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激动不已的怒视如意,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祖传秘方是被她所盗。
霍家祖上的确是宫中的点心师,八珍糕更是御用点心,其滋补之效十分明显,深的主子们的喜爱,这张秘方也从祖上传下来,霍云的说法,并不夸张。
虽说秘方不外传令人扫兴,但盗取秘方终究是大忌,面对霍云的质问,沈元辉沉默片刻,道:“如意姑娘,你也承认霍师傅经验老道,霍家于八珍糕的制作上已经有许多年头,这的确是他祖上的秘方,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的?而这五白糕,又是如何一回事?”
气氛渐渐紧张,原先离席的香芝不知从哪一边袅娜着走了过来,对着众人微微行礼,安静的站在郑泽身侧,抬眼一看这气氛,不禁好奇道:“爷,这是咋了?”
郑泽不悦的看她一眼,香芝一惊,飞快地低下头去。
五白糕已经被水泡烂,而八珍糕却完好无损的呈现众人面前,如意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块,浅尝一口,忽然笑道:“是我错了。”
郑夫人脸色微变:“如意……你……”
霍云顿时气焰更胜:“好你个臭丫头!果真是承认盗我祖传秘方!”
如意将八珍糕随手扔了回去,一张脸倏地冷下来,目光一利,不闪不避的与霍云对视:“霍师傅,听我把话说完。我说我错了,指的是方才我说的八珍糕的成分,错了几味。”
霍云脸色一变,有些惊讶的望着如意,他这一神色,令一旁几个人都不由得望了过来。如意拍了拍手,又取了随身的帕子擦擦手,继而道:“八珍糕与五白糕道理相同,皆是以药食兼用的材料做出的糕点,其味甘,且益效明显。八珍糕固然是霍师傅祖传秘方,可如意也曾从书中见过此种糕点。且如意所知,八珍糕的八中主要取材,其实并非一成不变,想必霍师傅也琢磨出了这一点,是以将杏仁换做了白扁豆,此外还增加了炒麦芽。”
“你……”霍云大惊,抖着手道:“你……你竟然能尝的出来!”
如意微微一笑:“其实这八珍糕不只这两种配方,此外,还可以将杏仁换做白扁豆和生山楂,以太子参替代党参,统共算起来,就可以配出四种八珍糕的配方,霍师傅经验老道,兴许再琢磨几年,也会相处其他的代替配方,进一步改良。五白糕虽没有八珍糕的内容丰富,可有一点霍师傅您须得晓得,这药膳药膳,终究是药三分毒,当中的东西越多,从药理上看,未免药理相冲,须得忌口的东西就太多了,如意之所以选五白糕,只是因为相对于八珍糕,它在益效相近的基础上,所需要忌口的食物相对更少,于食客本身而言,有益无害。”
霍云已经脸色苍白,此时此刻,他再不敢轻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听着如意的话许久,方才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无奈苦笑:“所以,你的五白糕便是对应着八珍糕来做的?你倒是想的周全谨慎……真想不到我霍云活了大半辈子,会败在你这个小丫头的手上……”
霍云一番话让气氛瞬间急转而下,气氛忽然就变得不那么紧张。
诺大的院中,忽然想起了沈元辉清朗的笑声,他双手击掌:“如意姑娘果真本事过人,能让霍师傅心悦诚服的服输,实在让沈某佩服!”
沈元辉发了话,小院中顿时又是一片和乐,郑泽的几位乌落好友纷纷感叹:“只可惜八珍糕尚在,五白糕却毁,实在是可惜了。”
郑夫人笑着将如意拉到身边坐下,语态柔和:“这个倒不必担心,五白糕既然与八珍糕一脉相承,这损掉一味,反倒成全我们能有机会尝一尝如意其他拿手的,哪有遗憾一说?”
