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将军府出来,张泽羽一个人骑马回了学校。刘全岳就站在校门口等着他呢。见张泽羽回来了,刘全岳连忙迎了上去,栓好了马以后,他把张泽羽拉到一间没人的屋子里询问。
“将军府那边找你有什么事?”
张泽羽叹了一口气,“哎,就是询问了一下我那飞机的事。”
“可有什么麻烦?”刘全岳关切的问。
“于我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张泽羽摇了摇头。
刘全岳急了,“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过几rì,朝廷可能会召我进京,我估计是给太后表演。”张泽羽很无奈的说。
“这是好事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说不定朝廷还会赏你个一官半职的。”
“怕就怕这事啊。此去如果朝廷真的给了我一个差事,学校这边……”张泽羽叹了口气,“所谓师者,不外乎传道、授业、解惑。虽说我教这些孩子时间不长,可我是真的喜欢他们。我如果就这么一走,也显得太急功近利了,这对他们的影响很不好。”
张泽羽并不是装十三,他说的还真的是真心话。世界上有两件事是最难的,一件是把你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里,另外一件是把别人的钱装进你的口袋里。对待后者,张泽羽多少有些不屑,多半是因为文人的清高,感觉后者铜臭味太重了。所以,他最向往的是能够教书育人,为这个时代的中国培养出一批有用的人才出来。至于称王称霸什么的,压根就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张泽羽自认没有王霸之气,城府,心(w)ìng什么的,也注定他和政治无缘。更为主要的他教的这些孩子和后世的孩子完全是两个种求学的态度。张泽羽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课的时候,也就只有那些想考大学学生才能听得进去。而且,他们关心的只是这些知识考试用得上用不上。真正的因为有求知jīng神而学的人,他几乎没碰到过。而这个时代,他教的这些孩子,不能说是全部,大部分都是和他自己一样的,因为有求知jīng神而热爱学习。这多少有点臭味相投的意思。所以,他还真的是舍不得这些孩子。
刘全岳一皱眉,急切的说到:“朝廷召见你还敢不奉命行事么?除非你是外国公民。否则抗旨不遵就够你办你个大不敬的。这还是其次的。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还用我跟你讲么?眼见着rì本人和俄国人就要打起来了。你那机器是要惹祸的。趁着俄国人和rì本人都还没注意你,能走赶紧走吧。孩子们的功课我来想办法,此事你放心便是了。”
张泽羽一想,刘全岳说的还真对,俄国人或者rì本人还真的很有可能把自己抓去给他们侦察敌情传送情报什么的,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刘权岳走了以后,张泽羽回到自己的教室。学生们正在上自习,见老师回来了,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等着先生发话。他们的老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逐个打量了着学生们。张泽羽的记忆力很好,想记住的东西几乎一辈子都忘不了,只有一样东西除外——人的相貌。对于人的相貌,他只能做到看见了认识,但你让他按记忆描述一个人的样子他却描述不出来。照着真人画,他可以把别人画的很像。但是只凭记忆画,他连自己都画不了。此刻,他正在想办法努力记住学生们的样子。可任凭他怎么努力,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刚才看过的那个学生长什么样他就忘了,急的他自己都快哭了也无济于事。就在眼泪蓄势待发,做好了从泪腺里出来的准备的时候,张泽羽突然一拍自己脑袋,然后笑了,“我怎么这么二呢?”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有相机,既然记不住,那就照下来呗。
尽管这样,他笑过之后心理依然很难过,他用非常低沉的声音对学生们说,“《Kingdom-Of-Heaven》你们已经看完了,每次都有很多问题。这节课本来应该是化学课,就不讲化学了,我来解答你们的问题。把你们记的问题都拿出来吧。还有想问的问题现在赶快写上。”
几分钟以后,学生们的问题都收了上来了。
第一个问题,“Jerusalem在什么地方?那里到底是谁的领土?”张泽羽在白板上用油笔画了一个中国地图的大概轮廓,然后又在中国地图的基础上画了一个世界地图的大概轮廓。
