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全是汗的趴在地席上,虽然有些不好受,却不敢抬头,只能老实在那候着,等待宽恕。母亲“嗯”了一声,似乎先定了定神,正yù开口说话,却先听到外面有人大声通报:“太夫人……太夫人!禀……太夫人!刚才隔壁看门的兄弟说,风云侯大人回来了!”
“噢,如何此时才来通报?”母亲的声音威严而庄重,能感觉一个千斤的石头就这般从屋里扔了出去,晃晃悠悠,由内而外得便这般去了,让我甚而想喊一嗓子好让大家躲避。
“刚才小人去解手,让隔壁兄弟帮着看一下,这才一回来,就知道……小的知错了。”外面的人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直到最后没了声息,仿佛真的被砸了,不过我觉着应该伤得还不算太重。
“荆州就这么缺人么,门卫都派不出两人一起?”母亲的声音中有些无可奈何,却还是平静了下来,也宽恕了那个确实有些无辜似乎还被砸了一下的人:“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谢谢太夫人,小的这就下去了。”这个现在明显有种解脱感赶忙告辞并衷心表示要求去继续忠于职守的人就是我们家的门卫,对这次如此重大的错误铸成,既然我再次yù图推卸责任,四处找寻苦主的情况之下,最终他的那泡niào必然要负主要责任。我打算过一会儿扔一把斧头进茅坑里去砸死它,前提是如果我没有被母亲骂死的话,不过似乎我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情了,而且我家的斧头我也不清楚在哪里,更严重的是,我们家到底有多大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曾经睡在哪间屋,从门口怎么走最近,以及这件大屋的窗户和正门在哪里等等,其他的我多半已经没有印象了。
“门闩没开,你如何进来的?”此话一出,便是终于轮到我上案板了。这个问题似乎很难正面回答,尤其是需要回答正确答案的时候。以正当方式解释或称为扯谎起来,不外乎三条“正经”的方案:第一,我自己进了门,然后自己反身把门关上,这里也包括用手关,用脚关,用屁股关等等方式,暂且不提;第二,别人给我开门,进来后,有人关了门,也许是我也许是他,但是我忘了,或者不重要而被母亲放过;第三,我本就是从其他门进来的,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或走进来,或跳进来,或者爬进来。但显然这三条一条比一条更站不住脚,第一,门原本闩着,我除非只有一块布那么薄才可能钻进来,相较之下,我认为我撞进来且不出声应该更容易些;第二,在这个屋只有母亲和小孔明,一相对证,我便无所遁形,说其他人,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第三,最为严重的的是,我还真不清楚这个大屋到底有几个门,且这些门都在什么方向上,更不用说哪个门可能是开的。
“我……是从窗户爬进来的。”最终我决定以一个正人君子的身份出场,至少在我看来我瞅着还tǐng老实八交,很像一个乖孩子的,尤其是没办法扯谎的时候。
“哎。”一种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响起,我自知这次教训难得轻了。
其实我应该想到的,既然她是琪姐的妈妈,那么很自然可以想到这个教训人的故事,基本上也是从hún沌之初,盘古开天地,或者三皇五帝之时开始的。大体故事内容就是讲很久或者很近之前,有这样一个小孩子,他可以是很高的,也可能很聪明,甚至可能和我长得很像,进而名字和我都一样的,总之开始他是个很不错的小孩子,但他总是从窗口进家,或是从烟囱回家,或是从狗洞爬回来,于是……紧接着后来或者摔破了tuǐ,或者tuǐ瘸了,或者脑袋摔了个口子以后只能歪着个脖子流口水什么都不知道,也记不起来自己是谁的类似例证,尤以最后一个最为详尽,甚而脑袋的那个地方上的口子,口子的大小,形状和里面的状况,以及最后这个孩子悲惨的命运:他便这样死掉了也描述了出来。我自然不敢顶嘴,只是冲面前的席打了几个哈欠,滴下几滴汗珠罢了。
不过,这汗珠虽都是从额头滴下去的,但既然我是一直趴着的,眼睛都不敢稍抬,那么也完全可以被其他人看成泪珠。所以,我想很可能是这几滴泪珠让母亲在这个孩子刚刚遭遇悲惨经历时,也就是我得汗珠开始挂不住嘀嗒落下的时候,就原谅了我。甚而我记得当时她刚讲到那个小孩子就要死的时候,她忽然发出了哽咽的声音,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就这样生生哭了出来!
