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危机暂解,秦阳刚松了口气,星儿娇小的身影已飞奔而至:“哥哥!哥哥!师父他快不行了……”她扑到秦阳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小肩膀抖个不停。
秦阳咬紧牙齿,轻轻搂着星儿,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月儿已飞快地奔了过去,见到两位老人遗体时不禁浑身一震,又见费大夫奄奄一息,仅余下一口气。“师父!”她眼中热泪滚滚而下,一把冲上前按住师父手腕的裂缺穴,毫无保留地将体内纯净的丹功真气渡过去,拼命要留住师父的性命。
忽然感觉一只大手按在了自己的手上,浑厚温暖的真气透体而入,传入到师父的体内。月儿知是哥哥到了,也没回头,只是咬着红唇拼命地配合着哥哥的真气,尽量护住师父的心脉。
随后星儿也赶了过来,小手叠在哥哥的手上,三兄妹三只手掌叠在一起,同出一源的至纯丹功真气汇聚成流,在费大夫体内回来游走,竭力延续着他的生机。
费大夫微微睁开眼睛,见到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三兄妹就站在身前,不禁欣慰一笑,嘴唇微动:“阳儿……月儿……星儿……”
秦阳热泪长流,哽咽道:“师父,徒儿来晚了!”
费大夫轻轻摇头,强打精神缓缓道:“你们……没事……便好。”
秦阳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了,他咬紧牙,将身上的真气源源不断地传到师父身上,奢望着自己那带着神奇治愈功效的真气能产生奇迹。
费大夫似乎也知大限将至,缓缓嘱咐道:“记得……将我……和夫人……合葬……”
秦阳三兄妹泪流满脸,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着头。
费大夫手腕动了动,随即竭力握住了秦阳三兄妹的手,微微转头凝望着这三个心爱的孩儿,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与骄傲:“我……费奇……有你……你们三个……孩儿……不枉……此生……阳儿,你……做事冲……动,凡事……多思……后……”他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手腕一松,落在地上。
“师父!”秦阳、月儿、星儿痛哭失声,趴在费大夫的遗体上哭成一团。
秦阳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虽经历过短暂的流落街头生活,后来则一直生活在费大夫、徐氏和义父的慈爱关怀中长大,从没觉得孤单寂寞,但一日之间,至亲的三位老人却相继逝世。尤其是徐氏和义父,更是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悔恨悲痛之下,秦阳嘴唇都咬得鲜血直流,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只要一想到三位老人的音容笑貌,那股揪心的痛楚便布满胸膛。
他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啊——————————!”满腔的悲愤哭喊声在群山间回荡,久久未停。
其时正是晌午,烈日当空,但官道四处却尸体处处,伤者累累。或者是被秦阳绝望的长啸声所感染,孟家村民的哭泣悲号声震天而起,周围处处有孟家村村民呼儿唤女声、抱着罹难亲人的悲泣声,以及重伤者的呻吟声。
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秦阳满眼通红,捏紧了拳头站了起来,指甲插入肉中,手掌都渗出了鲜血,转身惨然道:“师父、小绮……费师父去了。”
孟小绮默默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眼圈儿也开始红起来,安慰道:“阳哥哥,节哀……”
感受到小绮眼里的关切,秦阳心中一暖,点点头。
孟淮走过来,按住右肩膀上的伤口,嘶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但眼下,你打算怎办?”
秦阳怔了怔,环目四顾,见孟志、孟虎、孟少枫、小伍小陆、孟青张慎等“太阳”成员们和村民们都满脸悲容地围了过来,无助地望向他,似是盼着他拿主意。
秦阳这才醒悟过来,巫神大人不在了,孟龙也去世了,村子里最具威信的人便是自己。
他咬着嘴唇,目光所至之处,满目苍荑,处处是孟家村民的尸首和伤者,财物散落一地。
孟淮沉声道:“阳儿,大家都悲伤亲人的去世,但眼下最需要做的,不是让生者得以续命、逝者得以安息吗?”
秦阳浑身一震,目光终于再度坚毅起来。他深吸呼两口,平伏下满腔的悲愤,又仔细思考一会,随后唤道:“少枫!”孟少枫应声而出。
秦阳吩咐道:“少枫,你带着未受伤的猎户备齐弓箭,在四周戒备,防范马匪卷土重来。有动静先以弓箭射住阵脚,我马上便到!若他们敢再来,我定教他们死无全尸!”孟少枫慨然领命,当下带着二十多名猎户四散埋伏侦察起来。
秦阳望了一眼孟虎,又叫道:“阿虎!”孟虎红着眼睛应道:“老大,我在!”
