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到东桥镇的厨子越来越多,许多家客栈都已经爆满,酒楼驿站无一不是赚了个大满贯,连大街上的人口密度都在一瞬间上升,如意隔日去到东桥镇的时候,明显就感觉到周遭有许多生面孔,穿着打扮的风格也各不相同。
王有财给郑泽的期限没有多久就该到了,郑泽作坊中材料有限,倘若他拿到了那批木材倒也好说,可如今他既没能抓出幕后真凶,更加被断了货源,已经有些腹背受敌。很快,同如意所想的一样,郑泽四处打探哪里还有货源,很快他就知道了何家村开荒之后,有大批的木材尚未处理。
得知此消息的郑泽立马就赶往了何家村打探李俊其人。
其实这件事情多少有些歪打正着。当初如意的订单中要的是柞木,柞木及耐高温耐腐蚀,但缺点在于太过笨重,所以相比起来,作坊中用的更多的是桐木,郑泽的作坊也不例外。如今的情况,是他连桐木都不够完成那张订单,跟遑论柞木。
如意从王有财那里探得的消息并不多,只是知道郑泽如今已经找上了李俊要将那批木材买回去,看来是想要用这批木材来交工了。
只要郑泽买下了这批木材,三爷开荒的钱可以回来不说,根据如意对李俊的交代,抵了开荒本钱之后的剩余,会交给何元吉,做他保管木材的费用,如此即便是何元吉和吉祥成亲之后,也能有一笔积蓄。
这件事情如意打一开始就是为了坑郑泽一笔,只是没想到因为李恒才的横插一脚,将郑泽逼得更加窘迫,从前郑泽的一双眼睛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而他打的什么主意,即便如意不去猜,也晓得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今订单的事情,大概可以让他忙上一阵子,没时间管其他的事情了。
可是如意不懂的是,王有财的反应,似乎并不是一般的奸计得逞。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喜色,让如意隐隐想到一个词——志在必得!
如意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转而说到了别处,如今郑泽只怕会咬着李恒才,而李恒才更是要将更多心思放在甄选之事上,应当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做别的,所以要趁着他们两边都疏忽的时间,拿到郑泽交出的货,正式开始准备“不夜镇”的事项。
王有财听着如意的吩咐,连连点头。等如意把接下来一段时间大概的进程交代清楚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然而,就在如意走出房间离开香满楼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门大开的声音,一阵熟悉的香气顿时盈满空气中,如意回过头,就见到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一个女人走进刚才王有财的房间,那身紫纱绫罗包裹着的曼妙身躯,以及那双精致秀气的小脚步履轻盈,都让如意一眼认出了这个头上盖着专用给姑娘家遮面的纱巾的女人,就是东桥的花魁,月娘。
她头上明明盖着帕子,却在迎面走来转身要进王有财房间的前一刻顿了顿,头微微偏了偏,似乎是感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如意。楼下大堂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食客,月娘不过停顿片刻,便转身进了房间。
如意隐隐感觉到,她那微微停顿的片刻,纱巾掩盖下的精致容颜上,应当是绽出了一个笑,可这终究只是她的感觉,如意看了看缓缓关闭上的房门,转身离开了香满楼。
走在回去的路上,如意忍不住想起了一大早出门不见了踪影的男人。从她做了鳜鱼,念出那首词给他听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有了些变化。原先总算能从东屋里走出来见一见光,之后又像一只小跟屁虫一样,结果这样的日子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情爱这个东西,可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啊!
如意心里感叹着,难免就有些心不在焉,转过一条街的时候,迎面就和一个步履匆忙的妇人撞上了,两人都是连连后退几步,妇人身边的小丫头连忙扶住她,连如意的样子都没瞧清楚便破口大骂:“你这人怎么搞的,撞坏了我家夫人你赔得起吗!”
入耳的声音很熟悉,如意细细一看,与她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裴玉容!