这回我真的吓慌了,赶紧靠上前去,却不敢大声,只能酝酿一番,低声细语劝慰起来。“母亲,孩儿知错了,请母亲原谅了。”
却没想,我刚凑至近前,她竟一把将我的头抱住,揽在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我也哭了,我从没有在母亲的怀里呆过。虽然这故事颇为无趣,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出母亲的用心,甚而最后似乎母亲真的太投入了,确实有些太投入了,出乎我的所有意料。
我也知道为何孔明也哭了,我清楚听到了这个孩子的哭声,他可能也想起了他的母亲。只是他的声音忽然沉闷下去,像是被捂住了。我很想知道这孩子的样子,只是我的脑袋还被门g着,我说不出话来,也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忽然母亲又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发现我也正哭得厉害,急忙用袖口替我擦拭,满口却是对我的抱歉:“子睿吾儿,母亲想着伤心事了,却吓着你了。呃,回来你还没看过佩儿吧,哎唷,我这老婆子糊涂了。”
“母亲如此年轻秀美,怎能称为老婆子?”虽然挂着眼珠,但是我已经能笑了,而且此言一出也让母亲笑了。
“这嘴倒是tǐng甜的,快去看……嗯,孔明,怎么趴在这里……哎哟,怎么还哭了。”母亲也还挂着泪珠,只是说到中途,发掘不对,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过去抱过孔明,一番劝慰起来,临末了还扔给我一句,“快去后面吧,早些休息,今儿让佩儿就不要来给我请安了。”
不过我并没能把这条消息给佩儿带去,因为她先来了。
一席步辇——陈武和宋谦抬着——载着她进来的。还是我走时的打扮,只是此刻伊人颦眉以手撑辇,努力掌住自己平衡,整个人却只是软软地坐在自己tuǐ上。还尽力保持常态的她,却用这种绝非常态的方式来见我,只能让我明白她的伤势真的不轻。她看着我,似乎有些jī动,嘴皮虽然只是动了动,眼中滚动的光却将屋内所有的灯火全反shè到我的身上,但是她还是很恭敬地给母亲先请了安,再明知故问地说了一句:“子睿回来了?”但是母亲很快把我们赶走,而且只让我背郭佩走,将那两个也是一肚子想和我这个老大哥说话的人留了下来。
“襄阳今年的夏天真热。”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开了头。
“是啊,你娶了银铃了吗?”她笑盈盈的。
“是啊,最近好些了吗?”我也笑盈盈的。
“是啊,我好多了。”她依然笑着。
我不喜欢这样躲躲闪闪,这样不像我,所以我决定下一句无论她怎么扯话题,我都一定要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服父亲了?”只是她又抢了先。
“是啊。他的鼾声真大。”我也只好再客气一下。
她一言不发。正当我再次决定自己将要主动出击时,她却又比我更主动开口:“我是否还是太自sī了?”
“没有,怎么会?”
“怎么不会?”她这句话似乎不是对我说的,眼神看着地面,说完便沉默了,我说不出话,只好在她的身后用手加紧了些,像是安慰她。
“你这个月(悦)……还好吗?”
“那小妮子还好,只是纳兰把她养得胖嘟嘟的,不知以后会怎样?”
“呃,那就好!”明知她是故意,我却还是说不出什么话。
那夜,我睡不着,一肚子话几乎一句没有说出来,我又怎么能睡着?夜空明洁,窗外明月高挂,将帐幕上印出一片灿烂星河,随风不停在我眼前流动。说到风,入夜的凉风也确能让心中烦躁被少许吹散,显得舒适了很多,原本真该是一幅隽永美景之卷,可慢慢欣赏,无忧无虑。可惜,似乎缺了什么入画,便是美图也不能多赏。
不想再看,便轻轻翻转过身来,只见一双清澈见底仿佛能让一切融化的双眸,就在这月光下的帐幕中闪动,彻底让我失去了方向。我的一切想法都没了,只有身体按着不知何处的动力自己上了去,紧紧抱着她。
我竟又哭了!
