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
第二卷天边
第一百五十三章上元节
前注:本书内除了历史人物的诗词可能会照搬原文(我会注明)外,其他诗词曲皆小说家言,非是汉末风格,实在无法,只因作者本身也无法完全欣赏当时的词赋(可能读音各方面都有变化,常觉得读起来拗口),只能写一些自己能理解的,也符合现在读音韵脚的,也是大多数读者能理解的语言来写。只因为最近常有人问我此事,故而注。而且再次声明,此书绝非历史,切勿对号入座。
我一直记得这天晚上,虽然无比漫长,却弥足珍贵。只是这时节,我还是觉得自己非常困倦,没有那么多心情去慢慢回味了。这一路奔bō,昨晚上又那么多事,确实累得很了。
仍能记得那日一出了门我回身把门掩上,转身却看见一个婢女上前躬身低头问我有何吩咐。
我问她什么时候在这里等我的,她说我父亲走时看见了她,让她引我回屋。
我问她等了我多久,她说没有多久。
我知道这是瞎话。
我也不废话,让她引我回给我准备的屋,今早祭祀说明我不用去了,我就打算好好睡一觉,因为怕下面几日都不得清闲。
不过还是问她自己可否能去休息好,她说她睡不许久了,今日上元节,下午肯定很多人来拜访,很多需准备的事情。
我看到离门口不远的坐榻,随即上去把几案拿开。又进去在各种柜中搜寻了一番,发现些崭新的被褥,便拿出来,对着她说,今日你就算伺候我吧,你睡这里,我什么时候起来,你什么时候去做事。
言毕,我再无言语,径直进去自己放下室内之帘,去我的大chuáng上歇息。
躺下,却发现那边没有动静。
你如何还不歇息?
奴婢不敢。
我让你睡就睡,把门闩上,有人来叫,你便叫醒我,她们若问,就说我这么安排的,你一直在外等着服shì我。
奴婢着实不敢,这事若让太夫人知道,奴婢以后如何过活。
你什么时候来这府上的?
腊月里,从原来侯爷您的司隶校尉骠骑将军府上过来的。
哦,我母亲心慈,况且与我有关,必不追究。既然是以前我府上的,便听我的,叫你休息便休息,不要罗嗦。
那边慢慢吐出了一句诺来。
不知怎的,本来还tǐng困的我这边却忽然睡不着了,想找人说话,只听她慢悠悠,蹑手蹑脚收拾着那边,虽然觉得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也又说了几句。
你是哪里人?怎么做婢女了。父母都还在么?
奴婢不知道自己哪里人,从记事起就跟着母亲在宫里做差役,母亲也没有说父亲是何人。
寻思着估计是婢女和什么男的sī通生下来的,这母亲定是非常痛惜自己的这个女儿,我知道很多这种sī通后有孕的宫女怕被人说都会使药把胎打下来的事。不过宫里何来的什么男人,多是郎官这干不守规矩的máo头小伙子。忽觉这词用来说人不太好,把自己也包括在内了。
母亲还在么?
不在了。
这声很低,我不忍再问。
最后吩咐一句,你歇息吧,今日不须你忙了。
躺下来不多久,确实有些困了,稍微寻思了昨夜种种便昏昏睡去,梦见一人yù杀我,却能查出自己身处梦境,倒也不怕,正待与那人相搏而戏,忽感觉有人摇我,便醒觉过来。
却见一把匕首真架在我脖子上,而这把匕首的主人却是一身婢女打扮!
我反倒不惊了,如果真要杀我,她把我摇起来干吗?而且刚刚与她说话,竟觉察不出一丝杀意,也不是我忝着脸厚,也打了这么几年仗,还被人狙杀如此多次,如果还活着,总会在这种危急时刻有些特殊感觉的。
你是谁?这却是为何?
我母亲在宫中,便是因你之计而惨死,若非我病了,那几日未免传疾与他人而暂居别苑医署,此刻如何有命在?为人子者,怎可忘了报父母之仇。
我恍然,当时她提及我该想起这一层的。只是那件事虽然在外面我替孟德兄担了,其实和我并无甚关系,故而刚才提及,我居然全无半点受触动的感觉。
那你如何不杀我,还把我推醒;我醒了,你如何还有机会?
