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封千味还在为如意诊治,这厢,江煦阳回忆着刚才略显奇怪的小武和封千味,漂亮的眼珠子转了几圈,还是落在了江承烨身上。
江煦阳的扇子在手心敲了又敲,眼光瞟了又瞟。
“你眼珠子抽筋了么?”江承烨放下茶盏,提起放在炉子上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
江煦阳神色一赧,清了清喉咙,神秘的靠过来:“你我既是好友,有些话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是这样的,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应当绝不是那种喜仗势欺人大费周章做什么事情的人,咳咳……你这么个模样,我瞧着的确不大正常……”江煦阳看了看一边竹屋的方向,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莫不是有什么人让他动了心?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丝毫没有任何异样,倒是略显意外的看了江煦阳一眼,重复他的话:“我不喜仗势欺人大费周章?”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有些愉悦。
江煦阳从来说人好话多过说人坏话,笑着哗的一下打开扇子呼啦呼啦的扇起来:“那是自然!”
江承烨深深地看他一眼,淡定道:“你对我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
啪的一声!江煦阳一个手滑,漂亮的玉骨扇直接掉在了地上。
说话间,封千味那边已经完事,他片刻不停留的冲了出来,猛地扯下自己眼睛上的缎子,眼珠子瞪着屏风的方向,一张老脸涨红涨红的。
他万万想不到,不过几年时间,这个臭小子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臭小子,连他这样的老人,动起手来眼睛都不眨,忍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他告诉自己,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可心中到底还是有怒气的,一个吼声调子就高了些,音量就大了些:“小武!”
如意正好从竹屋里出来,不防封千味这一河东狮吼,吓了一跳。
封千味一看到如意,一口涎水险些呛了喉咙,摆摆手努力慈祥和蔼的解释:“咳咳,我不是在吼你……”
在灶房做好准备工作的小武一脸委屈——他也没做错事啊,为什么要吼他呢……
终于等到最为激动地时刻了!江煦阳在屏风后头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放低了声音:“啧啧,你性子孤僻惯了,想来也不会出来了。不是我跟你吹,如意的手艺,能迷的人一塌糊涂!”他有些陶醉:“本皇子还真不晓得日后吃不到她的美食会是怎样一番抓心挠肺的感觉!”
接着封千味和如意去了后头的灶房,江煦阳也迫不及待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起身出去:“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在这里品茶吧!若是等会被香味迷住了,我兴许会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江承烨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这一边,被封千味领到了后面的灶房处,看着那草棚后面满满的食材,如意有些吃惊,旋即又皱皱眉头:“先生,何必买这么多东西,吃不完的反倒浪费。”
“那怕什么!”江煦阳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的踱过来,嘴角含笑:“若是吃不完,如意你尽管带回去,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十二影卫固然是高效率作业团队,可时间仓促,虽然灶房这边是搭好了,但走过去的路上还未来得及砌好水泥铺好干草,江煦阳细致的提起了自己精致的衣角,刚跨了一步准备走到灶台前面,忽的就觉得膝盖上一疼,整个人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栽在了泥巴地里……
如意看的一惊,想要过去将他扶起来,却被封千味拦了下来。
封千味何等精明,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淡淡道:“没什么大碍,让他自己爬起来,路滑,省得你也栽一跟头。”
如意见江煦阳已经自己爬起来了,也就不再管闲事,转身去挑选食材。
这一边,重新站起来的江煦阳看着自己干净华美的袍子上一块块黄泥犹如稀释的大便,提着袍子的手都忍不住开始发起抖来!
他狠狠地往窗户的方向望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房子的布局还是真精妙,从灶房这个位子看过去,正好就擦过了屏风的边缘,看到了卧榻上的江承烨!
此时此刻,卧榻周围的纱帐已经放了下来,沙影重重间的那个人影还在悠闲的喝茶,可江煦阳已经可以肯定凶手是谁!
是他!是他!就是他!
“喂……”封千味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目光看着江煦阳:“说你呢。”
江煦阳一脸阴沉的看过来,因为这一跤摔得彻底,他的下巴和鼻尖都沾了泥巴,封千味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连在一边的如意都有些不忍直视他。
封千味解了腰上的酒壶扔给他:“一边儿玩去!”
