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一番折腾之后,总算包扎完毕。
李正伦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有意无意的瞥了杨千寻几眼,却见这丫头仍是直溜溜的瞪着自己,杀气腾腾的,委实令人心里发毛。
总不能等着她发飙吧。眼下这个局,该怎么破呢?
这时代的女孩,都是极爱惜身子的,杨千寻若从此打定主意非君不嫁,那还是好的;怕只怕她因此反目成仇、千里追杀,那可就惨了。
李正伦伸出小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忽然心中一动,自己现在可还是小孩子不是?小孩子都是无辜的不是?
想到这儿,李正伦就先发制人,可怜兮兮的道:“杨兄,我知道你疼得厉害,可你也犯不着咬我啊,你这叫什么?恩将仇报、恩将仇报啊……”
“你……你……”杨千寻一时语塞。
“小僧知道,小僧什么都知道。”李正伦又作出个自以为是的表情,“杨施主,小僧知你胸前肿了,肿得厉害,可能是得了肿瘤之类的疑难杂症……有道是能医不自医,你且放心,这事小僧不会说出去的,不然就坏了你这小神医的名声。”
开玩笑,这自然是开玩笑。肿瘤要是有这么漂亮,天底下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李正伦开着玩笑,那“小僧”二字,却不知说得有多诚恳,就差没有举起手来,对着佛主发誓。
杨千寻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微微一愕,怎么感觉自己不但被占了便宜,而且好像还理亏了呢?可也是,自己不叫王婶她们,偏偏就叫彭奴过来帮忙,不就是因为他年纪小,啥事不懂,而且又是佛门子弟,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吗?当然,杨千寻之所以不让虎子去叫王婶等人帮忙,也是因为她们这些妇道人家,总喜欢说些是非。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能瞒就要瞒住她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刚才自己可真有些气疯头了。这事儿就当是哑巴吃了黄连,烂在肚子里好了,跟他一个小和尚置什么气呢?
这样想着,眼神一软,就朝着李正伦的小手指了指,柔声道:“还疼吗?我给你瞧瞧?”
见杨千寻神色软下来,李正伦也是心中一松,嘴上却连忙摇头,道:“不疼了,不疼了……”顿了顿,又是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杨千寻就不由“扑哧”娇笑起来,这小和尚,平时有板有眼,小大人似的,倒难得见他这么局促不安的样子。
等等……局促?不安?他这是不安吗?为什么?他心虚了?……这小滑头,人小鬼大贼得很,难不成自己又被他无辜的表象给骗了……不行,不行,自己可得诈一诈他。
杨千寻拉过李正伦的小手,轻轻的吹着被她咬伤的地方,先是说了几句抱歉、安抚的话,降低李正伦的戒心,然后就忽然拉着李正伦的手,下移到她的胸口,甜甜的笑道:“好摸吗?”
李正伦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那还用说,这宝贝白皙嫩腻,犹如玉兔、春笋,摸起来舒服得不行,要是能尝上几口……”说到后面,声音戛然而止。
心里面自是叫苦不迭:死了,死了……刚才被小丫头那甜甜的笑,给迷得晕头转向,说话不经过大脑……之前的忽悠,可都算白费心机了……
李正伦也不再多想,赶忙抽回了小手,更不敢去看杨千寻的脸色——那还用得着看吗,肯定是“阴沉如厉鬼,吓死千万人”啊——他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落荒逃去,欺负的就是你行动不便,有种来追呀?以后的见面了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躲过当下一劫。
等跑出了房门,李正伦就慢下脚步来了,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回味起来,竟也觉得有趣。
“死秃驴,你给我死回来……”房内暴走的声音,却是此时才传过来,端的是河东狮吼,惊却天下淫贼。
李正伦琢磨着,自己是否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好好的安慰她、宽解她,免得她情绪过于激动,又裂了伤口,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恩公,这……到底怎么回事?”倒是一旁的虎子,先吱了声,语气竟有些急切、责怪。
李正伦看了他一眼,又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可也不厚道啊,看他之前的神色,想来早一步就知道了杨千寻女扮男装,也不先透个口风,还恩公呢,存心害我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没问你呢,为何小神医伤得如此严重?好端端的,
又上山采什么药了?”在李正伦的眼里,虎子还是小毛孩子一个,自然三言两语就把他拿捏住了。
而后,两个人就在离杨千寻卧房稍远的地方坐下,虎子开始一五一十的交待起来。
却原来是最近有一批前线打仗的伤员转移过来,杨千寻手里头创伤药不够,这才叫上虎子,一起采药去的。两人一路采到半山腰,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后来杨千寻为了采一株较为稀缺的药引,不小心惊动了熊洞里的狗熊。杨千寻逃之不及,被狗熊抓伤了后背,所幸虎子及时赶到,背起杨千寻逃下山来。
李正伦唏嘘不已,这小丫头,就算悬壶济世、医者父母心,也不用如此拼命吧?