郑泽也顺着裴玉容的话对众人说道:“夫人说的极是。沈公子、哲瀚,其实今日本是邀请几位过府小聚,无论是霍师傅还是如意姑娘都是技艺高超之人,比试一事终究只是他们行内人的切磋,于我们而言,有口福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郑泽将气氛带的更加活跃,哲瀚和几个好友并同沈元辉在内,都笑了起来。
然而这场斗食却并未有个结果,如意虽说出了八珍糕和五白糕的由来和秘方,可五白糕已经被泡烂,霍云的意思,是若想得出个明确的结果,就再费些时间重做一份,就在郑夫人张罗着下人快去准备食材好让如意再做一次的时候,如意却将目光落在了院中用来吃茶谈天的石桌之上。
因为众人都在此等候,是以石桌上布了些瓜果盘,而石桌上除开有茶水,还有几只其他的杯子。
哲瀚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是有本事,对她也格外的注意,见她望着桌上杯中之物,遂笑着问道:“姑娘可是在看这个?”
他所指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杯鲜奶。
如意记得从前在估计上看到,古代应当是鲜少有鲜奶的,她来到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过有鲜奶,可如今这石桌之上,当真就是一杯鲜奶。
郑泽见她目光落在鲜奶上,便主动解释:“如意,这是哲瀚那里的特产,他们乌落处于大周边境,牛羊皆可产奶。”
裴玉容以为如意不曾见过这个东西,也笑着说道:“哲瀚说了,这是顶好的东西,他一路带过来,还要想法子保持新鲜,所以能在这里尝到,是十分稀罕的。”
哲瀚快人快语,听了裴玉容的话,当即露出几分遗憾和委屈:“难为我一路护着它过来,没有坏掉,可你们却死活不喝,罢了罢了!下回我也不用热脸贴你们这个冷屁股!”
裴玉容和郑泽脸上皆露出几分歉意,裴玉容更是微微福身:“是我们没有这个口福。”
香芝刚才走开了一阵子,并没能尝一尝这个东西,此刻她趁大家谈话之际悄悄摸起了自己面前那一小杯,喝下一小口。
“呀!姨娘!”服侍香芝的丫头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只见香芝手里还握着个装奶的杯子,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捂着嘴,正一下一下的作呕,她又急又羞,却忍不住那股子腥味儿泛起的恶心,一声一声的“呕”在这个安静的小院儿中格外的响亮。
郑泽的脸色已经黑了,倒是哲瀚,哈哈笑了两声,摇着头将自己面前的鲜奶一饮而尽。
裴玉容给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便称姨娘是早上吃了冷东西,胃口给吃坏了,想要将香芝带下去。
香芝看着郑泽的脸色,又哪里敢走?留在这里她好歹还能找个机会将功补过,要是得罪了这位客人,她就多说几句好话,要是就这么走了,回去的忐忑劲儿就能让她今天一整天都坐立难安。于是,她立马强忍住那种呕吐感,一边眼中溢出的泪花,一边细声说着自己没事。
香芝这么一闹,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哲瀚的豁达让如意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她走到石桌前,笑着问哲瀚:“可以让我尝一杯吗?”
哲瀚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见她有意令自己不那么难堪,立即拿出了剩下的鲜奶。裴玉容见状,立即让人添上两只被子。哲瀚给如意和霍云都倒了一杯鲜奶,霍云端起,一口气喝了下去,微微皱眉。
哲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如意一人身上,裴玉容有心小声提醒她:“这东西腥得很,莫要一次喝太多。”
如意只是对众人微微一笑,端着鲜奶一饮而尽——唔!果然很纯!
如意的反应令在座几位都十分意外,沈元辉端起自己的鲜奶,将被子于手中把玩:“这东西,乌落进贡于大周之时,我父亲蒙受圣恩,也曾得到些赏赐,即便我曾饮过此物,也不甚习惯。”
哲瀚满不在乎:“沈公子,我们乌落人可是从小就喝这个长大!比起你们中原这些文弱书生可是强上百倍!”
沈元辉的脸色微微一变,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就在郑泽想要圆一圆场的时候,如意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其实,身在中原,对不熟悉的味道多少会有一些抵触,正如哲瀚你来到这里,一定也有吃不惯的菜是不是?”
如意的话深的哲瀚之意,他连连点头:“我不喜欢冬瓜!”他说话的样子十分坦率直白,甚至有些可爱的样子。
如意将手里的杯子放到石桌上:“受气候地域影响,不同地方的人饮食上的喜好本就不同,没有什么好比的,也没必要因为饮食上的习惯不同而生出些隙罅。大周不习惯饮用鲜奶,可是并不代表这鲜奶不能以一个大周人喜欢的模样出现在宴席之上。”
如意的一席话令所有人都来了兴趣,连霍云都有些不懂:“你可是想将其入菜?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这味道实在腥得很,即便是做成糕点,我此刻也不一定能做出什么好的来!”
