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大雪依然未停。秦阳在小楼的庭园里练完拳,只觉得神清气爽,匆匆换上一身轻便的淡蓝色武士服,腰系湛蓝快刀,带上楚熙和孟青,走出了元帅府。
纪霜霜一身雪白的貂裘,深紫的披风,也刚好出了元帅府,身后自然跟着夏辛。
两人很有默契地客套几句,昨晚的事仿佛从未发生过般。
稍候片刻,一辆华丽的大马车驶了过来,一左一右各有四名御林军守卫。车帘掀起,钦使傅喻亲热道:“秦将军,上车吧,坐我旁边。”
秦阳朝纪霜霜点点头,依言坐上了傅喻的车。纪霜霜自行上了江老的马车,紧随其后。
他刚坐定,傅喻便低声道:“秦将军,一会见到大王要留心点,大王最喜试探新将领的武艺。”
秦阳猜不透他的用意,只得谢道:“谢傅大人提点。”
傅喻落下帘子,又低声笑道:“要谢就谢首辅黄大人,是他专门嘱我提醒秦将军的,首辅黄大人甚得淮南王信任,秦将军,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
秦阳隐隐把握到淮南王朝中的权力制衡和派系了。军中显是四大元帅为首,文官中又以首辅为尊,此时首辅主动向降将伸出橄榄枝,似是有意染指军权。
只是不知是淮南王的意思,还是这首辅黄大人的意思?
秦阳喏喏以应,那傅喻倒也热情,大概是见那黄大人对秦阳颇有笼络之意,一路上嘘寒问暖,又暗示他要在淮南王面前好好表现,早日脱离南路元帅府的钳制。
马车冒着风雪,沿着大街直驶向王城,八名御林军开路,行人无不远远躲避。
两炷香左右,马车驶入王城,虽是傅喻引路,依然经过了四次盘查,可见这座王城守卫之森然。秦阳暗中打量了一下,见那些侍卫个个身手敏捷,俱非庸手,不由暗暗惊讶,这淮南王从哪处找来这么多的高手充当御林军侍卫?
正沉思间,马车在王宫的偏殿前停了下来。
秦阳被带到偏殿中候旨,纪霜霜也轻步而入,与夏辛立于他身边。夏辛自然是没给秦阳好脸色,秦阳也不在意,低声问道:“霜霜,你上次说过淮南王武试招贤,不知可曾招到什么高手?”
纪霜霜奇道:“怎么问这个?”
秦阳将傅喻的话简单复述了一次。纪霜霜似笑非笑道:“秦公子果然是人见人爱,连首辅大人都重点提点,前途不可限量。”
秦阳苦笑道:“一会估计有场武试,你赶紧给我说说有什么高手,好让我有个准备。”
纪霜霜道:“嗯,昨晚要不是被扰乱了心情,这事应该已和你说了。”她扫了一眼秦阳,秦阳苦笑一下。
纪霜霜续道:“自年初颁布招贤令以来,光是高手就有近千人,如孙榐那般的级数估计有四五人左右,但在我看来,最厉害的要数两人,这两人怕是未必在你之下,你倒要小心。”
秦阳见她神色郑重,也不敢轻敌,凝神听她说下去。
“一个是文华殿大学士举荐、武试中排名第二的榜眼,卓然飞,此人最擅拳脚功夫,一身铁布衫横练外功刀枪不入,又擅阴柔掌力,能击豆腐不烂而豆腐下的大石尽碎,是名极少见内外兼修的高手。”
秦阳暗自心惊,光是这份掌力,怕真未必在自己之下。
又听得纪霜霜续道:“另一个是北路元帅夏之章举荐的,武试中排名第一的武状元高宠,此人最擅枪法,一杆錾金虎头枪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化境,曾在殿前比试中,曾一枪刺中梁上的蚁虫,又在五招之内轻胜第一剑客孙榐,我看来他是留了几分力,否则孙榐怕是难挡他三招。这高宠武功之高当是现在淮南军中之冠,秦公子你武功虽高,怕未必能胜他。”
高宠?錾金虎头枪?秦阳大吃一惊,这高宠不是《岳家将》中虚构的第一神枪名将么?难道历史中真有其人,还是恰好同名同姓?