今年的襄阳比往常热很多,窗外虽然早就没那么多公jī头子叫了,但天门g门g亮的时候,我还是被热醒了。伊人还在熟睡,我也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便这样在身边慢慢看着她,应该说是欣赏。
我夫人的脸sè不算很好,早晨的她脸有些干涩,还有一些蜡黄,我知道她吃得少,吃的少的人大多是这种脸sè,比如方涵、姜泳。而吃得多的如我之流总是脸sè很好。她的tuǐ则很漂亮,光滑红润的肌肤,嫩嫩地像能掐出水来的桃,没想到和脸sè竟差了如许之多,可偏偏现在出问题的就是这对很漂亮的tuǐ,让我不禁轻叹。她的脚小的可怕,我之所以用这个词来形容是因为我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对小巧玲珑的宝贝能支撑郭佩整个身体在地上行走,我自然会让我的脚去对对,大约是我的一半,我只能叹口气赞叹上苍的灵巧了。不过现时,这一对暂时休息了,而且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太悲情,毕竟她告诉我师娘已经回来看过,说能好。
“能好!”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从师娘的口中出来,便有了分量,我虽不知到底病情到底如何,却也有些释然了,便连当时我所想问的起因,也觉得没什么必要问了,甚而有些怕问,怕问出她一段伤心回忆。我自己还念叨了几句这话“能好!”,却自我感觉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感觉,话还是一样,只是换了人说,便差了很多。不禁嗟叹,数月前,我教训陈武的话,这回却回到我的耳朵里了:“你得有本事!”
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真的不易啊。只说我曾和她言的每日勤练武艺,便没坚持几日,就疏懒了。这日早晨,深觉惭愧的我,便自己在榻上偷偷练开了,以后我还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方法比较简单,我不想nòng出声来,所以我的方式就是用各种方式把自己顶起来,不过没有考虑用一些其他特殊器官,只用了手,开始还用了脚。发现手脚并用太简单,便换作只用手了,先是用双手把自己整个人托起来,这让我明白了平衡的重要和有趣,我必须把手放在腰下面一点,再向上使劲,才能让自己不至于两头luàn翘而能撑起,这样果然比原本的支撑多用了不少劲,有时还得展开我的大tuǐ,免得自己左倾或者右倾,让自己尽量不要朝任何一边摔下去。接着我便尝试各种更难的方法,直到自己再也没法把自己抬离榻面为止。
郭佩比我的那位夫人睡得好很多,其中一个可以作为理由的事实便是她在我旁边随由我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醒的迹象,仿佛我什么声响都没有出似的。
这当然不可能,就凭我那一手粗手粗脚的动作幅度,我拥有极度的自信自己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我必然明白只能是我的老婆能睡。最近我越来越喜欢进行推理了,只是这次推理很是无趣,且没有任何难度。
但是我还是错了。就当我满身是汗,疲惫不堪的躺在榻上喘着粗气休息时。她忽然“醒”了:“子睿,去洗洗吧?”
我知道这个人在装睡,至少在后面装了一段时间,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但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而关切地问:“哦,是我把你nòng醒了吧?对不住夫人了。”
“没事的,今年夏日太热了,天一亮便睡不着了。”
“是啊。今天我得去拜见一下师父,陈哥他们。”
“那是自然,那是应该的。”最后一句说得好慢,但是她还是只说这么多。
我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和她建立起一种我和银铃般的推心置腹,当然有时候我和银铃更像是早已心意相通,没有什么能隐藏。也许是我们两个人都太有礼了,以至于我们总是没有办法把我们想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而只是互相问候,问候,还是问候。我背着她还去看了小亦悦,小丫头果然胖了,我们两个都笑着,看着这个下一代。
于是,我们像一对普通但却很恩爱的小夫妻,只是妻子站不起来,丈夫笑不起来,就这样生活着。
而且至少今天似乎就要这么过了。
师父这天第一个杀奔到我家来,那是一大清早,我刚洗漱完毕,在我还没有为没有先去拜见他而告罪时,他却一把抓住我,仔细端详了我一阵。最终说了一句,“看来银铃娶到手了。”
他没有和我叙说很多,最后只说我学坏了,不知在何时何地学了这么多烦人的礼数。
再迟些时候,王威便被北海领到我家来,他是夜里动的身。他一见面便说,他不放心。我问他,他为什么不放心?他说在这里,他只放心我。我不得不琢磨着,是不是我显得太蠢了所以显得好欺负。
这天的天气对我来说有些怪,虽说日头高挂,旁人皆单衣薄衫,蝉声也聒噪得紧。但早晨还感觉热的我竟感觉有了些寒意,甚而有些心中冷冷。虽然额头上水珠常有低落,可我竟有些不寒而栗,不知事从何而起。
“子睿!”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回来了?”