避免此句后形势有变,当下手在被褥里使劲推起,用被褥退开匕首,身体随即向榻内翻滚,一手撑榻,半蹲于此上。
只见她有些愕然,亦有几分慌张。右臂笔直,僵硬的右手执着匕首正对着我。一看便知无半分武艺。
你这番使不出力的,半分都使不出。
她倒不是个笨人,撤回臂膀来,弯在耳侧,只是刃尖还是对着我。我笑笑,反倒一屁股坐下。
你为何要教我,你不知道我是要杀你的么?
既要杀我,为何还要叫醒我,你并不想杀我。把刀收起来吧?
哪有?我自然是要杀你的……只是你……说让我睡在外面,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你却说,传闻是你让曹贼去屠尽宫城内太监宫女的么,真有这事情么?
这让我踌躇了半天。如何回答她,我已经承认下这桩事情是我的主意,断不可反复无常。但是杀了很多小太监和无辜的宫女却非吾所愿,这也可以照实说。
主意确实是我拿的,但我没有让他们杀除了太监以外的所有人,那些兵据说太监和女的似的,有些太监为了避祸,还假扮成了宫女,这些士兵们怕留了活口被报复,便把宫内的所有人全杀了。
我还换上了一脸黯然,以示此事确因我而起。
那我……该不该杀你?
要说她要杀我,无半点可能,但是忽然想赌一把,上前坐在榻沿,就地转过身去。
你为人子女,为父母报仇,本属天经地义。此事确因我而起,我合应受你一刀。不过你刺完这刀,无论我死不死,这事能否就此放过,因为天下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而且,刺完这刀,你赶紧离开这个屋子,若我不死,我必会说有刺客替你遮掩过;若我死了,你便赶紧走了吧,你可能跑不了,那你就装作无事人一般……这样也不好……嗯,那你就赶紧打开屋门大声叫有刺客,就这样。
言毕,我又躺下,把背丢给了他,只多说一句,请吧。
半晌后面没有人动,我觉得我赌对了。
你能回答我一句话么?
请问吧。
你为什么会关心我一个下人,还替我考虑了如何休息?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那时有一个姐姐,和你现在差不多年岁,她贪睡,可那时候我正是最顽皮的时候,总是缠她陪我玩,她很累,却还是强打精神陪我。后来我大了,明白过来了,特别懊恼此事,所以说,我一直不愿打搅别人的休息,无论是谁。
你说的是……银铃郡主?
正是,你也应该知道其实她不是我的姐姐,而是我的义父的女儿,只是自小生活在一起而已。现在她是我的平国夫人了。
你爱银铃郡主么?
爱,几乎无时不刻在想念她。
可是你不是又娶了一个女子么?
那是我父母与我定的亲,为人子者,不可不履父母之约。
那你爱她么?
我沉默了半晌。
我必须去爱,我不能让她感觉不到我的爱,虽然我觉得我做得很糟。但我很努力,我不能让她不幸福。这是一种责任和义务,因为她也是我的妻子。窃为爱者,sī器也。心有所爱,无可兼也。若心有二人,此诚非爱,只曰拥矣。
我心里痛快了很多,我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女子说了这么多,许是憋闷得太久,却有了这样一个痛痛快快说出来的机会。
我们两个都忘了,她说只问我一个问题的。
又是良久,她忽然冒了一句:我不杀你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银铃郡主,还有您那位夫人。我若杀了你,她们必会很痛苦。我岂不是又毁了一个家。
她在我府上待过,她应该见过我两位夫人,我想她对我两位夫人肯定有很好的印象。
接着,她忽然上来替我掖了掖被角,道了句:“侯爷好好休息,奴婢在外随时候命。”
听得她的脚步轻轻出去,却没有出门,像是躺在了外面的榻上。
你是个好姑娘。我明儿就和母亲把你要了,你想要去哪里,我让你去哪里。
哦,谢谢侯爷。
不卑不亢,宫里出来的倒真能有这一份傲骨,着实令人敬佩。这女子心底也良善,着实不容易,最好能帮她找个好婆家。
我居然又睡着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抑或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了。
