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爸回来了,那个女人说是已经醒了,但是一直在发烧,怎么得打针吃药都不行,人都开始在说胡话了,两人一合计,不行,这得还要去找查文斌,阿爸顾不上休息,踩着脚踏车便出去了。
碰巧的是,那一回查文斌还真的在家里,听说出了事,一起来的还有超子,他们是骑着三轮侉子先来的,超子叔叔还没忘记给我带了点吃的。
查文斌那一次的到来很隐蔽,整个白天都在家里没出去,或许他也是为我阿爸着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这道桥 ”“ 。
查文斌过来一看,说是这事得看天意,要是那女人命不该绝,今晚继续下雨的话,阴阳道重开,他便去走上一遭,把这绊她的小鬼给送送走。若是不下雨,有真龙守着,谁也没法送。
当时我们那里头还有一座庙叫做:龙王庙。
这座龙王庙据说是以前用来求雨的,就离着将军庙没多少路,两座古庙之间原本也就隔着不到四五米,只是年久失修加上破四旧的运动,现在也给毁了。庙虽然不在了,但是这龙还没走,当天下午查文斌就决定进去求个雨。
准备一只大白鸡,然后一个小葫芦,他跟超子还有我阿爸便摸到了那庙里面的一处深山里,在那儿有个水潭,水很冰,也很深。这个水潭再往上就没有河流了,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整条溪流的源头,无论多大的干旱,这儿的水始终是满满的。
我们那条河是国内一条非常有名的河,黄浦江的源头,很早的时候,便有周边县里的人来这儿求雨,后来这门有点类似于萨满的巫术知道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也就没打扰这片水潭了。
杀了鸡,祭了龙王爷,在岸边摆上一个小葫芦,查文斌便开始念经取水。
这取水经文都是口口相传,从不曾有个文字的记录,因为那些古怪的音节连念经的人自己也不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经文需要一直念到葫芦里的水被灌满为止,有的人说这是上面瀑布飞下来的水溅满了,有的人则说这是水之精华,是龙王的雨凝结成了神水。
等水满了,超子便背着那个看似只有鼠标大小的葫芦,但是却很吃力,很重,等背到桥头的时候才能卸下。查文斌打开那葫芦,把里面的水洒在桥上,没一会儿,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雨滴,有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
当天晚上,阿妈烧了几个菜,用匾装好,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了查文斌。
那时候那个女人还在外面住院,只是传回来的消息都说不大好,怕是没得治。查文斌就用白纸剪了个一副两人抬轿子的图案,然后用线吊在一根小竹竿上,然后让超子捧着菜碗跟他大半夜的去那桥上。
然后让超子退到路上,查文斌点了香烛,摆好碗筷,就坐在那桥中间。晚上下着毛毛的细雨,查文斌就那样挑着那张纸轿子一直在那等。奇怪的是,超子浑身都湿透了,查文斌身上却一点雨水都没打着,香烛也丝毫不受风雨的影响,就像那儿是一个真空地带,连桥面都是干燥的。
等到半夜里,那个纸头轿子突然开始动了,就跟皮影戏一样,一抖一抖的,查文斌便站起身来,慢慢提着那轿子过桥,等到桥头的时候,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把把那纸片片给点燃了,然后向桥下的河里一丢,瞬间被溪水冲走的老远。
后来我才懂得,这桥那是便是奈何桥,他用了祭品和假人引了那个小鬼出来,然后一脚给踹进了桥下的忘川河,无论神鬼,只要进了那条河,便永世再也不会出来害人了。
第二日,那个女人便出了院,所有的医生都解释不了,这个在临床医学上已经宣布进入病危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能自己收拾包袱和行李回家了。
再后来,查文斌替我阿爸订了一对石狮子放在桥头,从那以后,这座桥便再也没有出过事儿,我也在那个弯弯上没见过其他人。
那一次走后,查文斌和阿爸约定过些年再把我重新送过去,可是一等等了好多年,我都没有再见过查文斌。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胸口那块胎记也逐渐成了一个铜钱大小,后来我曾经想去做一个手术把它给割了,可是阿妈却死活都不肯,说小祖宗这个东西动不得,也就是从有了这块胎记,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许它就是用来堵住我另外一只眼睛的吧。