光是他那手枪刺蚁虫的功夫,起码已是绝顶高手的级数,自己真未必能胜他。
纪霜霜又道:“这高宠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他的枪法,而在于他的心静。听说他曾五年如一日地练习一式最简单最枯燥的直刺枪法,风雨不改。光是这份心性,天下就少有人能及得上。”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秦阳倒抽了口凉气。
夏辛忽然插口道:“秦将军,除夕夺魁大会你便有机会领教到这高宠的枪法了。我爹得此高手,定会派他出场。到时再让我见识一下秦将军无敌神功。”
纪霜霜脸色不豫,瞪了夏辛一眼:“夏辛,秦阳现在是我们帅府之人,你倒好像挺想他输了?”
夏辛微微躬身,却并不否认:“下属只是想小姐身边少些小人。”
秦阳苦笑不已。“情”只一字,却不得害得多少英雄好汉陷身其中,反目成仇。
纪霜霜俏脸生寒,正欲再言,有太监敲门来报,传令纪霜霜与秦阳上殿面见大王。
秦阳解下双刀与腰间的湛蓝快刀,交给内侍。
当下纪霜霜在前,秦阳在后,步入金殿拜见淮南王。
金殿内外戒备森严,清一色全是三级左右的带刀侍卫高手,分列于金殿四周。
金殿内,文武官员分列两旁,正中一人端坐金椅。只见他身着麒麟白泽黄袍,浓眉宽眼,大脸高鼻,脸孔黝黑,下巴里的短须虽经过修剪,依然如钢针般根根笔挺,不过年约四十左右,长相极为威严,料来定是淮南王张灿。
秦阳脸上不动色声,随着纪霜霜一起跪拜行礼。
眼前这人,便是幼时曾逼得他们三兄妹家破人亡、流落江湖的罪魁祸首。
他低着头,假装不敢直视淮南王,却是在努力克制隐藏心中的杀意恨意。
淮南王道:“平身,霜霜侄女赐座。秦阳,你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秦阳缓缓直起腰身,恭敬地垂手而立,抬了起头。
淮南王忽然一拍金椅,大笑道:“哈哈哈,秦阳啊,军中兵士谣传你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双眼如铜铃,声如洪钟,能吓死虎豹,我自是不信,却依然神往不已,今日一见,却是这么一个翩翩美少年。哈哈哈!”
他旁若无人,就此放声大笑。秦阳惊愕不已,这淮南王还真不愧是草莽出身,相当粗豪。他唯有拱手谦道:“秦阳不过区区山村小子,何敢当大王赞誉。”
淮南王亲身离椅,扶起他道:“秦将军,你以数百兵士,能大破我军第一元帅纪禹的数万大军,大大的将才啊,将来若再立下大功,我可封你为中路元帅。来人,赐座!”
他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人人望向秦阳的眼光中都充满了惊羡,自然不乏有妒忌、忌惮之意。
秦阳更是大惊,他诈降淮南军,便是想低调地逐渐解除淮南军对自己的戒备,好暗中发展势力,若真被淮南王重用,满朝文武必定盯紧自己和太阳城的一举一动,这样的情况下,想暗中发展,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马上躬身下拜,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道:“谢大王赞誉,秦阳之前侥幸取胜,不过是依了地利天时,若直接与纪元帅对敌,难逃一败涂地的结局。秦阳自知不过一介武夫,只想尽忠效力,报答大王大赦罪知遇之恩,实不敢奢望当什么元帅大将!”
淮南王仰天长笑,道:“秦阳你很是谦虚,这点不像我,我倒有点好大喜功,这点得向你学习。来,坐下。”他亲自将秦阳带到纪霜霜旁的座位上坐下,这才回到自己的金椅上。
秦阳第一次感受这雄踞淮南的霸主独特的人格魅力,这淮南王虽身披王袍,却不减草莽英雄的豪气,而且直爽率直,爱恨分明,不摆架子,难怪麾下纪禹等元帅都是一代枭雄,却甘心为他所用。
淮南王又道:“听霜霜侄女说,江陵一战,全赖秦阳你力破南门,我军方可长驱直入,大破江陵军,这是大功,本王要重赏你,你可有什么心愿?”
秦阳满脸慌张答道:“江陵城破,全赖大王的洪福和纪军师神机妙算、我军将士上下齐心奋勇杀敌,秦阳不过只是略尽绵力,怎敢邀功?”
也不知是不是听得他那“我军”二字,淮南王大悦,道:“秦阳,你低调谦虚,很好,但这功劳却不能不赏……来人,将近日苏武王送来的美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