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秦阳和孟小绮、楚熙共乘一辆马车,跟在吕夷简和孟志的马车后,沿着由青石板和灰砖铺成的大道,缓缓驶进了广陵这座历史名城。
在这个新宋时代,扬州改称为广陵府,辖下之地包括隋唐时期的广陵和江都两县,位于淮南道东南角,与江南东道相邻,西入长江,东可出海,乃是长江北岸重要交通枢纽和军事重城。
秦阳在前世曾到过扬州旅游,此时掀起车窗帘子向外望去,眼前这座数年前惨遭兵灾的古城,已恢复昔日繁华锦绣的气象,处处是朱门华屋,鳞次栉比,古色古香,行人如织,与前世所见颇不相同,不禁百感交集。
孟小绮第一次来到如此热闹的大都市,兴奋得小脸通红,只觉得处处新奇,样样好玩,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她转头见秦阳神色沉稳,不禁伸伸舌头,心道:“阳哥哥小时候便是生活在这样的大城中,我要是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说不定会被他瞧不起。”她怕秦阳笑话,马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但目光依然忍不住偷偷向外瞄去。
秦阳猜出她的心思,拍拍她的小脑袋道:“小绮,这广陵府很是热闹,待得办好正事,我便带你四处走走。”
孟小绮一把抓住秦阳的衣袖,喜道:“阳哥哥你不骗我?”
秦阳含笑点点头,孟小绮捏起小拳头欢呼起来。
坐在车厢外马车夫旁的楚熙听得两人对话,便提议道:“公子你多年未回广陵,怕是不熟悉此城的路了,我给你们带路吧。”秦阳此番入城,扮作吕夷简的远房亲戚,化名林郁,故楚熙称呼秦阳为公子。
孟小绮心里暗自恼怒。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和阳哥哥两人外出游玩,谁知这楚熙寸步不离地紧跟着秦阳,半点不懂看气氛,孟小绮恨不得将他捆起来丢到另一辆马车上。
秦阳惦记着那千古诤臣、一代青天大老爷包拯,早在入城前便吩咐吕夷简先带路去寻包拯,并在路上向吕夷简详细问起了包拯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包拯依然出生于庐州,因为不愿花钱疏通关系,数次考科举不中,气愤之下不再参加科举考试,专心留在家中读书学文,伺奉父母。后因战乱,举家迁到了广陵。包拯爱喝茶,家境殷实,经常四处寻找好茶,因而与茶商吕夷简相识。吕夷简见他年纪虽轻,但学识渊博、聪明机智、性格耿直,甚是喜欢,两人谈国事论时政,更觉志趣相投,便结成忘年之交,常有往来。
走过热闹的主街道,马车驶入到广陵城的小巷中。
据吕夷简介绍说,包拯家隐于阡陌小巷一处院落中,环境幽雅。
秦阳满心的期待与兴趣,兴冲冲地随吕夷简直奔包府,不料到了包拯的家门前,却见大门紧锁,门前积灰,竟似已空置多天。
孟志跳下马车,匆忙向左右乡邻一问,才知包拯父亲半月前病逝,他思念庐州故土,临终立下遗憾,要葬在家乡的土地里,故包拯一家上下人等都暂迁回庐州,办理父亲后事。至于何时归来,却没留下消息。
秦阳大为失望,吕夷简安慰他道:“主公莫急,我这便托人修书一封,说明情况,料来待得百日丧期满后,包拯便会举家来投主公。”
目前人家家逢白事,实在不宜此时登门求贤。秦阳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嘱咐吕夷简尽快依计办理,随后一行人打道回府,到城中吕夷简的府上安歇。
吕家的庭院座同样落于巷子深处,两侧是历尽沧桑的旧门楼,马车在斑驳的石板道驶了半炷香,才来到了吕府。
吕府并不起眼,深褐的榛木大门,典雅的拾级小阶,没有大户人家常见的门前石狮子。这座宅院静静地立在巷子尽头,低调而内敛。
秦阳丝毫感觉不到这里住着点石成金的商人,反觉得是一处书香渺渺的读书人府第,不禁暗暗点头。
管家丁朗早已收到消息,早早大开府门,与一众家丁下人列队迎接。
吕夷简下了马车,由孟志搀扶着走到秦阳车前,笑道:“主公,属下家居简陋,失礼了。”
楚熙早已打开车门,秦阳与小绮相继走下马车。
他嘴角含笑地望着吕夷简,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吕先生富不外露,在这乱世中最是聪明。”
吕夷简见秦阳一眼便瞧破自己在此安居的用意,哈哈大笑,让秦阳先行:“主公请!”
