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顶-点>小说444z(z)
安仁义自己喝了一口闷酒,又往地上倒了一口,当是敬了田頵一杯,接着才对李建勋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刺客的身份,多说无异。抛开刺客不论,再来说说你吧,安某人临死之前,对你尚有一言相劝。”
李建勋拱了拱手,谦然道:“还请安将军不吝赐教。”
安仁义道:“这几天在牢狱之中,我听说你与杨渥等人走得很近,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李建勋愣了愣,道:“算是吧。”
安仁义道:“杨渥此子,志大才疏。而且六亲不认,心肠歹毒,我劝你还是尽早远离此人,不然迟早受其拖累。当年,杨行密曾经收过一个义子,杨渥不容于他,就蛊惑周本去杀此人,而杨行密又出奇的护短,以至于对杨渥的恶行,一再容忍。等再过几年,杨行密一死,杨家的江山,必然毁在杨渥之手。”
李建勋挠了挠头,道:“大公子当年的事情,我也曾有所听闻。不过先不论他是龙是蛇,只要有吴王在世一日,他自然会懂得收敛。”事实上,李建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杨渥的劣迹,但他一心想要迎娶杨千寻,而杨渥在这件事情的态度上,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是以才对杨渥敷衍应付。
安仁义冷笑道:“那你以为,杨行密还能活多久?”
李建勋道:“我前日才见过吴王,看他龙马精神、神采奕奕,再活过一、二十年,理应没有问题。”
安仁义语出惊人的道:“杨行密能再活个一年、两年,就已经可以谢天谢地哩!”
李建勋大吃一惊,道:“何以见得?”
安仁义道:“我在润州时,曾经与葛从周有过一面之缘,‘杨行密命不久矣’的断语,就是出自他口。当年是葛从周亲手重创杨行密。对杨行密的伤势,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任由吴廷绍医术再高明,终究也是回天乏术。”
李建勋一脸震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安仁义又道:“其实你与杨渥,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大概知道,你为何会与杨渥走得极近。是否为了与杨家结成姻亲?”
李建勋点头苦笑,道:“安将军虽然身在牢中,消息倒也还是那么灵通。我对杨家千金,的确是一见钟情。”
安仁义摇头道:“不是安某人的消息灵通,实在是因为你与徐家二郎君约战一事,影响太深。前两日,就有几名狱卒说起这事,他们商量着要凑起来多少银子,全都往你身上下注。”
李建勋傲然道:“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我一定能大败徐知诰!”
安仁义语重心长的道:“这正是我想劝你的。你的实力,足够傲视同侪,的确是应该有这样的自信。不过徐知诰这个人,也绝非是泛泛之辈。当年,勇冠三军的周本,亲自暗杀此人,结果还是奈何不了他,此人的实力深浅,由此可见一斑,而当年的他,才仅仅十岁。你若因为自己武艺了得,而对旁人起了轻视之心,早晚要吃到大苦头。”
李建勋不以为意的道:“当年是方夫人出手救了徐知诰,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与他本人实力无关。”不知为何,每次与别人说起徐知诰,李建勋的心里,就很难平静,这大概是因为联想到徐知诰天天和杨千寻在一起,叫他的心里,极不痛快。
安仁义摆了摆手,道:“不管徐知诰是运气也好,实力也罢。总之这个人,你绝对不可以小觑。试想想,一个年纪轻轻,就为人师表,在鱼龙山庄连开三个班子、赢得全庄上下爱戴的人,又岂会是易与之辈?”
李建勋默然半晌。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有正视过,现在听得安仁义如此分析,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应该是嫉妒!嫉妒之心,蒙蔽了他的眼睛。
李建勋终有所悟,道:“晚生受教了,得安将军一言,我会更加认真的、对待即将到来的一战!”
安仁义忽而意味深长的道:“你这一战,其实是胜是败,都无所谓,各有各地好处。但不管结局如何,关键就在于,无论胜败,你都不能娶杨千寻,否则你们广陵李家,将全部毁在你的手里!”
“这怎么可能?”李建勋惊吓得顿时跳了起来,道,“安将军可否不要危言耸听?”
要不是李建勋知道,安仁义活不过今天,他肯定怀疑这家伙别有居心。现在则是一副心中惶惶的样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仁义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这样的话来吓唬他!
果然,就听安仁义压低声线,道:“其实这一次,我与田大哥举旗反抗杨行密,原本也与奉国节度使、杨行密的妻舅朱延寿,结成了同盟。但在举旗前夕,朱延寿似得到了什么消息,又忽然退出。”
李建勋倒抽一口凉气,道:“安将军的意思是,朱延寿也有意谋反?”
安仁义道:“朱延寿早有反意,而他的姐姐朱夫人,则在王府之内策应。我料想这次朱延寿突然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朱延寿从他的姐姐那里得知,杨行密重病缠身,命不久矣。这才老老实实的蛰伏两年,等到杨行密一死,淮南全境,他便唾手可得。”
李建勋心中狂跳,安仁义的这份“供词”,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杨行密,都显得非常重要。而他也开始明白,之前安仁义所说的,千万不能娶杨千寻的意思。
朱延寿与其姐朱夫人,两人联合谋反杨行密,原本与他李建勋没有多大关系。可是若在这个时候,李家与杨家结成了姻亲,他就会变得身份尴尬,无可避免的被卷入这一场内斗当中。
若以杨行密女婿的身份,去对付朱延寿以及杨千寻的生母,那他必然得罪了杨千寻,使得李家不得安宁。如此孽缘,还是不求为妙!
