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上尘却是双手抱胸,又走回了原先的位置坐下,道:“我懒得告诉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还想在扬州城混?”
李正伦大笑道:“不知道更好,省得像你这样畏首畏尾的。你之前的话,可还算数?”
鱼上尘道:“那是自然,你什么时候砸了它,我就什么时候收这小女孩为徒。有我亲自传她武艺,想来杨行密也是求之不得,断然不会反对。”
李正伦二话不说,就直接要从窗口跳到街上去。谁知才爬到一半,杨二妹已经快速跑了过来,紧紧的拉住李正伦的手,极度害怕的道:“光头哥哥,不要拆,不要拆……二妹老老实实的回家去就是了。”看样子,竟是连七、八岁的小女孩,都知道“神仙居”大有来头。
李正伦犹豫了一下,也对。当着小女孩的面儿干坏事,形象总归不是很好,而且很容易把人带坏的。
他就又从窗口走了回来,坐在鱼上尘对面。
鱼上尘鄙夷的道:“真不是个男人!”
李正伦只好从杨二妹看不到的角度,朝鱼上尘挤眉弄眼。鱼上尘明白过来,忍不住扑哧一笑,那千娇百媚的样子,看得李正伦又是一呆。
杨二妹见光头哥哥听她的劝,显然是开心极了,正好这时候,楼下传来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她就兴高采烈的道:“光头哥哥,我去给你买好吃的!”
李正伦点了点头,道:“好啊。”心说,杨二妹走开一阵也好,有些话当着她的面,还真不大方便说,倒不是信不过杨二妹,只是小小年纪知道太多,只会徒增心理负担,对她没什么好处。
见杨二妹活蹦乱跳的跑出门去,李正伦又补充一句,道:“叫刚才带我们上来的那位姐姐带你去,多买一些回来!”
鱼上尘不知为何,竟有些羡慕起来,道:“你还真是挺关心她的。”
李正伦嘿嘿笑了一声,涎皮赖脸的道:“只要是女孩子,我都关心的,对你也一样。说说看,朱瑾为何突然来找你,总不会是你姘头吧?”
“想死啊你!”鱼上尘大怒,捡起一个茶杯就往李正伦头上砸去,好在李正伦早有准备,险险的避了过去。
鱼上尘又瞪了李正伦两眼,接着才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是杨行密派他来试探我的。”
“哦?为何派他?”李正伦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皆因她这个方夫人的表现,实在太过抢眼,不惹人怀疑才是怪事。
鱼上尘数落的道:“不是我说你啊,你也实在太孤陋寡闻了。朱瑾此人,在北方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原本是兖州之主,而他的从兄、天平军节度使朱宣,则坐拥郓(音:运)州,两人自相首尾,可算是一方显赫……”
“……早多年前,朱全忠兵微将寡,多次被黄巢余部秦宗权所困,还多亏是朱宣、朱瑾两兄弟驰援朱全忠,最终才战胜秦宗权。后来,朱全忠势力急剧扩张、野心膨胀,才调转枪头,对付朱宣、朱瑾兄弟。朱宣在对阵中,被朱全忠手下的头号大将葛从周斩杀,而朱瑾亦曾多次被庞师古大败,最后走投无路之下,朱瑾才南下投靠了杨行密。”
李正伦想不到朱瑾竟还有这么一番旧事。这也就难怪,早前在淮水大战时,杨行密帐下将军无数,却仍被朱瑾抢尽风头。这自然是因为杨行密清楚朱瑾与庞师古、朱全忠等人的旧怨,必然效死力,反而比任何一人都来得可靠,是以才委以大任!再者,也是给朱瑾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收买其忠心。
同时,李正伦也终于明白,为何杨行密会派朱瑾来查探鱼上尘的底细,因为“方夫人”正是兖州泗水县的县令夫人,只要朱瑾以兖州故人的身份来拜访,与她闲谈一些有关兖州的人文风貌、建筑地名等等等等,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方夫人”的真伪。
李正伦不无担心的道:“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鱼上尘不屑一顾的道:“老娘对自己的每一个身份,都是下过功夫、极有考究的,岂会轻易露馅?再说了,你看我这眼泪,能是白流的吗?”单从这句话,可推测出鱼上尘不只有“方夫人”一个化身。也不知道这是她的夸大其辞,还是事实如此。
李正伦想到的却是不久前,自己中了她的“媚术”一事。以他堂堂的催眠大师,尚未不知不觉的中招,想来朱瑾这种粗人,当看到鱼上尘因“思念亡夫”而哀痛流泪的时候,早也被迷得昏头转向的了。
李正伦就掀过这茬儿不提,出声问道:“小宝他们还好吧?”