江煦阳自然不会在佳人面前这么狼狈,他愤愤的哼了一声,提着衣摆握着酒壶到前面去换衣裳了。封千味捻了捻他的小胡子,看了看江煦阳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大开的窗户和屏风边缘过去隐在纱帘后面的人,连日来被愤怒和不解弄晕了的灵台在一瞬间无比清明!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封千味回过味儿来,扭过头看着正蹲在一大堆食材边的小厨娘,心里头在犯嘀咕:如今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还没长开的小姑娘么?
摸着胡子的封先生心中无端生出些感慨来,那感慨是一种看破凡尘情爱的无上境界,是这些还沉迷男女情爱还不自知的少男少女无法企及的境界。
想通了的封千味忽的就欢喜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担当,还和那些明明吃醋了明明不开心了明明想展示自己的白痴们生气,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他决定原谅这些孩子们对自己的无理!
看着还在认真挑选食材的如意,封千味大手一挥:“不用选了,今日我们两个做的,乃是同一种食材。”
埋首食材间的如意不解的看了封千味一眼,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做什么?”
封千味神秘一笑:“鱼。”
又是鱼?如意心中无端端的想起早晨那个找茬的公子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奇怪的很,现下随时令的菜色那么多,怎么谁都点鱼这道菜呢?
封千味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他指了指窗口的方向,一脸严肃道:“正如你方才提的,老头我有个远房亲戚,因家里发生了些事端,他身染恶疾,便到我这里来小住一段时间。他是家中最金贵的一位,可实在不好养活,整日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妨从今日起,你我的菜皆拿给他尝一尝,一来,老头乐的与你这个丫头斗一斗,二来嘛……也给这个臭小子养养胃,你意下如何?”
封千味这么一提,如意才顺着他指的方向从窗户望进去。
自打她过来,还真没瞧见那屏风后面是什么光景。
纱帘层层打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木榻上有一个人影。
如意想到封千味刚才说的“恶疾”,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是很严重的恶疾吗?会传染吗?”
封千味眉眼一挑,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十分肯定:“唔!是一种很严重的病,传染一说倒不敢确定,不过严重起来,可能会精神失常!你要小心,莫要靠过去,更不要与他说话,就让他呆在那里吧!”
如意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材料准备就绪,封千味懒懒的走到水桶边,抓起一条鲈鱼,抱着身子往案板上猛地一敲!砰的一声响,鱼已经昏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封千味转过头,神色有些微妙。
娇小鲜嫩的少女,动作比他还要利落!
一手按鱼,一手用刀身砰的一砸,就见那条鱼的尾巴无力的摆了摆,安静了下来。
鱼方一昏死,她便把鲈鱼的鳃夹骨斩断,倒吊放血,待血污流尽后,放在砧板上,从鱼尾部跟着脊骨逆刀上,剖断胸骨,将鲈鱼分成软、硬两边,取出内脏,洗净血污。这样的清理方式,可以保证鲈鱼的肉质洁白,而这样利落准确堪称完美的手法,让封千味的眼神越发幽深。
收回目光,封千味三两下将自己的鱼清理干净,分神道:“丫头,鱼带腥味,可以蒜除腥,这个厨子都晓得,那你晓不晓得,姜有几用?”
如意专注于自己的鲈鱼,头也不抬,那些脑子里的东西已经是信手拈来:“姜丝入菜多做配料;姜块入菜去腥解膻;姜米入菜起香增鲜;姜汁入菜色味双佳。”刀锋微偏,开始片鱼肉,如意唇角微勾,还击回去:“盐为调料之本,可事事皆有限度,先生可知食盐过量有何后果?”
在一边观战的小武打了个酱油:“会喝许多水!”