“子yù?”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我说怎么感觉后背发凉,原来你回来了。”
“哈哈,我有这么可怕吗?”
子yù本在洛阳供职,此时天下hún沌难分,正值朝廷中的状况最紧要时刻,偏巧这个时候,他回到襄阳,绝非什么正常之事。我心中拿定,当时心中发凉定是预兆此事。
不过身后跟着王威,我真的不好与他仔细解说。那地正好在州府衙前,便说一同去陈哥那里叙话。
却没想他却有异议:“不了,我刚被骂出来的。”他苦笑着摇头,俊美的脸上原本的自信消失了,却有着一种犹豫和彷徨,眼光也没了神采,只管低头看着靴下的光景,看了看我,便接着看着下面了,不经意说一声:“你先去见陈哥吧,回头我与你叙话,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陈哥一向和蔼,这番江玮竟被他骂了出来,这事情定是很大。却没想我这里思绪未定,这边王威便给我添luàn:“这位陈大人是否脾气很糟?”说完整个人都有些紧张。毕竟王威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而已,阵仗上即便见得比我们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而这个天下所有的老头们这会儿全在洛阳啰嗦着,不过偏巧唯一的例外便是这衙门内的这个。称陈哥是老头似乎不好,不过和我们差上十几岁,已经让我们觉得这是一段好久远的时光了,更不要说其他方面的差距了。不过我知道了陈哥的事情,他曾告诉我他的故事,在他身为护羌将军时,那段悲伤和仇恨交织的故事。在我的想象中,现在的陈哥应该是很和气、公正和大度的,如果他竟骂了子yù兄,而且子yù兄的出现,着实让我很是奇怪和不对劲,我便觉得此中便肯定有子yù兄的不是了。
我与子yù兄告别,便步入衙门里,所有的卫兵都没有说话,却都是对我一点头便放行了。王威便这样被我带了进来。
陈哥带着会心地笑着看着我,让我更加觉得子yù兄定是犯了什么错事,一打照面,陈哥先发话:“子睿,回来了啊!齐人之福如何啊?”
“兄长取笑了,日子也就这样吧。”我觉得我的话已经算很轻松了,我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词来形容。
“两个弟妹人都很好,别负了她们。不过我相信你不会的,所以,也别伤了自己。”陈哥的话很有意思。仿佛他已经知道我心中之事。
闲话告一段落便是正事,陈哥对王威很客气,被老头子一肯定,王威便不知道东南西北,陈哥给了个差事他便屁颠屁颠地去了。不过还是陈哥心细,让个手下的老兵,跟着他,免得他甚至不知道襄阳里面怎么走。
这个事情一结束,便是我问子yù之事,未想陈哥也想着这个事,却说要我帮忙。这下我才知道子yù那事的由来。
“为情困啊!”最终这个老头子表示了他的不满,便让我想办法,说是我回来的第一要务,并说,如事成,这大功一件我当首功。
我和他想得不一样,我不是指事成我摊不上首功,我是指我根本不相信我能完成这一要务。因为子yù兄的脾气我能不明白么。
这个事情得从江叔说起,当我准备总结时,必须认定江叔是个有一些矛盾的人作为前提,这才能给子yù兄定下一个框架。开始,他似乎总要保护子yù兄,仿佛他嫩得随便人一碰就破般,八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以我六岁开始逐渐成为横行襄阳到处打滚的小恶霸的阅历,第一次见他之时,我甚而以为他新搬来襄阳的。而后来,由不遗余力让子yù兄学这学那,任由他儿子随我们胡闹。老师出任州牧以后,更是鼓励他建功立业,我打汉中之时,江叔曾亲自在路上拦着我让我带子yù去,不过,也让我关照着别让他出事。当时我没注意,今日想起来,才真是奇怪,我甚而能感觉似乎他把子yù看得非常重,重过一切。而且他和老爹那一段莫名其妙不为人所知的故事,以致我到现在都一点都明白不过来。但是在这样的总是有些矛盾和不解的关照下,子yù兄却硬气得紧,一杆子走到底,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这上面和我的脾气有些相近,但是却和江叔的脾气差得远了。江叔年轻时,很可能也是这般性格,这从江叔一身武艺便可推想当年那个作为父亲麾下武将的江将军是何等英姿勃发,我还能记得十几岁时,被江叔随意在bāng的那头翘了起来的事情,只是这几年染了风湿,不怎么走动才身体差的。思来想去,问题似乎还是出在江叔离开父亲那件事上。
我没有和江玮约好,但是我知道他会在哪。子圣,子涉不在,子yù便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和兄弟,甚而我觉得和他才更像兄弟,而那两个属于死党。那么必然我会清楚我的这位兄弟会在那里。
学堂依然寂寥,唯有蝉叫。
“执二子手,与子偕老。”屋内人听我栓马便直接说了出来:“你的日子可好?”
