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时候
我骄傲地站着
任风来
任雷撕开
我站在雨里
骄傲地沉默
这是2005年的春天。
天顶密集的乌云层将整个世界的氛围变得压抑无比,轰隆隆的雷声时不时在厚厚的云层中炸响,连带着霹雳闪电,威势惊人。
黑云压城城欲摧……这里没有城池,只有一座破旧不堪,年久失修的土地庙。
孟漓稚嫩的手放在裤兜里,紧紧地揣着用去年仅存的稻谷换来的一百五十六块钱,望着半空中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心里焦急无比。
“这鬼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下这么大雨,又打炸雷,妹妹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会害怕……求求老天爷开开眼,雨别再大了,不然自家房子怕是又要漏水了……”
孟漓撸起裤腿,靠坐在村头土地庙破旧的墙角下躲雨,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这雨下的好,因为家里那不堪一击的屋顶,再也承受不住大雨的蹂躏了,因为独自在家的小妹,最怕下大雨,也最怕有炸雷的雨……想想此时小妹肯定躲在墙角担惊受怕,孟漓的心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
相依为命的妹妹,可是孟漓的心头肉。
本来他是绝不会留小妹一个人在家的,可是小妹年纪太小,不可能跟着自己走十多里山路到镇上去卖粮,所以只好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
或许老天爷冥冥之中真的听到了孟漓心中的祈祷,这雷阵雨来得快,去的更快,没下五分钟,雨势便渐渐弱了,眨眼间暴雨就成了毛毛雨,只是云层中的闪电并没有马上消失,还是时不时的在天空中炸响。
雨虽然没有完全停下来,可孟漓却等不及了,他脱下身上那件补过七八处的外套,把裤兜里那用家里最后一点稻谷换来的一百五十六块钱小心翼翼地用包在外套中间,觉得不会被雨水淋湿之后,才从墙根边上站起来,朝着家的方向冲了出去。
孟漓冲进雨中不过五六米,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异样发生,本能的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座窄小破旧的土地庙头顶上的乌云中忽的飞出一道紫色的闪电,照着正下方射来!
噼里啪啦!
光的速度明显快于声音,当孟漓耳朵中听到惊雷的声音时,那道紫色的闪电已经劈中了腐朽的土地庙,诡异的是没有电花,也没有火光,甚至连雷声都非常微弱。
可是这些异象孟漓是看不到了,他离土地庙太近,紫雷的余威波及到了他,空气中瞬间充斥的雷电离子直接把可怜的孟漓麻晕了。
雨,停了。
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那道诡异的紫雷先是击中了土地庙内的神龛,把神龛内的土地神像击得粉碎,然后像是有灵性一般,飞出土地庙,直接射向晕倒在地上的孟漓,从孟漓的头顶百会穴中钻了进去。
电流击麻的孟漓的肉身在湿地上颤抖,稚嫩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
良久,才慢慢恢复平静。
“哥,哥!呜呜……哥你醒醒,呜呜,你别死……哥……”
孟漓醒过来的时候,耳畔传来一阵呜咽的啜泣声。
“小妹,你怎么来了?”
孟漓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灌注了铅一般沉重,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自身状况,见到小妹不由急了,妹妹身体惜弱,这下雨天跑出门,要是淋了雨,很容易感冒生病。
“哥,你醒啦?太好了!大家伙没死,呜呜……”小姑娘见自己哥哥醒来,顿时惊喜无比,悲喜交加之间,更加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珠子,哭的更伤心了。
醒来之后,片刻之间,一道信息的细流从孟漓心间流过。
刹那间,孟漓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许多事。
雨,早已停了,天色,也早就暗了,远处的人家在朦胧的雾霭水汽中亮起了黄色的灯光,孟漓知道,那些灯光,每一盏都代表着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家里有妈妈。
想起妈妈,孟漓鼻子有些发酸,侧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胳膊的小妹,连忙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孟漓已经习惯在妹妹面前掩藏自己的情绪了,他对自己发过誓,不管自己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不管自己再怎么想妈妈……也必须藏着,自己只能把乐观的情绪传递给小妹,让她可以快乐的活着。
至于爸爸,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孟漓心头难以抑制的生出恨意。抛儿弃女,抛弃自己老婆的男人,还想他干嘛?
微风拂过,孟漓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虽然春天的风已经不冷了,可是只穿了一件麻灰色长袖旧内衣的他感受到了泥泞的湿地上传来的极度寒意。
自己外套呢?
想起外套,孟漓急忙从地上翻身起来——钱!
包在外套里的一百五十六块钱是小妹上学学费的最后一块“版图”,要是这笔钱丢了,那小妹差的学费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家里能卖钱的最后一点粮食都卖了,除了地窖里那堆卖不了几块钱的红薯,整个家找不出半点能换钱的东西。
不过红薯孟漓是万万不会卖的,那是自己兄妹两仅存的一点粮食,活命的。
当看到自己那破旧的外套安安静静躺在泥泞的小路上时,孟漓松了半口气,拿起来翻开……还好,还好,钱还在,没有丢。
“小家伙,不哭了,哥哥背你回家,你看哥把你的学费弄来了,明天你就可以拿钱到学校里去交给老师,然后继续上学了。”孟漓强颜欢笑,朝小妹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纸币,努力装作开心的模样。
“大家伙,我不去上学了,我不让你死。”
小姑娘真的被刚才的哥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场景吓着了,即便再羡慕别的小伙伴能上学,她也不想上了,和相依为命的哥哥比起来,上学在小家伙心里变得不重要了。她幼嫩的心里,甚至有些讨厌上学,讨厌学校了。
八岁的小姑娘已经能明白许多事情,她知道大家伙为了自己能上学,已经吃了许多许多的苦头。
“不上学可不行,你不是羡慕哥只上到初中二年纪,就知道许多许多知识吗?难道小家伙不想像哥这样懂很多知识了吗?”
孟漓把钱小心地放进裤兜里,压了压,保证不会掉出来之后,才一把背起小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想!”小姑娘的脑袋紧紧地挨在自己哥哥的脖子上,嘟囔着嘴。
“不想也不行,哥说了,要送小家伙读初中,读高中,将来还要送小家伙上大学的……小伙你可给我好好读书,别将来考不起大学,小心我揍你屁股……”
“哼,大家伙蛮不讲理,不理你了……”
兄妹俩的声音渐渐远了,很快就消融在朦胧的夜色中。
夜凉如水,但愿能洗去这世间的铅华。
京城,赵家三子赵长德的别墅。
欧阳淑琴看着丈夫从老爷子那回来之后就表现出的兴奋,心里很不痛快,她知道自己丈夫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可偏偏自己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年纪大了,由于身体原因再想生是不可能了。
“长德,大哥二哥对这件事好像不太高兴,要不我们就……”一想到自己要当别人的后妈,身为教育部督导团办公室主任的欧阳淑琴心中就不舒服。
“老爷子都答应了,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哼!再说他们是燕燕的哥哥妹妹,都是我们赵家的种,接回来也是应该的,都过去那么久了……”赵长德似乎是不满兄长们的态度,鼻子里哼了一声。
欧阳淑琴却知道,其实自己丈夫是‘哼’给自己听的,赵长德后面没说完的话,她也听明白了,过去那么久了,后面没说出的话是“那个女人都去世了”。
自从赵长德萌生了把当年在外面的私生子接回来的想法之后,就派人去调查过。
欧阳淑琴望了望二楼女儿的房间,适时的闭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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