封千味抽了抽嘴角,他通晓医理与食经,多年来造诣高深,遂不慌不忙道:“盐性寒,入胃、肾、大肠经,可补心润燥、邪热通便消肿……”
“可过多摄入,会导致高血压、动脉硬化、心肌梗塞、中风、肾脏病、白内障等疾病发生……”清脆的声音打断封千味的话。切好的鱼片铺开在青瓷大盘中,下面铺好了葱姜段,放上鱼肉和鱼头,再铺一层葱姜,万事俱备,如意将盘子放入已经泛着蒸汽的锅子里,盖好盖子,拍着手转过头的时候,就见到愣住的封千味和小武,如意愣了愣,善解人意的解:“我的意思……大致就是对心脏、血脉……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意自小师承名师,“学无止境,业精于勤”是师父每每在她小有成就便稍有浮躁骄傲之时厉声呵斥的话。她谨记心中,也一直告诉自己需戒骄戒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如今,看着不过几个“生僻词”就把一个颇有世外高人气质的老先生以及他的小童子唬的一愣一愣的,如意很难压制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奋进女青年的的优越感……
哪怕这种优越感有些无耻……
在小武的心里,自己的先生一直是一个通天晓地的世外高人,跟着先生这么多年,他们吃遍大江南北,见惯人世百态,可当真没有一人,像如意姑娘这般奇特!更让小武揪心的是,如意姑娘的那些话他听不懂情有可原,可他心中的至高无上的先生在听到那些新奇的词儿的时候一脸的茫然是怎么一回事……
好心碎啊……
此时此刻,封千味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忽的一哼气儿,将拼回原样的鲈鱼放到铺好了去腥调料的盘子里,动作略显粗暴的将盘子扔进锅里,发出沉沉的一声响,咕哝了一句:“故弄玄虚!”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如意将好听到,大致是指的她方才那一番话。
等到封千味背着手去了前面休息喝茶,一秒就叛变的小武一脸“我先生不懂事,姑娘别介意”的神情凑过来解释:“姑娘,您大概不是特别了解我们先生……咳咳……他……大概不是那么谦虚的一个人。”
如意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无妨,你去歇一歇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小武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姑娘您去歇着,我们先生下厨的时候,也是做完主要部分就去前头休息了,后面这些起锅装盘的活儿我还是很在行的!”
如意也摇头:“那你看好先生的,我的就交给我自己来。”
小武心有戚戚焉的望一眼窗户的方向,不着痕迹的挪开了一步,和如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既然是一顿饭,光吃鱼肯定是不够的,方才的鲈鱼上半身已经片好装盘,她将尾部一并蒸了,待鱼肉熟了后便熄了火将鱼尾部分取了出来,以刀身碾碎,放在一边。她做出的芡粉和碱水都是随身装在一个小瓶子里的,此刻取出碱水,倒出一些。
小武看了,咧嘴一笑:“姑娘可是还要做面食?”
如意一笑,点头算作回应,既然是一顿主餐,那就将上午的鱼香夹心面再做一锅就好了。
小武起先只是随意的瞄一瞄她那边的动静,可次数一多,就移不开眼睛直接看了,不止小武一个人,竹屋里头,封千味坐在江承烨身边,一边品茶,一边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灶房里斜对着这边正在做面条的如意,目光深沉。
面团与案板发出了两声响,封千味的眼珠子都开始发光,全然是一种惊喜与肯定的目光:妙!真是妙!能想到将鱼肉先揉进面团中,再生生的拉成面条,果真是妙!”
江煦阳换了衣裳,也坐在一边,同样望着那边,嘴角含笑,目光含情:“真是有趣,这大街小巷中,揉馅入面擀成饼子煎炸的倒是多,可拉成面的还真是少见!这一碗面一定十分美味!”
何止只是肉馅入面的想法妙?若只是直接拉成面条,那也不过是手法力道把握得好。可如今这鱼肉嵌在里头,既要保证面条筋道,还要保证中间的肉馅能均匀的贯穿其中,不破不损,那每一步都马虎不得,这样一碗面,如何能不叫座!?
江煦阳看着如意好一会儿,忽然就生起气来,提出了抗议:“你们会不会有些欺负人?!为何我买回来的菜,做出来的却是承烨喜欢吃的鱼!?我自小不爱吃鱼,你们须得再做一样我喜欢吃的!”
砰,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扔在江煦阳身边,打了几个转,歪在了榻上。
江承烨淡淡的声音随之响起:“不想吃就别吃。”
江煦阳摸起银锭子,一脸茫然的问:“这是作甚?”