“赦儿,赦儿……”一阵轻柔的声音响起,许是还在做梦,我正自徜徉huā丛之中,仿佛我才几岁,还没有huā高,只会呆呆地看着周围的huā,挥舞着小拳头,傻傻地笑,一个年轻美貌的母亲出现在我的眼前,把我轻轻抱起,叫着我的名字,亲(z)ěn着我的脸颊,而我喊着她娘亲。
我仿佛在一直在母亲的臂弯里,被抱到了一个亭下,里面有两个年轻的男子隔着几案在聊着天,似乎说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叫什么檀石槐,旁边还有一个与母亲长得极像的女子,怀中则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女孩。
我叫他们父亲和大伯父,他们似乎很是喜欢我,把我丢在了几案上,随便我如何玩耍。
大伯似乎要去北方征伐鲜卑人,还逗我将来要做个大将军。
好像忽然时光荏苒,我似乎长大了,却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一个悬崖上,无路可退,不知所措,几十匹马飞驰而来,最前面的一个张弓对我shè来,箭仿佛很慢,但是忽然间就穿过了心口。
我倒在了悬崖边上,似乎我即将离开,有个人停下马在我身前说话,“原本一切就应该这样。”
我惊醒了,最后那个声音像是烈牙的。
回想梦中尚能记起的一幕幕,如果檀石槐没有死,如果我并未被交换为谢智,还是我这个申公赦,说不定我所面对的就是梦中的一幕幕。
或许这是另个世界,其它一模一样,只是某个事情发生或未发生便改变了一切的世界,那个世界有说不定和我们这个世界一样的人,但是却上演着不一样的故事,忽然我觉得很庆幸,我不在那里。不过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时光又觉得可惜,只是或许我永远见不到银铃了。
“赦儿,赦儿……”声音虽然还是很轻,但是我却不在梦中了。
窗上映出了母亲的头像,正待答应。忽然隔着纱帘,看到那个婢女在赶紧收拾那个坐榻,兼而整理自己的头发,又觉得不便作声。直到她看见我,我冲她点点头,看她整理完毕,再要应声。
“小梅啊,让子睿多睡一会儿。”父亲的声音却响起来了:“他最近赶路,昨晚很久才睡。”
“不行啊,中午要去宫里赴宴,这衣服赦儿还没有试。”
“别唤他赦儿……”父亲赶紧凑过来,就在窗口低声说着,“这事情还不宜张扬出去。”
“可他就是我们的赦儿……”母亲竟然有些委屈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小梅,儿子既然都回来了,就别计较那么多。”父亲似乎把母亲揽入了怀中,柔声劝慰着。
我依在榻上,看着窗上映着的这一切,想笑,心中暖暖的。
正待坐起身来,忘了自己本就在榻边,左肘却滑空了,竟至摔下了榻,幸亏榻不高,也没有摔疼我,可我这大块头落下来可不是个小动静,外面立刻有所惊觉。
“赦……智儿,怎么了?”
我一边赶紧用手招呼那婢女开门,嘴里却哎吆了一声:“母亲,无事,梦见自己纵马往洛阳赶路,不觉竟落下榻来。”
门立刻被那婢女冲去打开,父母进来,却看见一个婢女赶回去扶我,而我扶着腰。
“噢,父亲也在。”我明知故问。
“噢,这个,我怕我睡死了,让她在外面帮我做个答应的。”
母亲倒完全不在意这个,“哪里摔疼了,智儿睡觉不老实,以后就睡到榻里去。呵呵……恩,孩儿辛苦了,这段时间赶路,确实辛苦了,那就赶紧起来,跟着娘去试试衣服,时间不早了。”
父亲却对那个女婢说:昨夜辛苦你了,陪着我的子睿孩儿一夜,你去歇息吧,叫张妈不要派你的活了,就说我说的。
那女诺而退。
母亲却注意到了,一边正在替我整理衣服,却问父亲:“望,那婢女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出来,正碰到她在外面行走,我问她做什么,她说没什么,但听吩咐。我想着子睿还不知道自己房间,就让她引他过去。就让他在这里等了,却没有想到,她还在子睿屋里待到现在,那还不把这孩子累死。”
“噢。”母亲恍然,却看向我:“你没有干什么事情吧?”