如意望向哲瀚:“不晓得哲瀚带了多少鲜奶过来?今日是郑公子宴请各位,若是各位不嫌弃,就让如意以鲜奶入菜成一桌宴席,既不辜负哲瀚的一片心意,也令我大周之人真正的领略到这鲜奶的精髓之处!”
哲瀚的眼睛都亮了:“有!还有一些,此刻应当已经在郑家的冰窖里!”
如意大悦:“有冰窖更好!郑公子,可否借您的冰窖一用?”
郑泽自然应允,他目光含笑:“看来今日我们当真是有口福了!”
正是艳阳高照之时,郑府小院中的温度渐渐升高,郑泽作为主人家,将一众宾客引至了偏厅中饮茶。
男人们要谈事情,郑夫人自然就带着香芝一同离开。她心中十分好奇如意要如何烹制那些满是腥味的东西,遂带着香芝到了厨房想要瞧一瞧。
哪晓得她们过来时,厨房门口已经站了一层又一层的下人丫头们。香芝还是有心在这个姐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此刻见到下人们这么不守规矩,立即厉声呵斥:“都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新抬的姨娘是个乡下丫头,没有见识庸俗无比是整个政府都晓得的事情,可是奈何她正受着宠,下人们也少有敢和她对着干的,香芝自从嫁来郑府,越发的喜欢这种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见到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她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对着裴玉容邀功似的道:“姐姐,咱们进去瞧瞧吧。”
裴玉容淡淡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朝厨房的大门走。
然她们还未走进厨房,就已经闻到了弄弄的奶香味,此刻的奶香味早并不似先前她们闻到的那样带着腥味的,相反的,似乎是香甜香甜的!
如意正在厨房中忙着,一边的下人帮着生活洗盘子,看着那些古怪的做法,一个个除了瞠目结舌的看着,连忙都帮不上。
见到郑夫人和香芝进来,如意笑着道:“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以开饭了。”
郑夫人微微颔首,对香芝道:“去张罗一下,准备开席。”
香芝觉得裴玉容有些把自己当丫鬟使,自己对她也算是毕恭毕敬,可她却半分热脸也不曾给,就晓得成日对着这个何如意笑嘻嘻的,摆明了是给她难堪!
香芝气的直拽帕子,对着身边的丫鬟就是一阵嚷嚷:“耳朵聋了吗?没听见准备开席吗?还站在这里干啥?还不快去!”
丫头吓了一跳,立即去张罗开席。裴玉容淡淡的看了香芝一眼,冲如意点点头,带着她一起出去了,如意看着香芝的背影,目光微微一寒。
裴玉容到了偏厅,还未开口,香芝已经笑着迎了上去:“爷,都已经准备好了!”
郑泽将香芝虚搂住,目光却是望向裴玉容,裴玉容略显嘲讽的看一眼郑泽,向众人微微一福礼:“各位都是外子请回来的好友,我本该一同作陪,奈何今日身子身感不适,望各位见谅。”
哲瀚和郑泽是好友,另外几个乌落的商人都是以哲瀚马首是瞻,沈元辉和霍云自然也不会多有介意,反倒纷纷表示是自己叨扰了,裴玉容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由丫鬟们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小院。
正妻走了,香芝理所应当的代替了她的位子。郑泽目光微微一暗,很快就恢复正常,领着宾客去了饭厅。
一行人行至饭厅,大大的圆桌上已经放上了好几碟菜,无需走近,那浓浓的奶香已经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
哲瀚眼中光芒大盛,待郑泽领着他们入席之后,如意才缓缓从厨房来到饭厅。
哲瀚一瞧见她就忍不住离座将她拉过来,他本就没有那么多多余的礼仪,此番看着一桌美食飘香,他好奇得不得了!
沈元辉显然也十分有兴趣,见到如意过来,开口道:“原本以为如意姑娘将那鲜奶取了去,也是做成些汤汤水水,却没想到菜色这般丰富!我父亲每每与人做菜,每一道菜皆是有些名堂的,不晓得如意姑娘这些菜肴,可有什么名堂?”