江承烨并未看着外头,只是低下头品茶:“给你报账,这是菜钱。”
江煦阳一脸骇然的看着手里的银锭子,指着外头的方向质问:“你果然是冲着她去的!?”
江承烨放下茶盏:“你们一个个把她的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不过是想尝尝而已。”
江煦阳狐疑着一张脸盯了他好久,见他一直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少男情窦初开的表现,方才放了心,郑重其事的嘱咐他:“莫要怪我没有与你打招呼,此番我们回京,我准备带着她一起走!届时说不准她就是你的小嫂子了,可不许无理啊!”
噗……封千味一口茶喷了出来,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江煦阳。
江煦阳觉得自己的一番真情被藐视了,有些生气:“我是认真的!”
江承烨淡淡一笑:“也是,你父皇见到你自甘堕落娶一个民间的厨娘,一定不会被气死。”
江煦阳被戳了痛脚,一时语快,忿忿道:“五十步笑百步!”
话刚一说完,他就觉得遍体生寒,尤其在看到江承烨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之后,他更是后悔自己口无遮拦,立马打了几个哈哈,将这个话题挑了过去。
很快,那一边传来了诱人的香气。
小武兴高采烈的将桌椅搬好后,便帮着如意上菜。
两盘清蒸鲈鱼,四碗鱼香夹心面。
江煦阳一看桌子,心中就窃喜——她并未准备江承烨的那一份,想必两人之间是没什么的,即便江承烨看上她的厨艺,自己也定然不会再将她拱手让出去了,等到回京的时候,一定要让她跟自己走!
这样想着,江煦阳看着如意的目光都温柔了几分!
两盘清蒸鲈鱼,如意的那一盘斩下了鱼头,将鲈鱼上半身片成了开屏状在盘中铺开,清香的鱼肉上还撒了青椒红椒丝与香醋,如意为其命名——凤凰于飞。
而封千味这一盘则是一条完整形状的鲈鱼,没有什么花哨的铺垫,十分的原汁原味。
封千味瞥了一眼如意的鱼,果真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小武年轻心性活泼,这一回与自己的先生意见相悖了:“先生,我说句实话,这两盘清蒸鱼,味道皆是上上等,可若要小武选,小武定然会选这盘卖相更好的!”
封千味一挑眉,拿起筷子一盘尝了一口,拒绝一番,扔下筷子,闷了半晌,方才闷出一句:“切……”
众人落座,小武将两盘与分别分出一些,拿去给屏风后头的江承烨,人还没拐进去,就先被如意叫住。
只见她匆匆走了出去,拐到了后面的炉灶边,将什么东西倒到一个盅子里,捏了捏耳朵,这才将东西端过来,放在了小武的那个餐盘边上,令他端进去给里面的人尝一尝。
“我虽不善医理,但在药膳方面略微懂的一些。生病之人,精神应当都不怎么好,方才听先生说里面那人日食量不多,夜间也睡不好,这是葱枣饮,可让里面的人试着服一服,后面还有一些,每日一次,可缓解食少倦怠,烦闷不得眠,凝神静气,有益安睡。”
小武愣了愣,看了看封千味,见封千味点了头,方才向如意道了谢,带了进去。
小武很快就出来,四人围桌而坐,开始用饭,偶尔还能听到屏风后头瓷勺碗筷碰撞的声音。
小武今日叛变的很彻底,一盘凤凰于飞清蒸鲈鱼,他几筷子就吃掉了一大半,江煦阳不甘示弱,无论是为了捧场佳人还是腹中馋虫叫嚣,都让他不住的朝如意的鲈鱼伸筷子;而一边的封千味则是顶着一张茄子脸,伸手去夹“整的花里胡哨”的鲈鱼……
封千味的清蒸鲈鱼,如意倒是吃了不少。她一边吃一边在心中盘算,仔细算下来,自己七岁入厨,二十五岁早亡,中间十八年不分日夜的学习苦练固然是难能可贵,可如今不过尝了一口,她也就猜的出,这封千味起码做了半辈子的菜。
师父曾说过,他年轻的时候与年轻的宁慈一样,事事争先,想要脱颖而出一举夺魁,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自己,是以无论做什么,都拼命的朝着新奇罕见的点子上走,可等到一辈子该有的成就都有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反倒都扔了,大致就是删繁就简,返璞归真的境界。
若是江煦阳和小武仔细尝一尝,就该晓得封千味这盘清蒸鲈鱼更加香醇可口,堪称入口即化,嫩到极致,腥味全无。且他分明手法粗糙动作莽撞,却是毫无偏差的做了出来,不似自己,刀法手法都如同公式一般牢牢记于心中,每一个动过作出前都要在脑子中演练一边,看似纯熟,实则根本就是功夫还未到家。