“母亲把孩儿想成什么人了?”我立刻正气凛然:“不过,你把她送给孩儿服shì孩儿吧。她禀性良善,而且很是肯吃苦,其实我在那屋内睡了一觉,出来她还在等我。”
父母都哦了一声,往外看看,自然,那女子早看不见了:“小小年纪,这么老实可靠确实难得。不过子睿孩儿有些不恤人力,既然知道了,怎能让人还在外面专门为你候着,这年岁的小女孩子如何吃得消。不过想到你打汉中的那一仗就知道你这小子máo病,这点上,倒真和当年的霍公去病有些像。”
我自然赶紧检讨。
母亲帮我打了圆场,拖着我便去试我的衣服,我从来就是个衣服架子,母亲也很满意,把几个线头帮我处理掉,便全无问题了。
去找父亲时,父亲也搭着个架子在几个婢女的服shì下整理着衣服。
父亲,就我们两个去么?
恩,那是自然,今天中午这个筵席,皇上设的,只有各诸侯和朝内两千石以上的官才可以去,今天中午,你少说些话,皇上问你就说,不问你,你也别和别人聊什么天,散席就跟着我回来。下午瑾儿应该也会赶回来,晚上你先跟着我去一趟太常府赴宴,然后再去接你母亲和你姐姐妹妹们去赏灯。晚上的宴席你可以随便说说,只怕你到时候说不上什么话。后几日天天有宴席,皆是中午晚上都有的,你就别参加了。明日你就赶去上林苑,做些布置,尤其是安全,皇上过几日要过去,马虎不得。等你要走的时候宴席少了,我摆一场大的。摆早了不知道大家摆什么样的,摆太好了,怕被别人说奢靡,摆差了,面子上也过不去。吃一圈,知道他们都摆什么样的,到时候摆得不高不低,有点特sè就行了。
恩,孩儿明白了。还有什么要叮嘱的么?
没什么了,小伙子tǐng俊秀的。
我笑了,父亲也笑了。
我规规矩矩地跟着父亲,一路到了吃饭的地,有人通报,有人引路,一路遇见不少熟人生人,都是稍微打打招呼,拱手致意一番便了了。只有子实和我之间还能用眼神和手势说几句,比如我问他老婆呢?他表示老婆官没够今天的宴席资格。
子涉今日应该是来不了,子yù估计是从宫里直接过来,路上自然没有碰见。
我坐得靠上,孟德说话tǐng多,老师也常有人搭话,唯独我不去寻人说话,我旁边下手就是子实,斜对面就是我们家老二,他们俩今天也不怎么说话,自然我这边就安静了很多,最多,我们就眼睛来回交换一下意见,连手势都不比了,比如这婢女tǐng有些姿sè,你看怎么样,还不错之类的。真正说的话却不多,也是别人先问,我才答,其间还被皇上嘲笑了一番,说我年岁越大胆子却越小了。
对此,我陪着老实巴交的样子,说我没有参加过这种宴席,不知道该如何才合礼。
这下周围人都笑了,父亲倒是用tǐng赞赏的眼光看了看我,我心里便很开心了,看着别人的笑容,我也报以更诚挚的笑容。
这一番回来,日头眼看着就西斜了,父亲问我怎么样?我说我吃饱了。父亲挥起来就给我一巴掌,说你这饭桶,是问你觉得这宴席上有什么感觉有些怪的。
我想说,今日酱很咸,蘸不得许多,但是前面既然挨了一巴掌,这里自然不敢。
只说,气氛有些奇怪,年轻人都不怎么说话。
恩,对了。你们几个,尤其是你和子实起来得太快,有很多老臣,在朝四十年才到两千石。你却四年不到升了不知多少次,虽然他们没有一个如你那些事情般辉煌,但是有些人总是有些小心眼的;子实更是一上来就加骠骑将军,难免老臣们有怨言。今天聚会,你们不说话,不要太张扬,对这些老臣也算是一种恭敬,能压些闲话。
还没有到门口,里面便冲出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哥哥哥哥的一通luàn叫,叫得我心情大好。只是我似乎没有专门准备给她的礼物,还得问问宋,我们带了些什么。只管早早下马,任由她吊着我一只胳膊,随她问话。
不过她也是一身男子猎装的打扮,这让我有些蹊跷,这边与她叙了叙,回答她一些颇为荒诞不经的问话,却当着父亲面问道,小妹为何穿成这样?昨日姐姐也是如此。
最近洛阳就流行这个,还就是那个洛阳酒肆过路女子留下来的。因为蔡大人回来说,这女子一身黑衣男装,却不刻意掩饰自己是女儿身,自有一番潇洒从容。他教习出来的女子演唱此曲时也都穿一身黑sè男装。这曲子一传开来,这女着男装也在洛阳流行开了,富家小姐们最近都喜欢这个样子。加上那个称你为兄的周yù常一身铠甲骑马过洛阳,这番风气更甚。
自然是父亲帮我答的,而我这边则领着我的这个小妹妹,雄赳赳气昂昂往家走。父亲似乎也有些溺爱姐姐和小妹,全没有半分苛责。我似乎听父亲母亲说过小妹是从母亲娘家那边过继过来的,母亲在我走后就大病一场,后来也再没有生养,忽然感到自己的肩头很重。看来是需和银铃和佩儿多多努力才是。