裴玉容显然也瞧见了如意,旋即斥责了相思几句。相思是认得如意的,立马向如意赔了罪。如意自然不会和相思计较,她将目光落在裴玉容身上,发现她似乎的确是有些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事实上,裴玉容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她几乎连一句闲话都没时间来说,和如意简单的打了招呼便匆匆往回赶。如意目光偏了偏,瞧见了相思手中似乎带着些药材,顿时觉得有些奇怪,郑泽哪怕对裴玉容再冷淡,也不至于让她自己出来买药,可是转眼一想,她第一次遇见裴玉容就是在药堂,兴许是有急事才对。
如意看着裴玉容匆匆离去的身影,想起了上回她到何家村寻她的那一次。在这之前,如意一直对裴玉容的印象不错,在她看来,裴玉容知书达理优雅大方,作为郑泽的夫人,可以说是郑泽为数不多的加分项目,即便偶有病态,可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十足的大气从容。
可是自从和江承烨夜闯郑府见到那一幕之后,如意对裴玉容的看法就变了。从前在如意看来还颇为欣赏的从容大气,都变做了那句无辜死尸之前的冷漠无情。
也许人都有一面是不曾让旁人晓得的,可如意偏偏见到了那样的裴玉容,让她没办法再将裴玉容看做一个让人同情的妇人。那晚她找替死鬼,根本就是在帮郑泽,而后去到何家村邀如意过府,更是让如意警惕万分。
可是今日,她竟然连提都没有提过让她过府一聚的话,究竟是她想的太多还是因为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让裴玉容急成这样?
“这大街上东张西望的,倒也难怪会撞上人啊丫头!”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如意转过头,顿时有些惊喜!
消失已久的封千味忽然就出现在面前,从他身后冒出个头来,那颗头的主人嘿嘿一笑,屁颠颠的凑上前来:“如意姑娘,莫不是不记得我们了!?”
如意说不吃惊是假的,她指着从天而降一般的两个人,好半天都没说上话来!
深林中的竹屋空置许久,再次回到这里,小武自动自发的拿着抹布哼哧哼哧的开始打扫,他擦干净两只矮凳给封千味和如意坐,旋即就去一边开始清理竹屋。
如意还没能从封千味他们再次出现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封千味笑呵呵的拿过她的手搭了搭脉,那挫山羊小胡子依旧辫成了一根微微向上弯曲的小辫子,滑稽可爱的很。很快,封千味收回手,笑道:“数日不见,你倒是过得好,如今脉象正常,气血通畅,指不定教你一招半式就能山上大虎了!”
听出封千味的玩笑话,如意也跟着笑了笑,终归已经熟悉了,言语间也不再那么拘束:“先生说走就走,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好歹是如意的一个救命恩人,若没有先生,如意如今只怕还得卧在床头,最后连一个道别的机会都没给,先生也实在是太潇洒了。”
正好小武煮好了茶奉了上来,给两人都斟了一杯茶。封千味端起茶杯笑道:“老头我就晓得不会离开太久,你瞧,这片刻就又重新见到的人,何必说什么道别的话。”他品了一口茶,乐呵呵的推荐:“尝尝,这味道不错,专程从汴京带回来的。”
如意抬眼看他:“先生离开这些时候,是去了汴京?”
封千味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姿态,神色间都十分自然,他点点头:“不错,京中有些事情,便回去了一趟。”
封千味喝了茶,转而问如意:“我离开之前,似乎是曾让你好好练一练基本功,如今怎么样?可有坚持超过三日?”
如意这倒是被封千味给问着了,她面色微微一赧,坦白道:“不瞒先生,这段时间以来,能静下心为家中人做一顿美食便已经不错了,练功的这件事情,实在是……”
自然是忘得一干二净。
封千味捻着小胡子看了看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意丫头,倘若你执意要做一个厨子,你就该晓得每日练些功夫该有多重要,老头不怕别的,就怕你……日久生疏啊!”
随后四个字似乎是被他有意的拖长了尾音。
如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那尴尬的神情渐渐转为了平静,她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道:“先生莫不是在打趣我?从前那个何如意傻里傻气的只想做一个好的小厨娘,凭借一把大勺让家中人过好日子,那个样子被先生暗地里笑话了多少次?”
封千味微微挑眉,眼中带上了打量,似乎是想看看她这些日子来的变化,而在他看出来之前,如意已经直接向他坦言:“从前如意是这样想,如今依旧是这样想。只不过如今这样想,只能当做一个美好的祈愿,论到现实,总归还是有些出入。”
封千味笑了笑:“听这话倒像是机灵了些,不过老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最擅长什么,就该让这样东西变成保护你的武器。厨娘又如何?就凭你的手艺,就连老头子我走的这段日子都时时想起,瞧着旁的东西都没了胃口!”