封千味,的确是有本事的人。
一顿午饭过后,众人都吃的十分满意。
如意看着日头,与封千味商量了明日过来的时间后,还不忘记从后面领一些晚上吃的菜回家。
江煦阳自然要热情相送,如意虽不愿与他有牵扯,但也不愿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将那些食材摆在马车里,与江煦阳隔开好一段距离,这才上了车。
马车离开后,小武去收拾屋子,躲在暗处的颜一忽然蹦了出来,紧随着马车的方向一并离开。
封千味眼神有些深沉,转身进了竹屋,越过屏风,撩起纱帘,一屁股坐在江承烨身边。
那一盅葱枣饮他已经喝下一大半,两盘鲈鱼,他也只是将如意的那一盘吃了个干净。封千味摸着下巴,终于将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你……莫不是与她有了什么牵扯吧?”
江承烨吃完了饭,正拿着一册书随手翻看,闻言头也不抬道:“一直未能尝一尝她的手艺,今日便去尝了尝罢了。”
听到这样的话,封千味悟了:“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些年行事风格上虽有些变化,可骨子里那讨人厌的霸道性子定然不曾变过,你老实说,是不是去找人家姑娘,将人家惹怒了,所以躲在这里不敢出去?装病骗人想霸着家小姑娘单独做饭给你吃,江承烨,你这样会不会太怂了些?”
江承烨合上书册,抬眼看了看封千味:“法子无分好坏,管用就好。”他顿了顿,忽的喊了一声“颜五”。
唤作颜五的影卫嗖的一下从窗户越进来,跪在榻前。
江承烨换了个姿势坐好:“你明日去买菜。”
颜五:“……是。”
封千味有些感慨:“你这十二影卫都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如今又是盖房子又是买菜,真是难为他们了。”忽的又想到什么:“不是那小子买菜么?你多什么事儿?”
江承烨深深地看了封千味一眼,俊美的唇角弯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分明是一张好看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阴森森的:“他么……他明日,大概不会出现了。”
封千味瞪大眼睛:“你你你……你莫不是真的吃醋了吧!为了那个女娃娃!?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江承烨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他将凉掉的茶水直接泼了:“你想太多了。”
与此同时,“明日大概不会出现”的江煦阳与如意两臂之隔,心中还在想着该如何暗示她让她晓得自己不喜欢吃鱼,更喜欢吃红肉,若是明天能做红肉那真是极好的!
只是这一路回去,他好不容易挑起的几个话题都被如意给淡淡的应了过去,几番谈话下来,江煦阳隐隐有些生气,鼓起里的皇室骄傲也跟着出来了——他何曾这么低声下去的和一个女人说过话!?
江煦阳向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对付女人他自有一套,只是瞧着如意的厨艺让他着迷,所以对待起来自然与其他女人不同。可不想自己这番娇宠,反倒让她更加疏离,江煦阳暗暗哼气儿——女人果真是宠不得!他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宠着她了,否则以后到了自己府里还得了!?
他心中认定如意之所以拒绝,那是还未曾真正晓得自己的身份,他想用一个身份征服一个女人,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这一路江煦阳也冷下来了,心中琢磨着怎么把她弄到卞京去。
很快到了镇口,如意照旧是让江煦阳就停在这里,不需要送进去,旁人看到了不好。江煦阳拿着架子,冷冷的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她。
似乎是因为江煦阳的这番变化,到让如意多看了他一眼。江煦阳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其实已经开始狂喜——果然!果然!一不搭理她,她便巴巴的看过来了!呵呵,女人么,他还不了解!?