如意不显山不露水的和哲瀚拉开一小段距离,先请了他入座,这才站在一边一一介绍:“因着食材和烹制工具的限制,如意做的并不多,大致是不够一桌宴席的菜色数量,不过胜在每一样的分量多,吃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出语轻快,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哲瀚是最为期待的,他夹起一片馒头片轻轻一嗅:“这馒头加了鲜奶!?”
如意不再卖关子,开始一一介绍:“哲瀚夹的是我准备的第一道主食,鲜奶馒头。第二道主食,是鲜奶锅贴。菜色上依次是虾仁炒鲜奶,鲜奶土豆饼,鲜奶鸡蛋羹,脆皮鲜奶,甜品准备的是鲜奶雪蛤膏和鲜奶焦糖布丁!”
她一席话毕,桌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一桌人当中,对美食最有发言权的当属沈元辉,此刻,连他的脸上都露出几分不解:“如意姑娘的菜色……果真是闻所未闻……这个脆皮……是肉皮吗?虾和鲜奶皆有腥味,这二者合一,难道不该腥上加腥?雪蛤膏我倒是晓得,布丁……是个什么?难不成是布匹?”
沈元辉的问题也是众人的疑惑,如意微微抬手:“说那么多,不若各位先尝一尝。
即便她不说,一桌子的人也忍不住了!哲瀚最不讲客气,夹起一片奶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其余众人也不与他计较,笑着摇摇头,开始动筷子,香芝没有见过世面,就等着郑泽给她夹菜,可郑泽夹了一块虾仁入口,咀嚼几下,整个人顿时仪征!
不只是郑泽,吃下这桌菜肴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称之为——惊叹!
鲜奶馒头软香味美,脆皮牛奶外焦里嫩,虾仁炒鲜奶滑嫩可口,鲜奶土豆饼酥软适中,鲜奶鸡蛋羹更是爽滑无比,轻轻一抿便可下咽,实在是极致享受!
不得不承认,这一桌子的鲜奶食物,全然没有了它原有的腥,而是让品尝者真正尝到了奶香的味道,尝到了各种精髓!
香芝在一边已经馋得不行了,偏偏郑泽许久不给她夹菜,香芝实在忍不住,伸手用勺子在那一小盅鲜奶鸡蛋羹里舀了一小勺,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碗里送。
“何姨娘。”如意冷不防叫了香芝,香芝本就有些紧张,结果手一抖,一小勺蛋羹“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再次引人侧目。
如意嘴角含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蛋羹烫嘴,小心为上。”
香芝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失礼,郑泽的忍耐程度终于到了极限,当即冷下脸来:“阿福,姨娘看着不大舒服,你带着她回后院休息。”
香芝还想说什么,却在遇到郑泽微寒的目光时,生生的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她站起身,狠狠地瞪了如意一眼,不甘不愿的回了后院。
香芝离开后郑泽有心邀请如意一同入席,如意婉拒,继而送上了最后一道焦糖布丁。
q弹的布丁被揭开盖子的那一刻,桌上的一众男人皆愣了。
霍云是做糕点的,可却也没见过这个模样的糕点!他拿着筷子戳了戳,那糕点竟凹下去一块,他一松,那东西就竟又扭着身子弹回了原样!
这……霍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望着如意的眼中充满了惊叹。沈元辉沉默着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望着如意的目光越发幽深而有深意。哲瀚和他的同行好友则是被这一桌鲜奶美食彻底迷住,除了吃什么也没顾上!
如意不卑不亢的回望,胸有成竹的气势中带着淡定自若的气派,此刻她站在那里,任谁瞧进眼里都不会觉得她默默无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光芒堪比日月清辉!
这一次的比试,如意的五白糕最终未能成形呈上,可她那一桌鲜奶宴,足以震撼全场,让霍云输的心服口服。
这当中,最为兴奋的就是哲瀚,他觉得如意为他长了一个大大的脸,不断地说着即便是在他们乌落,也不曾有人做出这么美味的鲜奶宴,他恨不能将如意捆吧捆吧直接带回乌落,这样他们就能每日吃到那样美味的食物!