母亲则等在了门口,看见我们便笑了起来。扶着父亲,又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父亲一一回答。母亲却在父亲回话中间打断说,让我和父亲赶紧换身衣服,还唠叨着晚上先去赴宴,早些回来,然后再全家赏灯。
黄昏,这边慢慢点灯,我们就在一起换着衣服,我心里觉得麻烦,但却不好说什么。只管由母亲和几个婢女帮我收拾衣服,父亲就和我面对面,也张着个胳膊穿衣。由得小妹在旁趴在垫子上看着我们咯咯笑。
哥哥长得倒真有些像爹,从侧脸上,这眉máo鼻子,啧啧。
那是自然,我心里想着。
不过,爹的肚子就不如哥哥的了。
老爹肚子怎么了?
父亲故作负气,收了一下腰,却累得正在束上的腰带,忽然落空,掉了下来,惹得全家大笑,包括父亲。
今晚太常宴会有哪些人?
当然有他太常那一系的人,都是些文人雅士,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官吏,大多都是饱学之士;孟德可能会来过一个场,他怕是要被皇上叫去作陪。皇上念叨你才回来,让我们一家多团聚团聚,这一日就说不让我们陪了。
那为何请我们?吾自忖算不得什么文雅士人。
还不是因为你……蔡大人说要见见你这个三分醉意七分轻狂的武夫。
我却能体会到,怕是因为黄怡那首曲,让蔡大人对我产生了兴趣。
辅政卿,三公都去么?
你老师没有被邀请,三公只有司空受邀。
啊,这蔡大人怎么这么不会做官。
我倒是tǐng欣赏他这份文人傲骨……此事不多说了。来人,送些水来,今日宫内庖厨不知怎么的,ròu酱咸得很,差点把老子腌成咸ròu了。
母亲和妹妹大笑,旁边婢女也笑得轻轻出声,还有婢女以手掩面。
我却感觉到父亲丢来的一个眼神,似乎是说马上sī下再说。不过对他后面的话,我也很是同意,也笑了出来。
今晚有些luàn,你不要一个人到处跑,和我们一起。
怎么了?
我几乎能立刻感觉到父亲的深意。
还不是那时,明明和你无关,可你一边骂孟德酷吏,一边居然还替孟德背了尽屠宫人之责,仗义倒是仗义了,难保不结一些仇。昨晚的事情,你既然知道,何必还要为父多讲。
忽然屏风后传来一声“啊!”声音很是熟悉。
随即便听到水杯落地的声音。
秋鸾,不是老爷让你今天不用做了么?你一夜没有睡,难免出事,定是神志恍惚,却绊倒了。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秋鸾已经睡醒了,便过来帮手了,可刚才还是失手了,秋鸾该死。
算了算了,赶紧再去取些水吧,马上老公爷小侯爷就得赴宴了,让他们赶紧喝些水。
听得脚步远了,我忽然长舒一口气,心中忽然有些感jī父亲。
尤其当我接过盘上的水杯,看到她微微抬头对我看得那一眼。我知道她对我再无半分怨恨,这番才仔细看了她的容貌,忽然觉得这女子长得很是清新脱俗。宫里的女子本身自然不会太差,那些郎官又是各式各样的俊杰,有这般脱俗的相貌本也是不出奇的。
心里却盘算着自己的那个小朝廷了,老四早结婚了;小南有文文了,虽然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但大体上没有出过什么人命。张大叔岁数太大,徐大人早就妻妾成群了;bō大哥人太少话,韩暹话又太多了。忽然想到**,这女子若跟着我回越国,此子定然心痒难耐,一路难免不给我出点什么事,不过这个小子太粗,而且好sè得很,总觉得对不住这女子。倒是宋非常合适,不过需支开**这厮。
心下盘算定,与父亲痛饮了一阵,心情极其欢畅地陪着父亲一路说笑便去了,留下母亲几句小心,间歇还了几句知道。
父亲通常都不坐车,我也不喜欢,所以与父亲纵马的感觉总是很不错,尤其是心情好的时候。父亲说,赵国在打仗,以后要用到骑马的时候多,不能荒废了马上的功夫。连我的老师这个文人都常骑马,老爹说怎么也不能比他差。这勾起我的念想,便问刚才换衣服的那些话,父亲放慢马的脚步,让后面跟着的人暂时别过来,俯身过来招呼我俯身过去。就在马上对我轻声说道:“你该知道你老师是买的荆州牧,张温那厮的太尉也是买的,所以素为士人所不齿,甚而崔烈往年素有盛名,却捐了五百万钱买了个司徒,故而士人大鄙之。”
司徒只要五百万?