封千味这话玩笑成分更重,不过话出口没笑两下,他便严肃起来,语气中竟有些赞同的味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我今日回来,你当真日日苦练埋头做一个勤奋的厨子,我倒觉得是高看你了。不怕说了你不爱听,如今你有这些想法,足以证明你并非一个愚不可及之人。想在这个世道好好地活下去,靠着做自己擅长的喜欢的事情,那是定然不够的,聪明的人,才能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如意在一旁笑着紧紧听训,等到封千味说的累了开始嚷嚷着得尝尝她的手艺解解馋的时候,如意抬手拎着茶壶为封千味添茶:“看来要去办的事情的确重要,连嘴馋都能忍住。倒是不晓得事情办的如何,若是办好了,如意再每日来给先生您做几道好菜,一次吃个够可不比一次解一丝馋要来的爽快些?”
听到美食,老吃货的眼珠子都亮了几分,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心上来几分忧愁。封千味看了看起色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的如意,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物,他清了清喉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上回你将你的一个远房亲戚放在我这里,不过我因为要事在身,他要走我也没有留住,倒是不晓得他的伤势如何了?”
封千味提及江承烨,如意怔了怔,想到了他那日回来时候的狼狈,可即便那么狼狈,手里还提着鱼肉,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连语调都变得温柔而无奈:“他根骨好,那些伤好的也快,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
如今?封千味眼珠子一瞪,脱口而出:“他还没离开?”
如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猛地望向封千味,封千味自知失言,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啊,你说他是你的一个远房亲戚,老头我走了也有个把月了,他竟然还赖在你家,我倒不晓得一个远房亲戚串门子竟能逗留这么久的……可真是个厚脸的远房亲戚啊……”
如意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干:“大致……说不准哪一日就回去了……”
封千味虽说是个单身汉老头子,可他毕竟也是个本领高强的老头子,年轻时候谁能没几桩风流韵事?他离开之前就成瞧出江承烨不同寻常的反应,如今再结合如意的神态一看,呵呵……
封千味摇摇头,真是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封千味兀自感叹着,并没有发现自己这番神情被如意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封千味这才挑起另一个话题:“东桥镇甄选的事情,你大致已经晓得了吧?”
提及此事,如意平静的点点头:“晓得。”
封千味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什么欣喜之色,难免生出几分探究:“可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热衷,莫非……”
如意顺着他的话点头:“我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如今一个东桥镇已经够我慢慢来闯了,更遑论是诺大的天子脚下皇城汴京呢。”
封千味对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这一辈子,荣华富贵有过,功名利禄有过,腹背受敌身不由己身负重担的时候有过,大杀四方随心所欲轻松自在的时候更是有过,如今也算是半个闯荡江湖的人,这天底下有本事的厨子他见得多了,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手中的活儿能给自己带来荣耀,就从这东桥甄选一事的火热便可瞧出,虽说汴京那样的地方,去了的确是凶吉难测,可他一直觉得如意是个聪明的姑娘,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适应,所以汴京一行,对她来说兴许是利大于弊,可她就这样果断的放弃,封千味难免开始猜想。
“不得不说这是个不错的好机会……”他顿了一顿,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莫非是你已经许了人家,就要嫁作他人妇了?”话是这样问,他在心中却是将江承烨那个臭小子骂了个底朝天!
这个臭小子!难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不晓得嘛?自己要作死也就算了,何苦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他范险的?这个臭小子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还是如何?他府中那位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他若是要了这姑娘,是准备将人带回去受罪还是扔在这里不管?
无论哪一种,封千味都要骂一句娘!
如意听不到封千味的心声,只能从他的神色上判断出他的确是有些奇怪。在竹屋中坐了片刻,如意得知封千味近几日不会离开,也就准备告辞回家,改日再来。封千味也没厚着脸留她做饭什么的,挥挥手放人。
如意揣着心事回家,到家的时候江承烨已经回来了,他依旧是坐在东屋的那张床榻上,借着床边的窗户透进来的光,正拿着王秀才的盗版书百无聊赖的翻动,见如意回来了,他那张好看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随手就将书扔向一边,往一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
如意笑着走过去,人还没挨到床板,就被一阵大力拉了过去,撞进了江承烨的怀里。他今日穿的是买来的另一件衣裳,即便是高仿货,穿在他身上也能穿出俊美绝伦的贵气来,如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舒了一口气,仿佛人都变得轻松舒畅了:“你猜我今天瞧见了谁?”
江承烨把玩着她黑亮的长发,淡淡道:“见到谁都好,按时回来就行。”
这样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又有了变化,仿佛是解决了什么事情般,言语间都变得轻松起来,她忽而笑了笑,转身凑到他面前。江承烨只觉得少女甜美的气息在她触手可及之处,那神色间都不经意的多出了一份柔情,紧接着,他听到她平静的问:“我的你不想知道,不过我有些想知道你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哪里……”
江承烨垂眼看了看如同一只八爪鱼一般趴在自己胸口的女人,笑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就这么想知道?”
