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省这边,一年四季风沙特大。
除了城市里有高于三层的建筑,农村的建筑,都是平房。
一八四团场,和记忆中不一样,这时最高的建筑才两层。
这里,和部队的编制又不怎么一样,没有政委、副团长、参谋,所有的事情,都是团长一言而决。
面前的小二层,即是团长的办公室,也是他的家。
车子一路行来,没有另一个时空里的棉花和苹果,全部都是庄稼。
经济作物也有不少,都是满地的西瓜,偶尔还能看到不少花生地。
“你嫂子没在家。”王家山打开一间房子的门。
屋里够乱的,有农具、粮食,后面书架上还有几本书。
他不晓得从哪儿找来一根毛巾,三两下把办公桌上的灰尘擦掉。
家里没有女人真不行,桌子、椅子上全部都是一层灰。
巫山也不矫情,叫上赵明山,三个大男人拖地、洒水、擦家具。
忙活了十多分钟,赵明山还把窗户都擦得干干净净。
“嘿嘿,老巫,你这人真不错。”王家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结果脸上成了大花脸,灰尘和汗水交织在一起。
他还不自知,在那里点头称赞:“以前的老杨啊,人是好人,总感觉有些酸不拉几的。”
“噢?说实话,这些日子听说了不少次杨书记。”巫山摇头一笑:“你晓得的,我和他从来没有见过面。他的遗体夏天怕腐烂,我来的时候,早就烧成灰了。”
“他这人说话做事儿,温吞水。”王家山有些懊悔:“当时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压下来,就想他来求我。想不到。这下竟然害了他的性命。”
“人死不能复生,”巫山淡淡摆手:“和风县留下的这些隐患,作为县委书记。他应该早就以雷霆之势处理好。不然,也不会留下烂摊子来等我收拾。”
这些话。以前他从来没讲过。到和风以后,都没睡个囫囵觉,心里难免有怨言,这下说了出来,觉得舒服多了。当然,他也相信王团长和赵明山不会外传。
赵明山心里也不一定对杨太烈有什么好感,不就是一个司机吗。还要受到张少华的阻挠。
哪像新来的巫书记,大刀阔斧,刚来就把张红军一系斩落马下。
不要说赵明山,和风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对新的县委书记,都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和风本身就是一个贫困小县,内部还不能形成合力。
贫困的原因,未尝不是班子不团结造成的呢?
现在好了,全县上下。只有一个声音,大家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至少,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管白天晚上,敢走出家门。
要不是解放后扫除了不少旧社会的东西。说不定老百姓都会给巫书记立牌位了。
王家山先是有些错愕,接着失笑:“有一次,他来我这里。也是这种情况,结果,他掩着鼻子,和司机跑外面去了。从那以后,就故意刁难过好几次。”
“算了,不说他了。”巫山觉得对一个死人再说三道四没有必要:“小赵,你去打一盆水来,给王团长洗把脸。老王啊,几个孩子?”
“就一个儿子,在乌市当兵呢。”说到自己的儿子,王家山眉飞色舞。
他马上从乱糟糟的抽屉里,把照片翻出来。
不对!巫山一拍脑袋,这不就是十多年后的一八四团长王连恒吗?
“你儿子长得像嫂子多一点吧。”另一个时空,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家山夫妇:“你这浓眉大眼的,看你家儿子,眉清目秀,像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
“别说了!”王家山苦笑:“我就说这孩子不像我,你嫂子和我大吵一架。确实很像她娘家人。后来吧,我又找了个,额,你懂的。孩子一大,她就长期跟着孩子,不理我了。”
我擦,这么隐秘的事情,大哥,我们俩第一次认识好不好。
巫书记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显然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幸好,赵明山终于把水端了进来。估计小赵肯定把盆子都好好洗了一遍,看上干干净净,这不会是王家山的做派。
“等下,我们去她那儿喝酒。”原来是这样啊,王团长一边擦脸一边说话,声音不是很清晰:“一个可怜的女人,刚结婚不久,老公就在开荒放炮的时候炸死了。又没孩子。”
他把洗过脸的毛巾递给小赵,赵明山端着盆出去倒水。
王家山不好意思地说:“后来,她捡了两个孩子,一个姑娘一个儿子。我待他们像亲生的一样,你嫂子意见特别大。”
尼玛,当面吹牛也不打草稿,当哥是第一天行走江湖的吗?巫山在心里暗笑。
起先过来的时候,应该经过这里。
可能是一八四唯一的一家饭店,屋里四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进去的时候,几桌人看到,都恭恭敬敬站了起来:“团长,这儿来!”