也不是,崔烈本身就是个千石的官,所以捐得少些,就能买到。他现在可能投靠了你的老师,依附与你老师,故而朝上才会力tǐng董侯。不说了,张温可以捐了四千万钱才从他以前的几百石官上去的,(历史里,本来张温就是个两千石官,然后捐上去的,还开创了,第一个不在朝内任命的太尉的历史。作者注。)你想不想知道你老师捐了多少?
不要,父亲,别说了,无论如何,他是我的恩师。
老师买官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我不愿意听到再有人议论什么。不过却有些恍然大悟,老师成了荆州牧,荆州几大士族竟无一人投效老师。我在北方游历,一路帮着老师拉人,士族之人除元皓兄与我相惜,遣其弟来,竟无人一人再来。只有外族和一些不讲究这些的人跟着我。致使我们缺人缺得很,只靠着老师的学生——其中不乏商贾农人之子——一力维持。忽然想到老师后来的种种义举怕也是为了收拢众士人之心吧。
两位辅政卿大人好勤勉,上元节赴宴还讨论机要大事。我家老师,特命宁恭候二位辅政大人。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躬身行礼的人物,峨冠博带,七尺的身高,身形有些瘦削。
父亲赶紧招呼我下马,上前便扶起他。这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人,文质彬彬,仪表不凡,尤其那双眼睛,煞是有神采,眉máo扬着灵气,嘴角透着一丝飘逸不羁;自己镜子没有少照,自知这等气质非吾所能及,心下颇有结交之意,权当我这愚人附庸风雅了。只是他脸sè有些苍白,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我是唤你卫博士好啊,还是卫祭酒好啊。
啊,这位是博士祭酒大人?
这博士祭酒可是总领十四诸经博士之人,如果此人和我这般年纪,却能做到博士祭酒,那可当真是了不得的人才。既然太常连我老师都不屑一顾,那么他的这个学生能做到这一步,必然是凭本事做到的。
那是自然。来来,我来介绍一下,犬儿一直僻处天边,不知道这些时日朝中都出了哪些俊才,见识粗陋,让仲道世侄见笑了。子睿啊,这位卫仲道大人,本名宁,现官任博士祭酒。犬儿我就不多说了,仲道世侄啊,天下没人不知道这个平安风云侯的,就是年少轻狂,做出过不少荒唐事,也就皇上还宠着他,随由这小子胡来了。你比他还大着一岁,莫要由着他充老。子睿,却见过仲道世兄注1。
这边我自然赶紧行礼。却慌了那边那位仁兄,说道既是名满天下的越侯大驾,又是辅政卿之重臣,在下不过一个六百石卑官,如何敢当。
这边父亲自然继续谦让,大过年的,什么官场尊卑,全都放过,都是世交,进屋便是自家人,不必如此。
仲道兄,智本粗鄙,读书本就不多,在书院里,也是惫懒得紧;往日对有才学之士总是非常羡慕敬仰。若门g不弃,叫声贤弟,只为这声贤,便感荣幸备至,如何敢逞官秩压人。
越侯言重了,未想到越侯屡建殊勋,名满天下之人,竟如此谦和,真乃国之器也。若不从君言,反倒显得宁小气了,便请伯父大人,子睿贤弟随宁入太常府吧。
仲道兄领着父亲走在前面,我自然跟在后面,一路进入。早有人大声传报,这一路还算隆重,种种礼数都做足,一路见过,往来都是些儒雅风骨之人,不愧为太常之家。
当下引见还有一番礼仪,蔡大人叫蔡邕,表字伯喈,这个喈字,还是银铃教我的,好像是鸟鸣之声的意思。因为往常从不用它,故而不算很清楚,不过用这个字来作表字,倒真是符合蔡大人精通音律之实。父亲命我称为伯父,因为他比父亲还长了好几岁。这位蔡伯父似乎中午在司徒崔烈下手位上见过。他自然也见过我,只管在父亲前面夸赞我少年英雄,而且谦和有礼。言语往来间,似乎有些深意。