如意很坦然的点点头:“的确是想知道,不过我想是一回事,你说又是另一回事。你大可放心,我不过随便问问,即便你不方便说我也不会同你置气的!”
如意说这话的时候模样神态都十分认真,江承烨将她搂着,双眼微阖道:“我不过是去找了几位故人叙叙旧,这不没说两句话便回来了么。你倒是看的紧,就这么怕我跑掉?”
江承烨是闭着眼的,说这话时,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他说完之后就等着身上的女人一顿张牙舞爪,可是他等了很久,如意都没有反应,江承烨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身上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
江承烨觉得好笑,可是动作却比他下一根极其危险的银针时还要小心翼翼,他下了床,轻手轻脚的为如意脱了鞋,就将她放在了东屋的床榻上,扯过被子将她盖住后,江承烨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莫名一动,再次脱了鞋上到床上,挑起一个被角跟着睡了进去。
她晚上似乎真的没睡好,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睡得深沉,只是在江承烨躺进去的时候,她嘤咛一声,像一只小陀螺一般滚进了他的怀里,继而抱着他继续睡。
江承烨终于再次领教了她的睡相,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万不可让她有机会和别的男子独处而眠,一边又伸出手同样的揽住了她,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美好,双双睡了过去。
江承烨的敏锐度很高,在王府的时候,下人不过刚刚跨进他院子,无论他在做什么,都能警觉起来。可也许是因为何如意就在他怀中,静心享受着这一刻美好的江承烨第一次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毫不夸张地说,这一觉应当是他从流浪之后到现在睡得最为安稳的一个觉,外面有什么声音他都听不到了,全身的感官和注意力,都在怀中女人的香甜气息中一并入眠。
只可惜,两人是安安静静的相拥而眠睡过去,却没能在同样美好的时候一同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欣赏对方一觉醒来最为慵懒的模样。
当王凤娇的声音划破东屋的时候,江承烨几乎是本能的静坐而起,抄起一边的“王秀才的命根子”照着王凤娇就把书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哎哟”一下,那书上承载的力道太过凶猛,王凤娇整张脸都被甩歪了,连连后退几步,最后被谁给扶住了。
江承烨比如意要先清醒过来,他看了看一边,吉祥他们都不在家,连金玉满堂都没看见人影。东屋里面,何老二何老三两家,除了老二家已经出嫁的香芝和老三家的何柳儿不在,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何婆子手里是一只篮子,诺大的篮子里放的几只鸡蛋都能欢快的在里面打滚了;另一边王凤娇也提着一直篮子,里面放着些红枣花生什么的。
江承烨看了一眼大致就晓得他们为什么会过来了,而此刻,如意也醒了。猛地看到这么多人,她也是吓了一跳,可是再一看他们的行头,就很快猜到平日里不甚接触的两家人为什么跑过来了。
王凤娇的脸被江承烨飞出来的书狠狠甩了脸,此刻火辣辣的疼,也因为退后几步时扯到了身上不知道哪一根筋,顿时浑身都扯着疼,多喘口气都疼。发现如意正冷冷看着她的时候,王凤娇第一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学起了李秀娥的欲言又止。
可王凤娇不说话,并不代表没人敢说话了。何婆子这段日子可算是憋足了气,她就想不通,凭啥另外两家能过得好,她就过不好了,想着也给柳儿找一门好亲事让她嫁出去,家里能沾沾光过得好,可那个死丫头如今像是见不得她这个奶奶似的,早晨才将将跟她说了成亲的事情,她就拿翘跑掉了,一个二个都不听她的话,何婆子快气炸了,而这份火在来到老大家,想借着吉祥的亲事跟老大家把关系打好,却看到如意和一个男人搂在一起睡觉的时候猛地爆发!
哪怕她过来和老大家搞好关系,可打心底里,她觉得自家日子开始过的糟糕,就是从如意这个小蹄子开始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的!什么厨艺好什么本事高!?呸!看着这模样,决计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此时此刻,看着如意从男人的怀里坐起来,一副骚样儿,何婆子觉得自己简直站到了道德伦理的制高点,指着床榻上的人就骂:“好你个何如意,什么不学,尽学你娘那套骚狐狸的本事。你你你……你在干啥,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啥!?大白天的你们一男一女的,又没成亲,对对对……这个男人是谁?你们咋睡到一起了?何如意,你可真是丢了我们老何家的脸!你这个不要脸的……”
“骚狐狸”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江承烨已经捞起床头的一盏茶杯将其飞了出来!不同于书本那样响脆的一声“啪”,这茶杯结结实实的打在何婆子的肚子上,将何婆子说话的那口气给硬生生的抽了回去!