“这里是我大清,我们的位置在这里。”张泽羽在公鸡嘴的位置点了个点,写上“奉天”两个字。然后他指着地图的欧洲部分说,“英吉利的轮廓我记不太清楚,也许有所出入,但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一双袜子,一只窝着,一只展开了。伦敦大概在这个位置。英吉利和欧洲大陆之间是英吉利海峡,海峡对岸是法兰西。法兰西的北边是几个小国和德意志帝国,南边是西班牙,东南边是意大利。Jerusalem大概在这个位置。从陆地上走要走很远,所以故事中男主角才会先走到讲意大利语的地方,然后从这里坐船到了讲其他语言的地方就到了Jerusalem。那里具体是谁的领土我也说不好,因为那里曾经被很多民族占领过,是基督教、犹太教和伊丝蓝教这三大宗教的圣城。具体的历史我也记不住,大概是张三祖祖辈辈在Jerusalem生活,突然李四来了,把张三给打跑了,占领了Jerusalem。李四活着的时候,他的身份还算是个入侵者。可是李四的孩子在Jerusalem出生,Jerusalem就算是李四的孩子的故乡了。李四故去之后,李四的孩子接管了Jerusalem。这时候又来个了王五。王五把李四的孩子给打跑了,他宣布Jerusalem是他的了。这时候张三孩子和李四的孩子都不承认,他们都宣布Jerusalem是他们的。你说这帐到底怎么算吧。张三的孩子去找王五理论,王五会说,你爹可以算的上是Jerusalem人,可你不是。因为你不是在Jerusalem生的。你从哪出生的你回哪去。张三的孩子打不过王五,也没法把Jerusalem抢回来,于是他就跟自己的孩子说,Jerusalem是我们的,早晚你得把属于自己的土地给抢回来。于是,张三的子子孙孙们就都记住了,Jerusalem是自己的要抢回来。李四的孩子也和他的孩子们这么说,王五的孩子们一直就在Jerusalem生活着呢,不用爹和他说他们就都知道Jerusalem是他们家的。让你说,你说这Jerusalem是谁的?这里的张三是犹太人,李四是木丝林,王五是欧洲人,历史大概就这么个历史,Jerusalem具体是谁的这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儿了。”
第二个问题:“Salahuddin给了Lusignan一杯冰水,而Lusignan把这杯冰水给了Reynald,Lusignan为什么不喝那杯水?是怕水里有毒么?还是那杯水有赦免的意思,Lusignan想和Reynald一起被赦免?”
“现在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木丝林有这么个习俗:他们不在招待客人的时候加害客人。所以他才会先说‘王不杀王’,意思是他不会杀害Lusignan。Lusignan把杯子给了Reynald,的确是想让Reynald和他一起被赦免。但是Salahuddin没有同意,所以他才会说‘我没有把杯子给你’。意思是说Reynald不是他的客人,可以杀。”
第三个问题:“十字军东征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宣扬宗教还是抢掠?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也是整个故事要说的主题,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把后边的问题也回答了,我记得你们中有人曾经问过我,这个故事是不是有意贬损神职人员。因为在故事中,神职人员都是以坏人的形象存在,这和你们印象中的神职人员差距很大。
故事中的那个时代被西方称之为黑暗时代。一直到现在,欧洲的史学界和宗教界都不怎么愿意提及那个时代。欧洲人自己也感觉那个时候做的太过分了。当时的欧洲人民活的非常痛苦,一切权利都掌握在教会和骑士的手中。普通的欧洲小老百姓,想出人头地怎么办?努力读书肯定是没用的,因为欧洲那时候没科举。科举是咱中国人发明出来的。你对朝廷不满,可以啊,那你就拼命读书,连中三元然后如翰林院当一阵子庶吉士,然后再当几年小官儿,等到五六十岁的时候差不多也就能混个丞相首辅了。这时候你要是没忘了你年轻时候的理想,那你就按照你的理想来施政。这也算是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个实现理想和报复的希望。
而欧洲那时候没有这事儿。你只要投胎投错了,那你就甭想当官了。欧洲各国的官员是哪来的呢?都是贵族世系相传的。基本上爹干什么儿子还干什么。爹是个领主,儿子剩下也是个领主,爹是个佃户,那儿子剩下也就只能当佃户了。如果这佃户的儿子不想当佃户,那时候还没有科举,怎么办呢?出去抢是唯一的出路。所以故事中说过,在Jerusalem,原来任嘛不是的人也可能混的很有出息,原来很厉害的人也可能混的穿不上裤子。因为在Jerusalem,主要靠个人实力,跟爹是干什么的没关系了。
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这么抢别人的东西,于道义上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怎么办呢?那就打着上帝的旗号来办事吧。我们是来传播上帝的旨意的,你们不听上帝的旨意就是罪人。罪人就应该受到惩罚。这么一来,抢劫还是抢劫,但是名声就不一样了。