郑泽将如意护在身后,将一干觊觎统统给挡了回去,一边沉默已久的沈元辉打趣他:“如意姑娘可是你的什么人?你将他挡在身后,可得有些由头啊。”
郑泽笑而不语,那呵护的姿势却是没变。
如意这一桌鲜奶宴,令所有人都极为满意,郑泽有心留下如意令她与沈元辉多处一些时候,可如意却在午饭用完之后准备告辞。
不说郑泽,即便是沈元辉和哲瀚都希望她多留些时候,最好留到晚宴,可如意却以家中仍有姊妹等候为由一一推拒。
哲瀚最先露出失望的神色,一个劲的强调他下回过来,如意一定要招待他!
这样爽朗的人,如意乐的结交,遂应了下来,总算让他消停。之后她也不再耽误,她将事先预留出来的一部分鲜奶料理打包装好,又另外装出一份,问清了下人,亲自给裴玉容送去了一份。
见到如意过来,裴玉容有些意外。如意将所有的菜色都给她送了一些,虽然晓得之后她要是想吃,定然会有下人准备,可她还是忍不住亲自送过来。
事到如今,即便如意不解释,裴玉容也是晓得了她和香芝的关系,如意觉得这个样子有些尴尬,可裴玉容却显得从容多了。
“郑夫人,香芝是我的姐妹,我……”
“如意。”郑夫人忽然打断她,她浅尝了一口雪蛤,笑着点点头,继而道:“你早该告诉我你和香芝的关系的。”
如意微微一怔,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裴玉容又尝了一口,神色间皆是满意:“若我早晓得你这样了不得的小厨娘与香芝是姐妹,我倒想劝阿泽将你纳进来了。”她似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妥:“不对,你这样好的姑娘,应当明媒正娶,你若是不介意,我大可让阿泽明媒正娶的将你迎进门。”
如意终于明白,郑夫人兴许是会错意了,她赶忙解释:“不不不,郑夫人,如意并无意于郑公子。只是……只是担心你误会……其实郑公子和香芝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晓得。”
裴玉容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她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恢复正常,起身缓步踱至屋中的一处盆栽,一双素手轻抚着枝叶:“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给我解释这个。其实,我倒是无所谓,这些年,我常年留在卞京,不方便与他一同走南闯北,他落户东桥镇,我也是前阵子才被接过来。他奔波劳累,我却无法时时伴随,若能有一人在他劳累的时候添衣送茶,我也不至于心中不安。”
她缓缓转过身,拉住如意的手,亲昵如亲姐:“来到东桥镇,我也不晓得能做些什么。往常在卞京还能人的一两个手帕之交,到了这里,即便出一趟门也不晓得能做些什么。倒是上天怜我整日无趣,叫我遇到了你,你这厨艺实在是了不得,若你有空,多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能跟着你学上一两道菜,也不必整日那么无趣。”
裴玉容这么既来之则安之,让如意有些为她不值。可如今她自己都认了命,她的不值又有什么意义呢?
古代的女人就是这么悲哀,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女人一旦有个什么不妥之处,便是离经叛道伤风败俗。
这个郑府再呆下去也没什意思,如意随意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霍云此次来到东桥镇要与东桥镇的厨娘一较高下的事情,已经在业内传遍,不少行家就等着看这次比试谁更厉害。是以郑府这边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观战的内线一层一层的向外传播开去。
舆论的力量总是这般可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一传十十传百之后变成狂风巨浪!对于霍云如何带这八珍糕落寞回城,何家厨娘又是如何以高端大气上档chi的一桌鲜奶宴却得绝对性胜利,如何凭借一份焦糖布丁让糕点界翘楚霍云霍师傅目瞪口呆,舆论自是有一番夸张描述。
如意出了郑府,迎面赶过来的就是在郑府外头蹲点许久的何远和金玉满堂。
“怎么样怎么样!?”何远一见到她就拉着她问结果,金玉满堂则是一下子瞧见她手中的那个食盒。
如意觉得自己这样有种参加高考刚出考场的感觉,她看着何远和金玉满堂被晒红的笑脸,有些心疼:“怎么站在外面,来了也不晓得进去吗?”
何远一擦汗:“你可不晓得!方才外面那会儿,围了好多人,你们酒楼的老板,就那个李恒才也过来了,可这郑府的家丁也太厉害了,凶巴巴的,谁都不让进,手里还带着刀!”
带着刀?哪有家丁带着刀的!