秦阳拍拍他肩膀,嘱咐道:“你带着村中轻伤的壮年村民,将受害的村民遗体集中起来,并排放到西边的空地上,注意,轻点,别打扰他们安息……”见秦阳眼圈通红,孟虎含泪点点头,马上带着数十个壮年村民去安顿遗体。
秦阳深吸一口气,又唤道:“阿志!你轻功最好,速回孟家村察看情况。马匪可能尚在孟家村,要注意安全!”孟志领命而去。
“月儿星儿!”秦阳虽知妹妹们尚在悲痛中,但会医术的人实在不多,只能唤她们帮忙:“你们带些人,将伤势最重的伤者安顿到东边,先去帮他们急救治伤!”两个妹妹抹干眼泪,点点头,分别带人去救治伤者。
随后他又吩咐轻伤者自行包扎,老弱稚童都退回圆阵之中,妇人帮着收拾整理地上财物、牵好马匪遗留下来的骏马。
众人见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才安下心来,纷纷心悦诚服地依命行事。
秦阳一边帮师父孟淮包扎伤口,一边问起事情的经过。原来孟淮确是看出事有蹊跷,多加劝阻,无奈孟龙刚愎自用,自恃与**县的守军关系较好,硬要从官道逃生,气得孟淮咳病发作,只得坐到独轮车上,由孟小绮一家护送着。后来遇到马匪来袭,孟龙在第一轮冲击中便中箭而亡,村民大乱,孟淮大叫着指挥村民结成车阵对抗马匪,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但孟家村经此一役,不但老弱妇孺伤亡极多,青壮年也减少了近三分一。原来差不多五百人的孟家村,此刻存活下来不过三百来人。
秦阳又向孟淮提起马匪纵火焚村,孟家村怕是毁于一旦之事。念及亲人及家园,秦阳不禁又神色黯然。
孟淮久经沙场,见惯鲜血,轻叹道:“阳儿,逝者已逝,多想无益,你还是多思考一下接下来怎么安置村民吧。”
秦阳沉思着道:“师父,我们村子此番遇到马匪,伤者甚众,缺衣少粮,若无外援,怕是难以熬过此番大劫。我想带村民们去投**县城,那里我去过几次,虽不算大县,但有数百驻军,相对安定些,我们孟家村是**县辖内之村,**县的县官应该会救助村民。”
孟淮皱眉道:“你前番曾得罪过薛让小子,我听孟龙说过,他此时就在**县,其余村民尚好,你们三兄妹怕是会有麻烦。”
秦阳想到数天前与薛让火拼,其时自己何等意气风发,此刻却要去看他脸色,心中不免难受。但见孟家村村民个个悲伤困倦,唉,大丈夫忍一时退一步又如何?他沉沉地点点头:“这些年来孟家村村民都待我们三兄妹颇好,我岂能因个人荣辱而眼睁睁看他们沦为难民,倒毙于街头。我们去**县城!”
此时已有村民将众马匪的尸首堆在一起,秦阳心念微动,上前撕下黑狼头颅的蒙面巾,见他宽额粗眉,眼窝深陷,脸颊骨突出,大嘴浓须,肤色远较中原人士更深,竟似是塞外之人。秦阳大奇,又将撕下其余马匪的面巾,见有些像是中原人士,有些却是东北大汉。东北,也就是当时的金国。秦阳与孟淮对视一眼。孟淮似猜出他的想法,答道:“确像是金人。”
秦阳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义兄岳飞尚在前线抗金,但金人的奸细却已深入到淮南,化作马匪,不知图谋何事。秦阳和孟淮各自揣测了数种看法,均无法想通。
眼见各路安排出去的人马已陆持回报,便召集了村中长者,一起商量此事。很快,孟志也回来了,报告说孟家村确是已被焚毁,村中鸡犬不留。秦阳恨恨道:“‘黑狼’,今日你们毁我家园,他日我必十倍相还!”
众人虽不愿舍弃故土,但悲伤忧心之下,彷徨无计,最终都同意了秦阳的方案。
于是举村迁往**县城的事便敲定下来了。
任务最为艰巨的孟虎带着壮年村民将众亲属的遗体安放好,向秦阳报告了村民的伤亡人数,又问及如何安葬事宜。
秦阳捏紧拳头,沉声道:“火葬罢。”
众人怔了怔,这才纷纷议论起来,有赞成者,更多的是反对。其时火葬虽已在不少地方开始实行,但农村之地守旧重风俗,若非穷困潦倒的家庭一般不采取此方法。
有长者驳道:“小秦老师,古人有云,入土方为安,怎可再次用火焚毁亡者躯体?”
秦阳双目含泪,反问道:“此番我村中因马匪之乱而去世者有一百三十九人,重伤者四十二人,其余众人或多或少都身上带伤,在这样情况下,如何做棺木下葬?若是草草埋葬,万一被豺狼野兽刨挖出来噬咬,岂不是亵渎亲人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