互相见礼之间,父亲却叫住了太官令。问道他如何有空跑出来,皇上还在洛阳,他如何敢出宫。答曰,皇上今天携皇后幸宗正袁公新府上去了,齐公,随侯,宋伯等袁氏宗亲人都去作陪,秦侯和公主也去了。故而,晚上便没有什么事情,连皇后那边的詹事注2都歇了,他更无事。只要在皇上赏灯完毕前回宫,其他并无他的事情。
正在此事,外面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蔡伯父便道,是魏公来了。
哎呀呀,cào特来告罪,今日被皇上命人叫去宗正袁公新府,不能久留,只能以酒赔罪,万望太常大人见谅。
当下也不怯场,一张手,便有婢女端来几盏酒,孟德便豪饮了几盏,饮一盏便与众人相谢一礼。看他喝的架势倒不似陪罪,却如解渴一般。
三盏过后,却转过父亲这面。说道岳父大人见谅,他接了琪姐去了,今晚太学赏灯再叙话。父亲只说了小心,便与孟德兄互相点头示意。孟德兄还与我随意说笑了几句,大抵还是说我这几次见面都小心谨慎得紧,一点没有昔日平安风云侯的架式,叫我放开些。正要告辞之际,却忽然在人群中又看到了太官令,径直走过去揪出此人。
我说太官令啊太官令,你莫非害了个卖盐的性命,今日正午就要消灭罪证么?
旁边人不明所以,只有我们几个加上蔡伯父大笑了起来。那太官令也觉得好笑,只是有些尴尬,也陪着笑,不过有些不够自然。
魏公容禀,实在是最近几日,皇上要吃咸些的,我这调酱时,盐卤就多放了些,下面人跟着我给皇上专门调的量,却把众位重臣的酱也调咸了。
皇上为什么最近要吃咸的?
这边却有人帮着这个太官令说话的。
这事怪不得太官令,禀魏公,皇上最近经络受燥邪所侵,深入肺腑,内热而外寒,故而下官帮皇上开了些发的药,还让皇上多在温润的地方带着,以正中气。
哦,怪不得,这几日去见皇上,就觉得奇怪,最近天气这么暖和,远处却都生着火盆,有时还在煮着水,两三日前听到汤滚还没有人管。我还以为太官令又在做什么名堂,却原来是你太医令仲景老弟注3在作怪。
呵呵,魏公见笑,因为发药的关系,圣上最近出汗多,体内缺盐,故而喜欢吃咸的。本是为陛下诊治,却拖累诸位大人了,机不胜惭愧。
孟德大笑,就此挥手道别。
蔡伯父不无遗憾,说魏公不在,今晚论诗谈曲,便少了分味道。
父亲却在座位上以箸蘸了蘸酱,尝了尝,笑称:这酱的味道比午中也少了几分,看来伯喈大人身体甚好。
相对再笑,这里引见一番。那一干博士我可认不得许多,怕记不得这许多人名字,还是装作老实孩子装傻充乖为好。
相互推辞,竟至推搡一番后,父亲位于最上席之席,蔡大人在左下第二位,我于右下第一位,其他人依次坐好,蔡伯父便说等司空大人到了就可以开席了。
司空王允大人却来不了了,只因子涉来了。当然这理由完全不是道理,只是因为子涉前来告罪,只说,他岳父大人也被叫去陪皇上了。叫他过来凑个数,赔赔礼。
蔡伯父自然让王家的女婿坐上去,子涉乖巧得很,断然推了,最后扶着蔡伯父上坐,自己却坐到下手原本蔡伯父的位置。这一坐下,就和我打眼sè,我自然亦会打回去。看着自己下手这位博士祭酒虽然有心相交,但其实还是希望他先和对面那个换个位置。好和子涉好好聊聊,当然不仅是只为了聊聊。
这场晚宴气氛确实比较好,旁边听着聊着诗词易chūn秋,常有奇思妙想,笑声伴着觥筹交错,让人很是无拘束。只是这其中对我有甚多隐忧,我下手这位便首当其冲。
仲道兄是个很有礼的人,看着我在吃东西的时候,就没有问我什么。其实我有些过于敬仰这个博士祭酒的才学,怕他问些什么我根本答不上的,我的面子不打紧,若是让这些士人更鄙视老师,我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老师。所以,我就不停地吃。