其实,这几日如意想着江承烨的事情,一直没能睡好,如今秋高气爽寒冬未置的天气,连太阳都是暖暖的,她这一睡就睡得沉,醒也醒的不易,哪怕看一眼就晓得他们为何而来,又为何而怒,就是架不住脑子在清醒和混沌间犹豫挣扎,等到江承烨第二次发射,那茶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破碎的铮响时,如意才算真的清醒过来。
她看了看有些凌乱的被褥和面无表情的江承烨,又看了看眼中尽是鄙夷责备的两家人,淡定的清了清喉咙,道:“唔,你们来的正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君,程叶。”她扭过头望向程叶,伸手帮他把凌乱几缕到额前的发丝拂开,笑道:“这是我二伯三伯还有婶婶和奶奶们。”
介绍完了,她笑着看了看两方人,似乎完全没有被捉奸在床的自觉性:“你们相互认识认识吧……”
何柳儿和同村的小姐妹买了新的胭脂水粉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家里的人,她喊了两声,没人应她,又喊了两声,屋子里才穿来了小福寿的声音。
“姐,爹娘他们都去大伯家里了。”小福寿正在午睡,被吵醒了居然没有什么起床气,乖乖的一个人穿衣服,可他没找到自己的裤子在哪里,遂小声地问何柳儿:“姐……你能帮我找找裤子吗?”
何柳儿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给她找裤子,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糟了!爹娘他们要发现了!要是他们知道了程公子,就相当于帮着如意他们把事情给定下了!不!绝不可以!”
小福寿没找到裤子,光着腿爬下床来扯何柳儿的衣裳:“姐,我的裤子放到哪里了!?”
何柳儿原本还呆呆的站在那里,这会儿被小福寿一扯,她也如梦初醒,忽的伸出手将小福寿往边上一推:“别烦我!”说着,人已经出去了。
等何柳儿感到如意这边的时候,还没进门,她就瞧见吉祥、章岚,一边还跟着何远他们,一行人往家里去了。何柳儿的心凉了一半,等她走进屋,瞧见奶奶和娘他们站在堂屋一侧,如意毫不避讳的将江承烨的手臂挽在手里的时候,另一半的心也凉了。
何婆子就像听天方夜谭一般瞪大了眼珠子:“你说啥!?你们已经成亲了!?啥时候的事情!?我咋不知道!?”
她声音又粗又大,一句句落到何柳儿的耳朵里,顿时就化作了无数的利剑,直直的刺向她的心——何如意!又是何如意!果真什么好处都要让她捡了去吗!?
何柳儿低着头走到了李秀娥身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红了。可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江承烨,祈盼他能看她一眼!
如意自然晓得何婆子大概又想在道德伦理上给她来一顿唾骂,说不定择日出了大门就要在村子里处处口水,无一不是针对她身为女儿家的德行,这样想着,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江承烨挽得更紧,言辞间毫不退让:“奶奶,您这话说的还真是好笑。咱们如今可是两家人,两家人没必要说一家话。我和程叶都不爱热闹,自家人关起门来吃顿好的就成了,何必弄得大张旗鼓的,多累啊。”
如意的话震惊的不只是一个人,吉祥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你们就成亲了?咋这么快啊!”
何婆子立马从吉祥的话里听出来端倪,眼珠子一瞪:“你也晓得!?你早就晓得如意和这个男人来往了?”
如意怕吉祥说漏嘴,立马接口道:“没错,我的确是早就和程叶来往,可我们也从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今日我们成了亲,一起睡一睡天经地义,奶奶您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今天成的亲?你唬谁呢!?八成是你们两个狗男女在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婆子有点咬着不松口的感觉了,如意看了一眼淡定的江承烨,一咬牙,豁出去了:“哪有胡说,婚书都给里正拿去盖印了,奶奶你要看我也不是不给,可我们虽不摆酒席,这成亲的随礼钱,还请奶奶准备好,这看了旁人的婚书还不随礼的,只怕来年有灾劫!”
如意一副笃定的模样,倒真的将何婆子说的有几分不确定了。如意要找谁做夫君她根本不在意,可他们今儿个来就是要给吉祥送东西搞关系的啊!原本以为抓住了何如意的把柄能叫她在村子里名声败坏抬不起头来,可眼见着她要是再弄出一份婚书来,那可真得随双份礼了!