而那座桥的故事也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又再次发生了。
今年我老家进行村庄整治,政府出资加宽道路,那个弯弯也终于被现代化机械给砸掉了一半,为了方便浇路,那对石狮子被工人暂时移动到了路的那边,阿爸心里虽有不快,但也无能为力,不能阻止工程的进度。
那一日我正在杭州的滨江繁忙的高架桥上往回赶,因为约了几个朋友在老家吃晚饭,从这儿回去,往日里也就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可那天是周五,高架桥上出奇的堵。
顺着车流大军,我刚刚通过四桥,车上的手机响了,手机显示是:老爸。
“喂,小忆,你赶紧回来!”电话那头是阿爸急促的声音。
“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的,我已经在路上了。”我对电话那头的阿爸说。
到杭州这座城市,已经有很多年了,因为工作越来越忙,我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频率基本保持在两个月一次,这次也是几个老朋友约吃饭约了好多次,推脱不得,才回去的,可是老天似乎知道我要回去,便开了这么个玩笑。
“赶紧回来,你妈在人民医院,她把自己的手指给砍断了!”
当时我的脑门子里立马就“嗡”得一声,丢掉手机,我想踩油门却无能为力,因为实在是太堵了。那一日我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匆匆赶到医院,才到医院急症楼便看见阿妈在两个护士的搀扶下走出了手术室,手上厚厚的纱布还渗透着红色的血。
她用一惯的大嗓门冲我喊道:“没事了,没事了,让你阿爸别打电话,他不听,小忆这孩子性子急,要是路上出了出了意外怎么办?”
当时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下了,在这种时候,阿妈关心的依旧是路上的我。
阿妈是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一刀削到了自己的手指上,当即左手的食指就被削成了两截,幸亏医院送到的及时,医生说断指已经接上了,但是需要漫长的康复期,因为里面的骨头、肌腱以及神经和血管都是完全断裂。
晚上我陪同阿爸回去拿住院需要的东西时,发现桥头的那对石狮子被人动过了,便问道:“这东西,谁动的?”
“别提了,施工队动的。”阿爸的叹气里显得非常无奈,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我问道。
他抽了一口烟说:“能接上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明天让他们把狮子搬回原来的地方就没事了。”
一下子我的思绪就重新被拉回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我问道:“桥?”
“嗯。”然后阿爸便不愿意再说了,后来我去问了阿妈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儿。
村子里有一户人家老是生病,怎么瞧也瞧不好,那人便去寻了个先生,那位先生说他得罪了一个野鬼,那野鬼就蹲在那弯弯上,让他弄点碗筷,备些纸钱去那儿烧,说烧完了就没事了,就不会再缠着他。
刚好他们来烧纸的时候,天是下雨的,狮子也被移开了,那人半夜里烧完便就走了。第二日是天晴,阿妈很早便起来打扫卫生,顺便就扫到桥上去了,因为这几天搞工程弄得到处都是泥土,她便看见了地上有一堆烧完的纸钱,就顺嘴说了一句:“这是谁干的!”
恰好,昨晚烧纸的那个人经过了,顺嘴说道:“昨晚我烧的。”然后就跟我阿妈说了是那位先生让他这么做的。
风水局最忌讳的便是“破”,没有了石狮子的夜晚,停了这么多年的阴阳路重开,送来的野鬼上了阳光道,直冲我家大门。
结果那天下午阿妈便剁掉了自己的手指……
没过几天,那对石狮子就被重新放回了原位,但我怎么瞧都觉得不顺眼,阿爸说那是你的错觉,我却不以为然。最后借来罗盘一架发现施工队即使是按照石狮底座留在地上的印记放置的也没有完全复原,与当年查文斌放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
现在石狮子已经完全复原,阿妈的手也在康复中,但愿这座桥不会重新出现下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