“他们暂时安顿在扬州城外的一个小村落里面,虽然不是很好,但比起在大悲寺时的境况,已强上许多,因此也没人有什么怨言。”
李正伦点头道:“还是要尽快选好庄园啊!你如果实在没主意,我来给你参谋参谋?”
鱼上尘微笑道:“已经看上一处庄子哩,只可惜名庄有主。”
李正伦道:“你直接跟杨行密要去,让他出面交涉。他是一诺千金的人,既然允诺任由你选,便是你看中了弘农郡王府,他也会让出来的。”
鱼上尘掩嘴轻笑道:“那我倒不至于这么不知好歹,惹毛了杨行密,我上哪儿混去?”
“光头哥哥!救命啊……唔……”
李正伦正想发问,鱼上尘到底看上了谁的庄子,却陡然听到街上传来杨二妹的惊叫声,片刻后就没了声音,应该是被人捂住了小嘴。
李正伦心中震骇,直接奔至窗口,只见两名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汉子,一个负责推开千里香的侍女,另一个则捂住杨二妹的嘴巴,将她往“神仙居”的方向拽去。
李正伦想也不想,直接从鱼上尘的房间跃下,正打算对欺凌杨二妹的那名汉子出手时,那人已经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眨眼之间竟然已断了一只手腕。
李正伦第一时间将杨二妹护在自己身后,接着才弄清楚、原来是鱼上尘早他一步出手,飞剑取了男人一只手腕。至于其他人,却是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当是李正伦下的狠手。
李正伦倒也没有责怪鱼上尘下手过重,自从当日在渒(音:派)河河畔,见识过战场阵地、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之后,他心里面对于那些血腥、残忍的事情,已然有了抗性,甚至还可能已经麻木。
更何况,这汉子如此粗暴的想要掳走杨二妹,显然咎由自取。
有了打斗,人们总是乐于围观。
没多时,长街上已经停留了不少人。从一些零星的闲话中,李正伦倒是理清了来龙去脉。
这两个汉子,却原来并非是杨千寻心有不甘而派来抓人的,他们实是“神仙居”的看门护院,因这里的老鸨,看上了杨二妹,就想要强行绑她进去。其无法无天至此,可见有恃无恐,背后确有强大的靠山。
但他们显然也料不到会出现这等变故。一名护院受了伤,从神仙居里,很快就又涌出来一大批护院,他们将李正伦、杨二妹围在中间,蠢蠢欲动,但却是没人去理会断腕之人的死活。
李正伦心中暗叹,仰头看了看楼上的鱼上尘。那妮子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收回飞剑藏了起来,好似刚才从未出手过。
李正伦也不愿与这些人诸多纠缠,抱紧杨二妹,直接跃上“神仙居”的二楼,然后挥出一拳,击落其牌匾,“神仙居”三字,轰然落地,寸寸碎裂。
霎时间,四下惊骇,显然料不到此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更加料不到的则是,竟然有人胆大妄为至如此地步,连神仙居也不放在眼里!而在李正伦怀中的杨二妹,却是不由自主的更加抱紧了李正伦,也不知她是害怕,还是兴奋,亦或兼而有之。
李正伦扬声大喝,正气凛然道:“此楼枉顾法纪、强霸幼女,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不配享此‘神仙居’三字,今日我杨浩便替天行道,叫人间正义浮一大白!”
接着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鱼上尘,意思是不外乎是“我已履行诺言毁掉牌匾,你也需遵守约定”。
鱼上尘还以一个甜甜的笑容。李正伦却是无暇欣赏,转眼间,从屋顶飞奔离开,消失在人群的视野。
只是经他这么一闹,人群不但没有散开,反而一片哗然,纷纷议论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