“你是想听好的,还是坏的。”我漫步走进去,直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他,想尽量找个愉快点的开头。
“先听好的吧,最近都没什么好消息了。”
“好消息就是没坏到哪里去。”
“就这么简单?那坏的呢?”子yù已经开始笑了。
“没好到哪里去。”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来你过得还行,比我好。”他有些疲倦地倚在原本他的几案上,而我则趴在自己的几案上,如同我在课堂经常做的一样。这里还是原来布置,我知道这里又被当作学堂,孔明他们就在这里上课,只是今天似乎课业休息,也许是夏天太热的缘故。不过正好,可以用来作为我们兄弟叙旧的地方。
“你又是要睡着的样子,你下午总会在课堂里睡着。”他一脸嘲笑我的恶趣味表情。
“不行么?”我也笑着:“你现在看着比我更像想要睡觉的样子。”
“我才回来,一路没睡觉,当然困了,哪像你,女曰jī鸣,男曰继续,哈哈!”
“别luàn开我玩笑,我日子没你想象得那么好……哦,你还没回去么?”
“还没有,不知道怎么和老爹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的子yù兄啊。”既然已经提起,我决定开始,但是一开始我便没有什么信心,而且很快我便被他感染,甚而站到他一面去了,很显然,我们就是兄弟的料,我只能这么解释,或者说我心底就有一种支持他的想法。
“我么,唉,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注1)啊!”
看来这事是不好谈,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好说,要不然他也不会用诗经的话来表达。原本我的《诗》背得颇烂,要不是我的平国夫人小时以罚跪相威胁,我估计根本不会去学这些我感觉很傻的东西,很多都是重复,且颇是无聊的,只是到后面才体会出来内中精妙,也幸得此,我今日能与他说话。
“有女如yù乎,有女怀chūn乎?莫非你已经舒而,脱脱兮(注2)了?”
子yù暴起,却也只能微笑着摇摇头指着我,因为我甚而还没见他起,只一说完,便开始摇着手表示自己错了而求饶。
“哎。”他有些费力的坐下,似乎很是疲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有不予,怎禁我心。”
“噢,似是窈窕淑女,君子好仇(或逑)。我等兄弟还以你是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呢?”
“倒也没那么恐怖,其实官场上,一件小事各位大人也要天保定儿来,亦孔之固去,把时间都放闲过了。相反,那些真正的大事,却都一个个维鹈在梁,不濡其翼,一点而过,轻飘飘的,最终也没个说法。”
“你却说,到底是那些大事。不要藏sī,之子于归,岂能无嗣音?”
“不说也罢,说也一句话,大家似乎都想得到些非常实际的好处,土地,官爵这些。仅此而已,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那是自然,还是说你吧。你的那位到底是谁?”
“说实话,不怕你笑话,我也只知道她是皇亲国戚家的郡主吧,因为每次见都是在宫城内,她说不方便让我知道,怕我知了,不愿与她相好,说了没用,我也不好勉强她。其实我怎会是那种软骨头?后来在那宫城中打听了一下,那里的多是被以前外戚宦官从地方上调来的本来有些势力的刘氏公候,现在皇上也不会再让他们下来继续作大,自然在那里日子不会非常好过。”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说的莫非上次绕梁而走,她就是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的那个不幸的女子?”我故作认真询问状。
“我有那么糟糕么?”他笑了。
“她知道你是谁么?”
“当然知道。”
“那你岂不亏了,夙夜在公,有女一人,日夜相思,伤如之何?”
“你说不是,我原不以为……却不想一日不见,如隔三月,男女之情,竟比想到的可怕到如此地步。”他叹气了,这天的他和平时的江玮当真差了很多。
“听兄弟一问,她也喜欢你么?”