秦阳微微一笑,亲自搀扶起吕夷简,与他并肩大步迈入门中。孟志紧随其后。
吕府的家丁仆人只有二十来人,俱是跟随吕夷简多年的心腹,早知主人已投秦阳麾下之事,也知秦阳此次化名林郁,以老爷远房亲戚的身份到访,见两人走进宅子,齐声行礼问好:“老爷好!公子好!”
秦阳微笑点点头回礼道:“大家好。”他虽在小山村长大,但前世乃大企业的年轻精英,又是一代咏春高手,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此刻自是态度轻松,步伐稳健,半点不见慌乱。
曾在太阳城逗留过的家丁们都满怀感激与尊敬地望向秦阳,而未见过秦阳的家丁下人们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俊逸秀气的少年,见他虽是衣着朴素,但神色从容温和,气度沉稳超然,都暗暗心折。
但秦阳身后的小姑娘却淡定不下来。孟小绮出身小山村,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富家院落,又见家丁下人们列队相迎,顿时有点心慌,手心儿都冒了冷汗,紧紧跟在秦阳身后一步远,大气都不敢透,生怕做出什么失礼之事给秦阳丢脸。
她眼光余光落在身旁的楚熙身上,见这小子居然大大咧咧从从容容半点不慌张,好胜心大盛,暗道: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这楞小子?她马上抬头挺胸,学着秦阳的样子稳步而行,这般一来,紧张的心态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走了好几步,才忽然想起这楚熙以前便一直生活在这庭院中,自然泰然自若,不禁大觉气馁。
小姑娘复杂的心理变化全反映到脚步之上,秦阳听得背后脚步声的变化,转头望见小绮的神色,便已猜出大概,心里好笑,左手悄悄后伸,拉起她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并前行。
孟小绮在秦阳的“偷袭”之下措不及防,心脏儿几乎要蹦出胸膛,大脑“嗡”地变成一片空白,如乖巧的小狗般被秦阳拖着走,连自己何时变得同手同脚都没发觉。
楚熙见小姑娘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手脚僵硬,不禁暗暗奇道:“难道小绮姑娘生病了?一会得提醒城主大人帮她把把脉。”
随着庭园的小径往里走,目之所及,庭廊楼宇并不算华丽,占地只比寻常人家大上两三倍,与吕夷简这大富商的身份颇不相称,但假山流水处处,细草花丛道道,均极尽精巧细致。
丫环仆役安静侍立小径之旁,均躬身行礼。
及进到大厅,吕夷简的子女都出来拜见父亲。
吕夷简有四子一女,长子吕公绰,二子吕公弼,三子吕公著,五子吕公孺,女儿排行第四,叫吕尚坠。吕公绰刚满二十,已开始帮着父亲打理生意。吕公孺最小,才两岁左右,由奶妈抱着。独女吕尚坠年约**岁,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骨溜溜地转动着,好奇地盯着秦阳和孟小绮、孟志看。
吕公绰颇有乃父之风,拜见过父亲后,又恭敬地向秦阳敬茶道:“秦公子,你是父亲的主公,便是我们兄弟们的主公,日后有何差遣,自当尽力。”他虽较秦阳年长几岁,却毫无瞧不起秦阳的神色,可见吕夷简平日确是教子有方。
秦阳暗暗赞许,连忙回礼。待得吕公弼和吕公著也学着兄长的样子向秦阳行礼后,吕尚坠黑漆漆的眼珠一转,笑嘻嘻问道:“秦家哥哥,我听家里的下人们说,你武功好厉害,人也聪明,我出个问题考考你好不好?”
吕夷简皱皱眉,正要开口,秦阳已微微一笑,弯下身子,摸摸吕尚坠的头发柔声道:“好呀,你尽管问,我虽然不及你爹爹博学多才,多少还会点文墨的。”
吕尚坠似早有准备,马上便问道:“两个口是吕,三个口是品,那也四个口、五个口分别是什么字?”
四个口是田字,在场人人都马上能猜出来,但这五个口字,世上哪有这样的字?
楚熙和吕家几位公子满脸茫然,孟小绮也猜不出答案,她惯性地想去问秦阳,却听得秦阳转头对吕夷简道:“还请吕先生借纸笔一用。”家丁很快便拿来纸笔。
秦阳提笔先写下个“田”字,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谁知秦阳就此放下笔,微笑不语。
众人都又惊又奇,孟小绮和孟志更是惊讶不已,难道聪明过人的秦阳也猜不出来?但为何他的神情却没丝毫困窘,反似成竹在胸?
吕尚坠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家哥哥,四个口你猜对了,可五个口的答案呢?”
吕夷简哈哈大笑,抚掌道:“主公果然聪明,小女拿此等简单小题来考你,实是班门弄斧。”
众人莫名其妙,吕夷简望着几个儿子女儿,轻叹口气,提醒道:“主公刚才笑而不语,便是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