“你们喝吧,这是我朋友,和风新来的县委巫书记。”王家山说着,往里屋走去,还在大声吆喝:“春妮儿,我说的猪蹄和公鸡炖好没?端进来。”
这里应该是老板娘的卧室吧,看到床下有一双男人的鞋子,再瞅瞅王家山的大脚,差不多大小。
大哥,你也稍微避避嫌好不好。
不过,外面的人对他的尊敬做不得假,看来,人们还就吃他这一套直来直去。
终于看到了庐山真面目,一个端着大碗进来的女性,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
小家碧玉的类型,虽然经历了大西北的风沙,眉眼间还是挺耐看的。
“书记,要不我出去吃几口?”赵明山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
“别的呀,小伙子叫什么名字?”王家山阻拦:“什么样的领导,就带着什么样的兵。你比老杨的司机可痛快多了。刚才忙了半天。给我这个面子,就在这里喝点儿。”
“他叫赵明山,确实挺好的小伙子。”别人夸奖自己的部下。巫书记当然高兴。“小赵,那就听王团长的。”
赵明山闻言也不多说。只是帮着春妮收拾桌子。
“来,春妮,这就是和风的巫书记,挺好的人。”王家山开始介绍:“她是这里的老板付春妮。一个女人真不容易呀,拖着两个孩子,总算都快成年了。”
“巫书记你好,我们团长可挑剔了。”春妮展颜一笑。就像一朵盛开的花:“他说你挺好,那就是一个非常爽朗的人。到目前为止,我从没听他夸奖过其他人。”
王团长在那里搓着手,嘿嘿笑着。
“这都是王团长的抬爱。”巫山轻笑着摇摇头:“就是在部队里当过几天兵。后来在京师念了大学。这次到和风是临危受命,哪比得上王团长这样经验丰富的领导?”
“我看你们呀,还是别恭维来恭维去的,赶快入席吧。”春妮说着向外走去:“团长,还是上伊特?”
“必须的!来老巫。坐。小赵,别客气,先坐下来。”这家伙说着就自顾坐了下去,好像屋子都一晃。
一旁的巫山也落座了,不过心里yy。这丫差不多一百七吧,那春妮不过**十斤,不会压坏?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看得出王家山这人特好面子。
“老巫,农十师那边给了我电话,让我把土地分给和风一些。”酒还没上来,王团长自己已经开始夹菜了:“这猪蹄是我儿子从乌市送过来的,我们尝尝。”
“恩,”巫山比了个大拇指:“付姐的手艺好,炖的火候刚刚到位,再烂一点,只能用勺子舀了。入口即化,咸淡适中。”
听到巫山就付姐,王家山的手一顿,肉皮差点儿掉了下去。
他这话没有半点夸张,确实是一道好菜,比大饭店的不遑多让。
记得若干年后,社会上流传着一句话:要管好男人,先管好男人的胃。
这话很有道理的。
饭桌上是谈事情的最好地方。
你能把你男人管在你的饭桌上,你首先就和他有了谈话的最好时机。
还有男人普遍还是喜欢那种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女人的,那样才有太太的样子!
如果他每天回来都面对一桌恶心的饭,他会想回家吗?
从到了饭店,王家山的笑容都没停过:“那是,我的一日三餐都在这里解决。”
起先王团长挑了个头,却又岔了开去。
巫书记可没忘了这次来的目的:“百屯那边怎么说?”
农十师的驻地在百屯。
以前崔大祥虽然也是吴振的部下,吴老的派系在这里,除了驻军还有建设兵团。
再说了,到了地方,什么事情都得为欧洛泰着想。
隐约中,听说农十师和欧洛泰地区的关系也不好,据说崔书记每次到富海,都绕道不经过百屯。那可不是一般的远啊,绕道两三百里路。
“他们能怎么说?”说话间,春妮已经把酒拿了进来,她拿了三瓶。
“今天,我们哥儿仨,一人一瓶。”王家山已经拧开了一瓶酒。
“我就不喝了。”赵明山马上阻止:“巫书记说过,开车不能喝酒。”
吴团长一愣,假如他让司机喝酒不就拨了巫山的面子吗?
“开车不喝酒好,那小赵你多吃菜!”他哗哗啦啦就把酒倒进旁边的搪瓷缸子里。
到了后世,这种搪瓷缸子,差不多都绝迹了。
满大街都是瓷器、金属器皿。
铁皮做的搪瓷缸子、盆子外面喷了一层漆,漆碰掉落了,铁皮的部分就开始氧化腐烂,被淘汰出市场,也就在所难免了。
心里想着,我们的巫书记手上也不慢,把酒倒进自己的缸子。
一瓶酒,实打实的一斤。这个时期的货物,都是货真价实的,没有缺斤少两。
倒在缸子里,瓶底只剩下一两酒左右。
“来,王团长,感谢你的盛情款待。”巫山站起来:“就瓶子里剩下的酒,咱先走一个?”
“好!”魁梧的王家山站起来,本来想拍巫山的肩膀,和其他人一样,还是拍在他的手臂上:“别嫌弃老哥这里的饭菜不好,干了!”
尼玛,这酒绝对超过六十度了。
如今的伊特酒,还没有走出维省,普通的玻璃瓶子,连外包装都没有。
果然,上面的度数是六十二度。
“好酒,好菜!”巫山看着春妮在一旁笑吟吟地站着:“付姐,你也来坐下。”
“别,我就一个小饭店老板。”她笑得花枝乱颤,里面带有一丝心酸:“哪里够级别和你们两位领导在一起吃饭?”
“你非得逼我叫你嫂子吗?”巫山呵呵笑着:“尽管我和王大哥是第一次见面,很认同他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你帮他忙前忙后,要不是你照顾他,我估计早就瘦得皮包骨了。”
“春妮,坐下吧。”王家山眼睛里面有些晶莹,扭过头去擦掉:“老巫,老弟!说实话,从来都没人拿春妮正眼看过,百屯把帮龟孙子,没一个好鸟。有次来个个副师长,居然还想对她动手动脚,被老子三拳两脚给揍了。”
“没说的,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两个人已经坐下来,这次他拍巫山的肩膀就够得着了:“不就是土地吗?都是国家的。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