而若以杨千寻丈夫的身份,去对付杨行密或者杨渥,又得罪了杨家,以及周本、李神福等大批拥护杨家的势力,更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杨千寻这个淑女,他李建勋是无福去求了!
不知何时,李建勋手里已经是捏了一把冷汗,他有些心神荒乱的站了起来,道:“安将军,你今日所言,事关重大,建勋必须马上回去,与家父从长计议。法场之上,请恕建勋不能相送!”
安仁义坦然道:“你就安心去吧,记得好好的保护自己,然后你才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以及你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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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山庄。
在文院、武院一里以外的地方,有一片环境清幽的居住区,名为“念芳居”,其中又分为“梅芳苑、兰芳苑、竹芳苑、菊芳苑”四个小苑,分文别类的安排庄民居住。
早前昏迷的时候,李正伦就是在竹芳苑中养伤。这里本就有一间专门留给他自己小房子。
在竹芳苑往后两里以外的地方,则是鱼上尘这个鱼龙山庄庄主的绝对领地,称之为“鱼龙居”,当然,除了鱼上尘本人之外,杨二妹也住在这里,包括修炼、休息、学习等等所有功课,都在鱼龙居里面完成。
李正伦琢磨着,一时间也不便去找杨千寻,免得打扰了她的休息,于是就想起了杨二妹,权当是一种思念的慰藉。
算算日子,杨二妹早就该出关啦。也不知道这妮子,现在强到哪种程度了。鱼上尘将仙门秘法倾囊相授,且杨二妹本身悟性又高,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李正伦从竹芳苑的房子里出来,走过林荫小道,就打算径直往鱼龙居去看杨二妹,谁料才走到半路,身后就有“师父、师父”的呼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宝这家伙追了上来。
李正伦就地立定,转身等小宝跑到近处,有些不耐烦的道:“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难得来看二妹的。”在李正伦想来,小宝气喘吁吁的追来,肯定是学院一大批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了。
这阵子,鱼上尘和自己都不在庄中,而杨千寻又分身乏术,穷于应付,学院里面,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小宝却是笑嘻嘻的挠头,道:“就是知道师父来看杨二妹,所以我才追过来的呢。前一阵子,有一个道士来了咱们鱼龙山庄,自称是扶摇子,他本是来找你的,但听说你躲起来闭关修炼了,找不到你,于是他就又去找了杨二妹。然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李正伦听得眉头大皱,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扶摇子可有留下什么书信?”
扶摇子,除了陈抟还会是谁?这家伙也是的,自从六年前大悲寺一别之后,就从来没到过扬州一趟,这一次不声不响的找来,指不定出了什么大事。
小宝还真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来,道:“留倒是留下了一封书信,但却没人看得懂。”
李正伦拆开来略微看了下,脸色却是变得越来越差。
陈抟的书信,仍旧是以《睡仙经》的排字规则写的,小宝等人不明就里,自然不可能看懂。其中讲到:他与吕洞宾见面,知悉前任仙门门主米青烟,早已在六年前“羽化飞仙”而去,而此次所谓的仙门葬礼,不过是仙门门主林缥缈,针对鱼上尘布下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夺回当年被鱼上尘盗走的“飞仙丹”。
李正伦不禁头皮发麻,问道:“方夫人回来了吗?”
小宝茫然摇头,道:“方夫人本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隔三差五的就会消失一阵子,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她去了哪儿?不过大伙儿也都习惯了——虽然这一次方夫人离开的时间,实在是长了一点。”
李正伦就知道自己关心则乱,这件事情,小宝又怎么可能知道?还是抽空去问下“飞鸽”的人比较妥当。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在昪州时,李正伦与王戎谈了条件,让他负责关照鱼上尘。
有王戎那个自称“天下无敌”的胖子保护,鱼上尘应该不至于遇到什么不测。当然,他们两个人的身手再厉害,面对整个仙门的合围,麻烦在所难免。
现在唯有希望吕洞宾以及陈抟,前往仙门之后,能够劝服林缥缈,使其收回成命。如若不然,按照陈抟信中所言,不但鱼上尘有麻烦,自己这个服下半颗“飞仙丹”的人,也将被仙门列为头号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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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勋匆匆回到自家府门,听管家说,家主去了吴王府谈公事去了。李建勋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吴王府。心中则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又是谈什么“儿女婚事”才好。
等到了吴王府,见到父亲李德诚,李建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场之人,除了父亲、吴王之外,还有徐知诰的义父,徐温。三人其乐融融,时不时大笑出声,应该是在说有关“庆功宴”的事情。
李建勋暗暗留意杨行密,从表面看来,吴王还是一副健朗的样子,哪里有半分伤重的迹象?
但李建勋也知道,吴王绝不可能让他手下的将领,见到自己病危的一面。如果安仁义所言属实,这多半是吴王在神医吴廷绍的帮助下,而强行装出的姿态。目的就是为了震慑那些蠢蠢欲动、别有居心的将领。
杨行密见到李建勋到来,却是豪气一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建勋啊,两日之后,本王将在吴王府设庆功宴,嘉奖有功之臣,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啊?”
李建勋连忙躬身,道:“建勋不敢妄议,一切悉听大王安排。”
“那好吧。”杨行密点了点头,笑道,“早就听说,你与徐家二郎约期一战,我看,你们不如就在庆功宴上,切磋助兴,如何?”
李建勋犹疑了一下,不知道杨行密这句话有什么涵义,但没等他深想一层,就看见父亲李德诚对他微微点头,示意李建勋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