如意脑中浮现出沈元辉那双深邃的眼眸,可她与他素不相识,今日一别应当不会再见,如意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对他们道:“所以你们就傻了吧唧的站在这里?日头这么大,你皮糙肉厚的就算了,晒坏了我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何远哼哼:“是是是!就你弟弟妹妹最重要!”
如意勾唇:“那可不!”
比试结束,外面如何夸张传言如意不再理会,她带着金玉满堂,坐着何远赶来的牛车,在摇摇晃晃的小路上缓缓朝家中走。
回到家中,吉祥一行人也巴巴的闻着她结果,如意笑而不语,勒令金玉满堂办好桌子,将大食盒里的食物热了热,摆了一桌,虽然凉掉了,也算是个鲜奶宴。
何元吉那边已经干完了活,因着他们格外卖力,全无摸鱼打混,这房子也盖的格外的快。如意自然是招待他们一同上桌吃饭,这么些日子过来,几个汉子早已经和家里人打成一点,也不客气,可是一个个看到那些菜的时候,顿时都有些愣了。
“这都是从乌落带来的鲜奶做的东西,兴许你们吃不惯,若是你们觉得还有腥味儿,我便在给你们做个别的!”因为知道要回来吃,如意格外多做了好些鲜奶馒头,这个东西最饱肚子,味道也好。
不过她显然多虑了,除了大黄,饶是他们从没尝过鲜奶是啥味儿,一桌子的食物还是很快被吃光,金玉满堂最喜欢的莫过于焦糖布丁,简直拈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种弹弹的口感比起小碗糕要更加好,且香甜无比,十分好吃!只可惜他们这里当真是没有鲜奶,所这东西吃完今日,下一回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吉祥和金玉满堂准备收拾碗筷,却见如意拎着从镇上买回来的黄鱼又进了灶房。
灶房里头,如意忙的热火朝天,黄鱼清洗过后去皮刺,剁成泥酱和芡粉细盐混合搓揉成面。吉祥好奇的问:“这是要做鱼糕吧。咋和你上回做的不大一样啊?”
如意揉着面:“这回不做鱼糕,做鱼面。往后你们晌午就可以吃这个。”
鱼面?吉祥又长知识了,跟在一边学着。
鱼面不同于别的面食,须得擀成博饼状烘晒六成干,切条之后再烘晒至全干,这样方能食用,易储耐存,虽为之鱼,然食无鱼味。
如意做好这些,跟吉祥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这鱼面接下来要如何烘晒,如何才算六成干。等到吉祥一一记下了,她又开始撸袖子做晚饭。
吉祥见她一直在忙,忍不住劝道:“休息休息吧,回来了就脚不沾地的忙,你还想吃啥!?”
如意正在剁肉:“大黄和那个人还没吃呢!”
一提及那个人,吉祥一边看着如意一边和她说话:“如意,这个程公子都在屋子里呆了一个半月了,也就咱们推房子的时候,让元吉把他搬到了火笼屋他才出来见了见日头,你说他会不会憋坏了!?”
如意也很嫌弃:“不止啊!他还不爱洗澡不爱换衣裳,你看他那身月白袍子挺像回事的,要不是逼着他,我看他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
吉祥却很同情他:“兴许是他从前金贵惯了,元吉的衣裳他不怎么穿的惯……”
“我小时候……连一碗饭都吃不上……”不知怎么的,如意的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连吉祥也觉得他一看就是一副金贵模样,可他为什么说自己连一碗饭都吃不上呢?他总不至于是为了一碗饭诓她们吧……
如意摇摇头不再想那么多,专心的做好了两碗肉丝炒饭,分了大黄一份,给那个男人端了一碗。
终于等到自己喜欢吃的食物的大黄对着自己的碗口欢快的吃了起来,可是等了一个晚上饿的不行的男人却明显的心情欠佳。
如意坐在床边,看着他手里迟迟未动的炒饭,无力扶额:“您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挑食的毛病呢?”
江承烨放下手里的饭碗:“今日战果如何?”
如意看着他对炒饭似乎没什么兴趣,也不管他了:“要是我败了,你今晚就该喝稀粥吃咸菜,哪有功夫给你专程做一碗炒饭啊!”