“一路下来,小神医千叮万嘱,一定要我守住她的秘密,回到寺院后,就让我去藏经阁找你过来……”
虎子已有十二岁,对男女之事懵懂,想来在背着杨千寻奔逃的过程中,发现她是女儿身。杨千寻应该也没再打算瞒着虎子。
李正伦倒是奇怪,杨千寻怎么知道自己会去藏经阁的?看来这妮子,这几日虽然没来找自己,对自己的关注,却是不曾松懈过。
李正伦略微沉吟,道:“虎子,我们去把那只狗熊给打了,怎样?一来可以给小神医报仇,再者,帮王婶、小宝他们,弄些野味来吃,也算是一份心意。”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多少有些将功赎罪的意思:妞啊,你给我摸了奶子,我帮你杀了熊,算起来你也不亏了,这你总不能再怪我、再恨我了不是?
“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们……我们打不过它的。”虎子却是大吃一惊,两只手摇得飞快,想来是那只黑熊狂暴、凶残至极,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
李正伦夷然笑道:“怎么?怕了?”言语中有些轻蔑,自然是要激一激虎子。
“怕?老子是虎,它是狗熊,老子怕它个鸟蛋……”虎子果然被激得站了起来,还拍得胸脯咚咚作响。他豪气万丈的说了一通,见李正伦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却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语锋一转,讪讪的挠头,“可现在我不过是只小虎崽,这不还没长大吗。恩公,要不咱先忍它个几年,等咱以后长壮实了,再去干掉它?”
李正伦微微点头,虎子这番话,倒是让他对虎子高看了一眼。这娃子小小年纪就知道隐忍,可不像他老实巴交的长相那般无害。
当然,李正伦点头仅仅表示赞许而已,却并不赞同虎子的提议。
此时天色尚早,离掌灯时分,起码还有一个时辰。
李正伦搓了搓手,忽然站了起来,道:“你去寻个铲子过来,随我走。”
“哦。”虎子点头走出几步,随即又愣住,“这是去哪?干啥呢?”
“挖坑啊,咱去挖坑……”迎着午后的阳光,李正伦笑得十分灿烂,灿烂得甚至有些猥琐。
野林无路,古木参天。
在凤栖山半山腰的某一处密林中,有一个小小和尚,还有一个小小少年。
小和尚席地而坐,双手放于膝上,一脸肃穆,嘴里则嘤嘤嗡嗡的,不知念叨些什么。
那少年却是满头大汗,此时正拿着铲子,热火朝天的在挖坑。他已挖了半个多时辰,却只挖了方圆丈许、半人多深的小坑。不消说,这少年自是虎子。
虎子手脚发麻,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眼巴巴的看着李正伦道:“恩公,要不让我歇会儿?”
李正伦手指了指天:“天快黑了,虎子,咱要抓紧时间啊。”
虎子就憨憨一笑,道:“恩公,要不您来帮忙挖会儿?”
“那也不行啊。你想,咱挖这坑,为的是什么?”
“抓熊啊。”
李正伦满意一笑,煞有介事的道:“这就对了嘛,咱是抓熊,也是杀熊。杀熊就是杀生。小僧是出家人,杀生是犯戒的事儿,你说,我能挖这个坑儿、犯这个戒吗?再者说了,小僧坐在这里念经文,那是为狗熊超度,为你减轻罪孽,如何停得下来?你呀,也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挖吧,想想小神医的伤,想想小宝儿的馋,你可是任重道远呢。”
“是,恩公。”虎子听李正伦这么一说,马上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手也不麻了……
要说这位恩公,虎子却是打心眼里佩服的,恩公的言语中,总似有着某种神奇莫测的力量,令人如沐春风。
回想起那一日,自己病得厉害,就连小神医都束手无策,自以为必死无疑,可是恩公却愣是凭着三言两语,便救了自己一命。
虎子开始还以为真有什么“观音玉净浆”这等神药,事后问起小神医,才知道那不过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稀饭。小神医对这事儿,也是纳闷的很,老是问自己,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
可他虎子是粗人一个,对于那种奇妙的感觉,却是怎么都形容不出来,只知道听着恩公的话,心里就很舒服,很祥和。小神医听到这样的答案,却好像挺失落的……
虎子看着恩公静静的坐在那里,此时正好有阳光照射到恩公身上,那异样的光辉,仿佛是从恩公周身散发出来的普渡佛光。
这阵子卧榻养病,虎子可是没少听佛教的故事。听说佛门中,甚至还有转世灵童一说,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莫不是恩公,就是这样一位生而知之的灵童?
不知为何,虎子忽然有种冲动:就这么落发出家,跟着恩公修行一辈子算了……
这一边,李正伦继续装模作样的念着经文,虎子继续任劳任怨的挖着大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杨千寻,却仍是怒气未消,此刻,她手里正拿着剪刀,朝着一件小棉袄狠狠的撕着、剪着、戳着、发泄着……
“你这个死秃驴子,给我去死,去死……”
她手上的小棉袄,自然是前几天请王婶她们改过尺寸、本准备在今天送给彭奴的。但现在看见这棉袄,心里可别扭极了……
这小兔崽子,才这么点年纪就知道撩拨女孩子了,要长大了那还了得?
一代淫僧?**大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