那么基督教就真的那么邪恶么?显然不是,得了麻风病的KingBald(z)in信仰什么教啊?基督教。Balian信仰什么教啊?也是基督教。你们也能看出来,Balian他可能很讨厌教会,但是他是真正信仰上帝的。不然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跑耶稣受难的山上去把他亡妻的项链埋那。
从这事你就可以看出来,上帝是上帝,教会是教会。教会是把自己的意志假借上帝之口说了出来,实际上是为了满足教会的愿望。在黑暗时代,教会的愿望是为了权利和财富。
在今天,教会的愿望发生了改变,教会的神职人员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思考和反省,认识到了在黑暗时代所犯下的错误,现在开明了很多,也温和了很多。但教会的本质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只是行为温和了一些。我们这就是教会学校,我这么说教会也许你们感觉太直接了。
因为我是你们的老师,我有责任和义务告诉你们事情的本质和真相。我领着教会的薪金还这么说教会好像听起来很不厚道。我是没感觉有地方不厚道的,教会给我薪金是让我来讲知识传真理的。
也许你们会问,先生,您信上帝么,您是基督徒么?我不是基督徒,但是我信仰上帝。听起来很矛盾吧,其实一点也不矛盾。
圣经上说上帝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所以也应该是无所不在的。这句话怎么解读呢?其实最好的解读方式不是外国人写出来的,而是宋末的文天祥写出来的。你读一遍正气歌就明白了。‘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就是说上帝无处不在,也无时不在,但并不是以固定的形出现在世人的眼前的。在地上是河山,在天上是rì月星辰,在人间就叫浩然。这其实都和圣经能一一对上的。后边我就不啰嗦了,你们大家都学过《正气歌》里边的太史简、董狐笔、苏武节和张睢阳齿、颜常山舌这些典故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现在回味一下正气歌,然后你再想想KingBald(z)in和Balian他俩都干过什么事儿,我相信你们差不多也就能明白为什么我说我信上帝的同时又不是个基督徒了。因为上帝是上帝,教会是教会。
我也希望你们信仰上帝。(同学们笑)你们笑什么,我可没说过反对你们当基督徒。看过这个故事之后,希望你们能像故事中的Balian那样,守护住自己的信仰,希望你们能记住KingBald(z)in的话,‘When-you-stand-before-God-you-cannot-say:‘but-I-(z)as-told-by-others-to-do-thus‘or-that‘virtue-(z)as-not-convinient-at-the-time‘This-(z)ill-not-sufficeRemember-that!
好了,这个问题我回答完了。重复和类似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来看看有没有不一样的问题。”
张泽羽讲课的时候,很喜欢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来讲课。回答了学生三个问题之后,心情较之刚进教室的时候好了很多。讲课的状态也上来了。
可是让他看到钱惠升【注1】的问题时,心情再一次急转直下。
钱惠升纸上写着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先生,您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张泽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好。
学生们好像也都明白了什么,教室里一片寂静。
过了很长时间,张泽羽才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努力平和的语气说,“一会我给你们照相,你们先去洗个澡剃头吧,早点回来。”说完,张泽羽掏出几块银元交给当天值rì的学生。
诗曰:
上帝无私意甚微,
yù教霖雨更光辉。
也知出处花相似,
可到贫家影便稀。
云翰风多银浪溅,(本句第二个字是‘汉’)
昆山火后玉灰飞。
高楼四望吟魂敛,
却忆明皇月殿归。
——唐·李咸用《雪》
【笔者的话】:本章写起来很累。因为《天国王朝》这部电影(笔者是指三个多小时的导演剪辑版)要表达的东西确实很多。让笔者来总结实在是总结不好,请各位读者见谅。笔者强烈推荐各位看官自己看一遍。三个多小时的时间用来看这部片子绝对是值得的。书中关于上帝的概念,只是笔者的一家之见,仅代表笔者的看法,并不代表真理。希望各位看官不要拍砖。
【注解1】后用名,公来。49年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