专程……
江承烨的神色缓了缓,只是意志依旧坚定:“有鱼更好。”
如意终于在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中感觉到了一份可爱的执着,可是她现在有更大的事情要和他商量:“你说让我的糕点先进入青城,现在我已经有了进入青城的机会,是不是得有个进去的途径?”
江承烨淡淡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你需要的是契机。”
如意摸着下巴:“契机……”她自行琢磨了一番,尝试道:“你觉得现在不是最有利的时机?”
江承烨用筷子挑了挑炒饭里的肉丝,如意立马会意:“鱼面鱼糕,清蒸红烧,任君挑选!”
江承烨微微勾唇:“第一步要做的是……”
如意凑近了几分,认真且诚恳。
“鱼面是什么?”江承烨话锋一转,如意咣铛一声,整个人倒在床板上……
如意与霍云的这场比试,在场观战的人并不多,可是从郑府中流出来的那些夸张描述却席卷了大半个东桥镇,业内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郑府一战,草木含悲,风云变色,霍师傅以一块势单力薄的八珍糕,战败于东桥镇新星何如意的一桌鲜奶宴,惨淡收场。
来的时候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据说回去的时候,乘了一叶扁舟,被夕阳将孤寂的身影无限拉长,横于司明河之上。
这样劲爆的消息,小武自然是会一丝不漏的打听回来跟先生一一道明,封千味摸着小胡子听完了小武的描述,瞟了瞟一边正在执笔埋头画着什么的如意:“那个鲜奶宴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没瞧见你给我们也弄来尝尝?”
如意握着笔皱着眉头想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听了封千味的话,头也不抬道:“唔……我是打包了些,不过回家来你这边不顺路且耽误时间,下回,等下回有机会再做给你吃!”
小武见她一直在埋首在那边,难免有几分好奇,凑过去一看,大惊:“你……你这么早就在给自己谋划棺材的模样了吗?”
如意看着自己画纸中的长方形盒子:“你……你居然觉得这是个棺材?不对啊,就算我要画,最近的也该是给先生啊,我还早得很呢!”她抖了抖手里的画纸:“小武,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个箱子四周都发热?”
小武被问得一脸茫然,摇摇头。
如意很失望的低下头继续想,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啧……难不成做个烤箱这么难?”
与霍云一战之后,如意再一次声名大噪,百味楼又迎来了一波新的客流浪潮。
如意之前还与封千味说改日有机会定给他做一个鲜奶宴尝尝,她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是带着些客套的,只是不曾想过,这句话这么快就能实现。
第二日如意一上工就在百味楼见到了等待已久的郑泽和哲瀚,两人前来是来与李恒才谈一笔生意。
因为如意的鲜奶宴被传得神乎其神,焦糖布丁更是惹人遐想,李恒才准备将鲜奶宴开出一个席来,成为新的招牌酒席,哲瀚是鲜奶的供应商,而郑泽就是个引路搭桥的中间人。
再见到如意,哲瀚很是欣喜,扬言这回一定能够要将她所有的手艺都尝个遍!倘若换做从前,如意自然也就应下了,可自从她听了程叶的那番话之后,心中难免就多了一个想法。
李恒才这个人终究唯利是图城府太深,继续留在百味楼做一个厨娘不是上选,可如果舍了百味楼,她收入的大头也就没有了。程叶说她需要一个契机,可这个契机什么时候才能来?还是说她如今已经在餐饮界有了一定的地位,可以单飞单干了呢?
如意心中打着小九九,却不防身边一个男人靠近,以一个十分温柔的语气和目光对着她道:“你整日这样上下工,从何家村来此,实在是有些麻烦,我已让香芝为你收拾好一间客房,你哪日赶不及回去,就在府中歇息吧……”
如意和香芝其实是同岁,但严格论起来,香芝还是要大一些。如意从不觉得自己和香芝有多么亲近,是以,对这个她好不容易巴上的男人她也同样亲近不起来。可是郑泽却让如意觉得很奇怪,就好比现在,仿佛他与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似的,即便有外人在场,他说话也这么亲昵。
郑泽见她犹豫,笑道:“我既是香芝的夫君,也就算你的一个姐夫,和自家姐夫没什么好客气的。”
姐夫?
如意被他的温柔激的一身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姐夫,姐你妹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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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一点也不想说自己最擅长的还是男男女女谈情说爱的……小白文……
真的好想把男神和厨娘的逗比日常写上个四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