如此,江煦阳越发拿翘,连马车也不曾下,只是让青岩帮着将东西搬下车。
如意倒是为江煦阳今日不再那么粘人感到轻松不已,她道了谢,转身就朝自己村子走。
青岩站在窗户口,看着马车里的公子鼻孔朝天,忍不住说了声:“公子,何姑娘已经走远了……”
“啊!?”江煦阳一听,立马就扒着窗户口伸长了脖子看着佳人背影。
“快转身!快转身!转身!”江煦阳紧紧盯着如意的背影,两只手紧紧拽着车窗边沿,念咒一般。
如意走出十步开外,忽的转过身,江煦阳心猛的一挑,心里立即开始出现一个声音——“要有姿态”、“要有姿态”。
于是,他就以一个半身探出车窗,双手紧拽窗口边沿,昂着脑袋望着天的姿势,将鼻孔对着她的方向,还不忘哼一声,似乎想表示自己并不是再看她,而是在观测天象……
这样的六皇子,连青岩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了,他只对着如意笑了笑。
如意本是想让江煦阳明日不要买那么多东西,吃不完只能浪费,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他省钱?
于是乎,她也对着青岩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等到如意已经转过弯看不见身影了,青岩才回道:“公子,何姑娘已经走了。”
江煦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咻”的一下歪回车座,探出手摆了摆,示意回府。
马车绝尘而去,而在一边的隐蔽处,一个灰色的身影飞快从土坡上越过,直追何家村的方向。
如意提回来得东西有许多,光是时令蔬菜就由好几把,加上五花肉和一只鸡,今晚大概又可以给她们好好的做一顿吃的了。
手里提着食物,走在回村的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如意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感慨。
如今的她,每一日的生活,都与从前大不一样。
在何家村,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吉祥她们,对着那些无甚亲情的亲人们见招拆招,不让姊妹们被欺负,尽全力给她们最好的东西;去到百味楼,人心叵测,每走一步都要顾全左右,每日收获颇丰,只是拿到银钱的过程,总是不那么容易;收工之后的竹林一会,大致是她每日最为轻松的时候,无需争斗,无需猜忌,封千味来历不明,却医术高超,厨艺非凡,他对她而言,已经被近乎等同到前世师父的地位,虽说这怪老头脾气古怪,但相处起来,倒也自然舒服。
这样三个地方,就像三个不同的世界,一日的时间,她穿行其间,比前世当真是要充实了许多。如意觉得,自己其实挺喜欢这样的生活,哪怕还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可一分一秒,都过得充实而温馨。
今日的银钱是十两六钱,菜也是江煦阳买的,几乎没有花销,如意照旧是去了何元吉家交银两。
如今他与吉祥已经是情意相通,未眠夜长梦多,应当及早将他们定下来!
可是如意没想到,已经有人动作比她更快!去到何元吉家里,他正跪在堂屋里,一边的何大娘站在他身边,抱着他的头无声的掉眼泪,而何元吉手中则是拽着如意给的几两银子,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
郑泽又过来提亲了!且这一次似乎不容分说,连聘礼都一并带过来了!
如意不在家,吉祥自然是不敢忤逆何婆子的,郑泽带来的一干聘礼就搁在如意家的堂屋里,是正妻的标准。
放眼整个村子都没有几个姑娘有这样的殊荣,这郑泽,似乎是娶定了吉祥。
如意静静地听了片刻,将手里的十两银子全给了他。何元吉抿着唇不再要这钱:“不够的……这些哪里能和郑家相比……”
“拿着!”如意忽然命令道,见何元吉不动,直接将银子塞给了他。
“何元吉,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既然想娶吉祥,真心爱吉祥,就像个男人一样,即便吉祥今晚就要拜堂,你也得磨好刀准备抢人!”如意一番话,将何元吉说的一怔,让何大娘吓了一跳:“万万使不得啊!如意,你和吉祥都是好姑娘,可你们奶奶看不上我们家,那就是命,千万别在喜事上见红,千错万错……错在我这个做娘的,没让我儿子长在好些的人家……”
“娘!”何元吉看着自己日渐衰老的母亲,终究还是红了眼。
“行了。”如意看了看母子二人,语气放平和了些:“你放心吧,不只你一个人不希望我大姐嫁到郑家,兴许你一份力都不必出,吉祥这个郑家媳妇就换人了。”
何元吉不懂:“如意……你啥意思?”