他点点头,肯定地笑了。
“她与我说,维子之故,是我不能餐兮,而最近见她,也眼看着就瘦了。”
“怪不得近日与我诗来诗去,却是兄长那位好这一口。叔兮伯兮,倡予和女啊!”
“说得这么恶心。”他瞪了我一眼,我理所应当地点头接受了。
“那你将yù何为?”我开始决定正经起来,最后尽力一次,试图履行一次我的任务,以示自己对得起陈哥。
“岂不尔思……畏子不敢?”最后他似乎自己问自己,甚而是坚定地反问了出来,说完他便笑了,依在椅子上,满脸的轻松写意。
我没有再劝他,我和子yù从小长大,我对我的兄弟很清楚,他说了,便是我怎么劝都是废话了。我甚而没有再费什么口舌,还居然发出了邀请,“若事成,便来,子之还兮,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我没有完成任务,我甚而没有真正地做出一点努力。因为当时我就是觉得他是对的,也许是我错了,可是张凯和刘雯的幸福是我看在眼里的,他们现在还在襄阳幸福的生活,为什么他们不能成一对逍遥爱侣呢,而且或许这个对那个小郡主也是一种解脱吧,甚而两个他们最后可以去的地方都想好了:一个明孜,一个我老丈人家。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拆散这对,就让sī奔来得更猛烈些吧。感觉自己最后想的话有些蹊跷,却不明所以(注3)。
回头,见了陈哥,没有说话,摇摇头,他有些愣了,看着我,良久,也摇摇头。
那边事情按下,回到我的生活中来。头几日是非常累的,赶上天气好,偷不得懒,每日早起练武,倒也像模像样。接下来,各家跑遍,tuǐ上嘴上功夫也少不得的。每日多半回不了家,吃上午饭晚饭,这回来面对夫人,觐见母亲,这反省认识错误也是马虎不得的。
时间便这么过了,那几日我也只记得我做过什么,不知道做了什么了。
第四日早上,子yù来向我道别,他说,他可能到时不回来了。我说你还是回来吧,至少找我,我有办法把你们藏起来。他说藏那,我说当然藏山里,就是东边还是西边的关系。他想想,点了点头,最后他还与我相拥拍肩许久,颇有赴死告别之感,我想了没敢说,sī奔也需这么庄重。我只说了:“回来,兄弟一定帮你!记得,兄弟说话了,有事回来!”
下面几日和头几日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这般忙慢慢也清闲下来了。要说太平日子当真不错,即便名臣良将却与街边闲汉一样过。
但说那天,我在家与夫人在厅中说话,忽然李真跑了进来,那天他也完全没了平时的从容和潇洒,手中紧紧攥着马鞭,倚在门口,满眼血丝,头发散luàn地冲着我用手指着北面说:
“子yù下狱了,皇上要斩他!老师说只有你可能救他!快快快……”
那天,忽然下雨了。
那月,是初平元年的夏,可是似乎天下又要开始不安定起来了。
那年,我还是十八岁,江玮还是十九岁,李真还是十八岁,郭佩还是二十三岁。
注1:语出《诗经》,名字叫《草虫》,这几句话比较简单,原意是表现女子对心仪男子的思念,多被人引用作思念之意。“忧心忡忡”便出自这首诗。如果有兴趣,自己看诗经风部吧,后面几段都源自诗经,好像也都是风部的,有些稍作修改(其实是记得不清了,大学时看的,没有时间再去仔细研究了)。
注2:语出《诗经》中《野有死麇(jun一声,原字已经变成这个字了)》,这篇在历史上有争议,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这首有些lù骨,所以儒家拒绝承认它属于诗经。所以很可能你们查有些版本的诗经中会没有这篇。原文应是: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chūn,吉士yòu之。林有朴木敕(su第四声),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yù。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巾兑(shui第四声)兮!无使尨(mang第二声)也吠。其中舒而,脱脱兮,的意思是注意点,规矩些。但是因为本身字义在秦汉后已经和现代有些像了(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卫道士们一定要删这篇的原因),所以在这里自然也可以随大家所想,作者笑注。下面的诗经就不一一注明了,因为我选用的诗字面都比较简单。
注三,看得觉得眼熟的可以翻一翻高尔基的《海燕》(好像是,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