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沧之外有一片荒地与大雪山接壤,地面有枯黄的干草,偶尔间或看到几棵光秃秃的大树,一眼看去几无遮挡;不远处一顶十八人抬的大轿子映入眼帘,十几名健壮的轿夫正坐在路边摇着草帽扇风,沈瑶,沈昂,沈天风三人坐在轿子不远处,沈瑶与沈天风相离很远,那个矮小的侏儒倒是乐呵呵地两头跑,在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叉着手坐在树下,却是沈家的补阙的头头布农,沈家人大多都哭丧着脸,倒是他叉着手一脸轻松的样子。
脚步声传来,战小天和乔羽缓步而来,沈瑶等人抬头看了一眼,她和沈天风一个面色冰冷,一个阴冷邪笑;那个丑陋的侏儒小跑过来笑道:“乔家主,老爷子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个侏儒脑袋奇大,和身子完全不成比例,这个“横行小鬼”的名号还是有些响亮的,永丰的两大恶神之一,也是为沈家独占永丰的二号功臣,他与沈温一个善阴谋一个善阳谋相得益彰。
乔羽点了点头走进那顶大轿子,轿子中的景象与沈家向来施行的奢华之风完全不符,现在的轿子里只有一个铺位和一个病歪歪的老人,红斑已经蔓延到了沈温全身,即使有沈天风的功力和沈昂的奇术这个凡人枭雄在十绝毒瘟下也只有死亡一途。
“乔家主,老夫一直在等你”,沈温声音虚弱,但枭雄之气仍在。
乔羽道:“解药对你无用?”,
沈温摇头道:“天风。瑶儿和昂儿中毒尚欠,尚能解救,我的毒已经入心入肺。解药也救不了了”,
乔羽皱了皱眉眉头,他倒是没想到这次的事故会直接导致这个老人的生命流逝,
“乔家主不必自责,此事乃是画坊所为,沈家人眼睛看的很清,恩怨分明。绝不会误会他人,那日因通儿惨死老夫一时失智失言,在此向乔家主请罪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乔羽制止道:“何必,沈家恩怨分明,乔家也不是恩威不分的人。虽然相识以来多有算计。但沈家对乔家多有助力是不假的”,
沈温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乔家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老人看着轿子顶部,不知不觉竟已沧桑。
“现在的术武会已经与沈家无关,我本以为术武会能成大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尚未成事就先杀虎,沈家这次的教训深刻之极啊”。沈温叹道,原本上下一心的术武会在这个关头夺取沈家的控制着实让这个老人失望到了骨子里。
“林雪岩是个商才。我在时他还能得势,现在其他武夫掌控摘星楼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术武会或许能辉煌几刻,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分崩离析的”,
“但沈家不是,我今日将死,但沈家绝不会就此衰弱,我相信昂儿”,他眼角泪水忽然流下,这个大半辈子没流过泪的老人忽然哭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童真的脸,那个脸蛋粉红的小女孩还奶声奶气,老是缠着爷爷要听故事,虽然童真但到了深夜总是很懂事地给他沏杯茶,虽然那滋味很是难以下咽,但喝起来远比那些下人沏的茶香甜,有一次冬天他谈判过后疲倦地回来,小女孩心疼地握着他的手给他呵气,晚上烧了一大桶水给他洗脚,许多许多往事他都记得,他更记得后来与张家矛盾爆发,两家激战于荒野,己方不甚大败,他坐着马车抱着那个小女孩拼命逃亡,贴身保护的武夫一个个战死在身后,张家的骑兵仍旧源源不绝,他看着身后的滚滚狼烟一狠心将怀里的小女孩推了出去,骑兵诧异地停了一下,随后滚滚向前,很多年过去了他都记得小女孩那惊诧的眼神,那是他的孙女,被他亲手退出马车,死在敌人的马蹄下,事后只在张家骏马的马蹄上找到了几点碎肉。
还有一个小男孩,就懒懒散散,读书练武都不认真,仗着自己聪明学什么都不用功,整日里往他的房间跑,晚上得空时他会抱着他看天上的星星,告诉他哪颗星在什么方位,小男孩总能记得很清楚,安静的时候会跑到他的书房翻看各种史书典籍,小小年纪竟与他辩论一二,他犹然记得他童真时的睿智,那是他最疼爱的孙子,自己却亲手把他推进火坑,亲眼看着他从开朗变得阴沉,笑脸逐渐消失,眼中变得充满怨恨,被张家小姐折磨死后他的尸体被抬到家中那一刻他惊呆了,那种充满怨恨的眼神好像烧红了的烙铁在他心上狠狠地印了一下
沈家本有子孙共十六人,半数都折在他手里。
“乔家主,沈家作风极端都是因我而起,瑶儿她是好女孩”,
一代枭雄,一生无情,临终之前想到的却不是自己曾经的辉煌,曾经相去不远的霸业,浮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张张童真,稚嫩的脸,除了短暂的童真,他们的一生都充满了痛苦和辛酸,在没有自我的时候就被无情地牺牲了,而牺牲他们的人正是本该疼爱他们一生的亲人。
“王图霸业真是可笑啊”,临终前最后的一句,消失前最后的唏嘘,什么功盖天下,什么霸业王图,人生在世有什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能与珍惜的人共享天伦更值得?乔羽仿佛又看到当日在大雪山,满身是血的吕温侯,同样为了野心牺牲爱人,同样是临终之前的忏悔,那天,壮志未酬的吕温侯松开手中的圣戟,泪流满面想要找回蓝玉的魂魄,今天,一代枭雄沈温伤心欲绝想要挽回的亦是被牺牲的子女,可惜都无法挽回了。
掀开帘子,荒野上月明星稀,沈天风等人都露天睡了,只有沈瑶独自坐在一旁神色清冷,见到乔羽时难得眼中不再那么冰冷。
“昨天,误会你了”,沈瑶道,她难得地道:“对不起”,
乔羽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该向你道歉才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包含了许多,沈瑶转过头,认识他这么久他难得正经那么几次,其实人与人之间想要消除隔阂是多么简单的事?他不过和她说了一次心里话而已,她就已经打消了所有对他的顾忌,而这么多年以来她似乎第一次感受到朋友的些许温暖。
“他死了吗?”,她问道。
乔羽点了点头。
“真好”,真好,这句平淡而冷漠的话发自肺腑,她爷爷的死带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乔羽竟丝毫也不觉得她薄情寡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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