如意目光沉沉:“意思就是,等我消息。”郑家的人去了何老三那边。如意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堂屋里慢慢的一片红。金玉满堂好奇的看着这些东西,想要摸摸又不敢,只是背着手张大眼睛看着。
吉祥在西屋做绣活,那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上,早已经是泪湿一片……
见到如意回来,吉祥的眼泪陡然更加汹涌,她近乎绝望的捂住自己的脸:“如意……我做不到……我还是没做到……”
如意走过去,将吉祥抱住,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慰她:“大姐,没事的。这不是还没定下来吗?你这么早伤心做什么?”
吉祥只是摇头掉眼泪,并不说话。
如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好,她给她打了水梳洗,自己则是去了后院透气。
一侧传来两声响,如意侧目,却是何远带着何元吉一起翻墙过来了。
何远几步凑过来,献上情报:“我的个老天爷,你那个奶奶真快把你们家的脸都丢光了,我娘都看不下去了,她就差把何柳儿和香芝剥干净了送到那个什么泽那儿去了!”
何元吉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你们家根本不打算把吉祥嫁过去!我、我可以娶她了!?”
如意勾勾唇角,指了指堂屋的方向:“唔,你能拿得出那里一半的东西,兴许就成了。”
何元吉眼中的希望顿时就灭了。
何远还在一边泼冷水:“不骗你,真的!他们家都找好那啥上村还是下村的陈家……啊不,李家?我不记得了,反正是个三兄弟的,人家可巴着想娶媳妇儿呢!虽然人家也穷,可至少能拿出这个数!”何远比了个手势,顿时就让何元吉的目光又暗了几分。
如意忽的伸手将何远的手“啪”的一下打开,面色沉静,一字一句道:“吉祥不会嫁郑家,也不会嫁别家。”她定定的看着何元吉:“何元吉,只要吉祥想嫁给你,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会让她如意,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有负于她,我能让你有多如意,就能让你有多生不如死!”
何元吉的目光怔了怔,旋即变得坚定起来:“我保证!我会一辈子给她幸福!”
如意看了何远一眼,似乎是已经豁出去了:“今晚亥时,跟我上山!”
何远似乎是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何元吉见状,立即道:“我也去!有啥我可以帮忙的,如意你只管告诉我!”
如意看他一眼,淡淡道:“如今你手上应当也有了十几两银子。不需要你跟着上山,你只需找一个游方的大夫,让他演一场戏就好!”
小小的黄泥土房后,有一个小小的山坡。重重树影间,似乎是有鸟儿振翅冲天一般,发出几道声响。
黄昏的竹林,江承烨临窗而立,沉静的面色看不出情绪。
颜一从外面赶回来,向江承烨复命。
一盏茶的时间,颜一就已经将探得的消息一一上报。从前,即便是最为凶险的战事,他们也能从地方阵营中探得最主要的消息,如今这家长里短的破事儿,探起来当真如看戏一般。
孤儿孤女,独自养家,家中逼婚,此番……正在谋划什么阴谋?
江承烨听到这一句时,眼眸一动,缓缓转过身,道:“她说,去找一个游方大夫?”
颜一点头:“是。”
江承烨唇角微翘:“辛苦了,下去吧。”又想起什么似的:“唔,让老四和十一过来一趟。”
颜一看着淡定的世子,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世子他想……他不会真的这么无聊吧!?
------题外话------
~\(≧▽≦)/~啦啦啦
怎么无耻呢?
行文至此,小安子需要先说明几个问题。
1。江世子为什么那么奇葩?
因为他的身世不同,后面会讲明
2、这篇古言种田措词为何辣么轻浮并不怎么古色古香?
因为作者是个文笔拙劣的文盲
3。世子真的没正事做整天无耻无聊?
伦家是来找大夫看病顺便泡妞嘛
4。这样的行文风格是否能让大家接受?
呃……这个我说了不算,你们说呢!?
——推文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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