忽然想起开始说自己的在学堂上惫懒,虽然确实是实话;但是下面要真的被问住了,倒也好解释。
倒不是我忽然想通了,主要是人的饭量是有限的,中午吃得就不少,才回家没有多久又来吃得,我再饭桶也是有盖的,过不了几刻,我就再吃不下去了。只得横下一条心,准备看自己的急智这次能帮自己多少。不过第一个问题,却不是仲道兄问我的。
那时,伯喈大人的女儿忽然出现,这是个十一二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淡雅的礼服。身量不大,可相貌已经有些少女的味道,只是还有些幼童般圆润的面颊,大大的眼睛极是明亮清澈,带着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出现在众人眼前,很是清新亮丽,不由让人赞叹,这将来必是个极美的女子。
我想到了小孔明,我是相当不愿意让那个黄先生的女儿和孔明在一起的。这女孩要漂亮许多,看着眼睛中的神采,走路的姿态,更加觉得心中喜欢,小孔明**岁了,过两年说不准就要帮他订个亲,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走走这家的后门。
当真越看越喜欢,我本身就喜欢孩子,这女孩子则更招人喜欢。要不是岁数确实已经太大了,我都有心让她当我未出生儿子的儿媳fù,就怕儿子嫌她老。
伯喈大人看见她出现了,也面lù喜sè,便召唤她到他身边,命她为贵客斟酒,一面还向父亲介绍,此是小女蔡琰。
小蔡琰很是礼貌,向自己父亲行了个礼,优雅地走到我的父亲的台子前,先行了个礼,一手擎起酒器,替父亲斟上。
父亲也很喜欢小孩子。他呆看了这小女孩片刻,频频点头,直夸这小女孩漂亮,姿态端庄,将来贵不可言,说有心收为义女,不知道可否。那边伯喈大人自然说这是小女的福分,便让琰儿拜过义父。
我却心道,却不是我的儿子的福分了,这念头看来得就此打消,否则,她唤我父亲义父,唤我公公,这辈就luàn了。倒是孔明还有些希望。
这边小蔡琰已然拜过,很是乖巧的叫了声义父,父亲开心得很,直说是自己的福气,能有个这么好的义女。
片刻,小蔡琰转过身来,却来给我这个现下的义兄斟酒,我表示感谢,她却顿下来仔细打量起我来,打量得我都开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缺失了。
兄长就是三分醉意七分轻狂的那位么?
恩,是我。
怎么看不出你的轻狂之气了?倒是三分谨慎,七分小心。
愚兄长大了。
原来如此,小蔡琰忽然很认真地对我说,那还是不长大的好。
恩,我也很认真地说:愚兄也这么认为。
她又下去给她称为师兄的博士祭酒大人斟酒,却丢给我一句,能问问那位不胜与君一夕醉的姐姐的事情么?
注第一任夫婿,结婚一年后咳血而亡,应该是肺炎之类的病。当然天变中因为一切有所不同了,他能活多少岁,却听以后分解了。蔡琰,本字昭姬,因为晋时避司马昭的讳才改的,其实当时直到她死,都应该称为昭姬才对,不过,众看官,我以后还是要用文姬,只因昭姬谐音不好。
注2:最近这十几章中常提起这个官,特此注明一下。其实这个官西汉有,魏晋也有,以后历朝历代都有,只东汉没有,我思前想后,也不明白个所以然,但是因为剧情需要这个专门服shì皇后太子饮食的官在中间lù脸,起到一定的作用,就在天变中留了。
注3:张仲景,名机,南阳人。后世称医圣,有《伤害杂病论》留于世。其中方药至今仍为中医所用,日本,韩国都有沿用其方者。正史里,他做过官,却从没有做过太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