乎早就知道徐君然会有这样的反应,冲刚刚一直没开口的女婿点点头,只见马力小心翼翼的从一旁的一个布包里面抽出一沓纸来,放到了两个人中间的火炕上。
于家是那种北方最常见的火炕,此时屋子里面只有于青海和马力翁婿二人,再加上一个徐君然。
于青海拿起那一沓纸,递给徐君然:“徐书记,你先看看这个吧。”
徐君然心里面虽然有些诧异,可是却依言接过那些东西,看了起来,可是没翻几页之后,徐君然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半晌之后,徐君然小心的把那一沓至关重要的东西放下,抬起头看着马力:“这个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
马力看了一眼岳父于青海,见他点头才低着头回答徐君然道:“这是这几年我自己私下里记录的。”
徐君然眉头一皱:“你记这个东西干什么?”
随即他狐疑的看着于青海,一字一句的问道:“于乡长,我需要一个解释。”
于青海叹了一口气,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徐君然都倒满,然后喝了一口,这才无奈的说道:“还不是安维明那个小人逼的。”
“安维明?”徐君然顿时就愣住了,想不到这个事情里面,竟然有他的关系。
刚刚马力交给自己看的,赫然是最近三年来,工作组在后屯村所征收的提留款一览表,而之所以徐君然会这么惊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一览表有什么问题,而是在这张表格上面,赫然写着大部分后屯村的提留款,都已经征缴完毕了。
要知道,徐君然上午在工作组看到过一份差不多的表格,上面显示着,后屯村提留款每年的上缴率不足百分之三十。而在马力的这个表格里面,上缴率是百分之七十。
徐君然就算对财务方面是外行,都看出来这里面肯定藏着猫腻了。只不过他现在有些不明白的是,安维明和于青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个事情还真就像于青海所说的那样,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真要是那样的话,那自己,是不是已经一只脚,踏在了随时可能引爆的地雷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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