要不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她才不会过来,现在很显然关系更坏了,万一一份礼变成两份,那可不亏大了!?
何婆子当机立断,一脸嫌弃:“得了吧,瞧了你的婚书,我还嫌晦气!啥破玩儿,走了走了!”何婆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走,李秀娥挺着个肚子,一直没敢说一句话,见到何婆子走了,她也让何老三扶着她跟着一起走了。
王凤娇今天之所以回来,跟何婆子是一样的原因——上回她莫名其妙的得了那种怪病,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大夫,诊金却贵得不行!要不是那个样子实在是太痛苦了,王凤娇说什么都不会出这笔钱。之后她找香芝要了钱,却没想到香芝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让他们自己变卖家里的东西,他们无法,只能把家里值钱的和当初香芝的嫁妆给卖了些,总算是过了这一劫。
然而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凤娇因为香芝的缘故,如今早就享受惯了那种大手大脚的生活,她也让何老二去郑府找过几次香芝,想要点钱,可郑府的下人回回都说何姨娘不在!次数久了,王凤娇也就断定何香芝女儿算是白养了!
看着何婆子来讨好老大家,王凤娇虽然百般不愿意,可她更不愿意重新过苦日子。听说何元吉因为如意的关照,开荒赚了钱不说,守着那堆木头居然也能赚钱!想来想去,还不是因为他和如意关系好!他要娶的是如意的姐姐!
这么一想,王凤娇也跟着来了,结果很显然,何婆子这个猪队友非但没把关系搞好,还越闹越僵!往后还怎么指望从如意身上弄好处!?
看着愤愤离开的何婆子,王凤娇低骂了一声,也跟着回去了。当然,她带来的那筐东西,同样没留下。
找茬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如意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真专情还是假迟钝的江承烨,伸手捅了捅他,示意他看一遍。
江承烨顺着她的指示望向堂屋一角,就见何柳儿一直巴巴的看着他,目光因为他看过去而更加热烈了几分!
他终于看向了她!何柳儿内心万分激动,她就差冲上去抱住江承烨一顿倾诉衷肠,可在她还没有付诸行动之前,江承烨已经微微皱眉,一脸不解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们已经走了……”
噼里……啪啦……何柳儿的一颗痴心,就在这句看似平淡,实则如利刃一般的话语中碎了一地。她甚至是红着眼睛走出院子的,她刚一走出来,就听到了章岚乐不可支的说:“好你个如意,成亲了都不告诉我们!咱们还帮着你干着急!”
紧接着,就是一番热闹,何柳儿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江承烨低沉的轻笑。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家里走,可只走了一步,她就想到家中连日来对她逼婚的何婆子,步子顿时就止住了。
换一个方向走出好几步,身后的屋子里依旧能听到笑声,何柳儿拽着的那块帕子已经稀烂,她微红的双眼中渐渐染上了妒忌和恨意——凭什么好的都让给了如意?凭什么她回去就要被逼婚,看着娘偏心弟弟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曾答应她的事情都还没有许诺,就和奶奶站在一方想要将她嫁出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小福寿和那个孩子!为什么何如意就不用这样,还能和程公子成亲!?
何柳儿紧紧拽着帕子,抿着唇望向了身后的房子,笑声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可是她心里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
她得不到的,何如意也别想得到!
话分两头,就在何家村的闹剧如火如荼的上演落幕之时,正在重新修葺的连府却迎来了几位客人。
来人抵达连府时,连城煜依旧是看着如意画出的那副东桥镇不夜图出身,直到身边的人禀报:“三爷,外头来了一些人,说有重要的事要见你!”
连城煜连眼珠子都没转一转,若是谁有时都要见一见他,那他便没法子有闲暇时间来赏画了,他伸手拂了拂画面,仿佛是在轻轻地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冷道:“既然说不出来头,自然没必要见。”
禀报的家奴似是默了默,旋即从袖中摸出一片飞刃递给他:“三爷,来人说您瞧了这个自然就明白了!”
连城煜微微挑眉,转过头一看,当真是怔了一怔。飞刃是用上好的玄铁打出来的极薄的一片,侧面的身上还泛着寒光,这样一片飞刃到不罕见,可它偏偏有些眼熟,似乎是和当日夜闯连府的黑衣人放出来的飞刃,一模一样。
连城煜缓缓收了画卷,吩咐道:“将人请到偏厅,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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