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贝加尔的干旱终于呈现出威力了,相当于十数厘米降水的积雪,快速的融化了。
雪水除了少部分汇入江河,其余的全被海绵般的大地吸干了。
可是土壤依然那副样子,既不干旱,也不湿润,似乎意犹未尽。
奇科伊河水暴涨,两指厚的冰层被生生涨裂,大大小小的冰块布满了整条河,不知流向了何方。
积雪少了,封锁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可诺威金矿面临的周围环境不甚乐观。
内部工人们有了思乡情绪,那个逃跑的金矿主一直被莫然牵挂在心。他不相信那人会舍弃这个冒金的矿洞,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随时都可能进攻。
地窝经过了修缮,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种蜗居型的土窝子了。
顶上开出的小窗让房间多了一些光线,垫厚的地面隔绝了地底的潮气,墙上挂了几张草席,房间显得干净宽敞了许多。
一张简陋的桌椅,还有垒砌的土炕(未通热气,算不得真正的炕),房间的布置简单利落。虽说被褥有些破烂,光线也暗淡了些,可勉强也算是能够安居的窝了。
安乐久了,人心就开始乱了。三十多个中国人想要回家,几个朝鲜人想着给死难者举行一场葬礼,加上至今没有音讯的骑兵队,手下才不过一个连,各种繁琐事就让莫然有些烦恼了。
“如果不清理那个坍塌的矿洞,什么事都不会有!”发了一句牢骚,莫然也知道这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
之前的那次矿难死了二十多人,除了五个朝鲜人和两个中国人,其他的全部是俄国人。
游击队在训练之余,把那个塌陷的矿洞清理了出来,可是尸体只找到了一半,还有许多都成了肉泥,根本分不清是谁了。
清理出的矿洞并不是富金矿,可后面牵连着的银矿,让人忍不住流着口水,冒起冷汗。
银矿的纯度很高,如果不是矿石都呈不规则形状,都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某人埋下了的银窖了。
几乎开采出来就能用的银子谁都喜欢,可要是动它,就需要拿命来换。
银矿牵连着一支水脉,虽不知水量多大,可一直向外渗水的银矿石和矿洞总不会骗人,这些银矿石很可能就是充当水脉的壁挡。动了它,天知道会出现多大的灾难。
房间了的光线扭曲了一下,正在苦恼的莫然似有所觉。
“影,你回来了?”
“是的,陛下。”扭曲的关线颤动了一下,就听到一个稍显中性的声音。
光线扭曲的厉害了许多,一个人形渐渐的清晰起来。
身形娇小,全身遮挡在灰色麻布之下,只有一双幽暗的眼睛露了出来。它的手臂上有三道红缎,除此之外,全身在没有一点能够引人注意的地方。
如果不是它出声了,便是站在这里不动,也很容易被人忽视掉。
“这么冷的天,辛苦你了!”对于自己人,莫然总是能够最大限度的为他着想。
影的身体微颤,呼吸重了一下,可是很快就再次恢复了似存非存的状态。
“为陛下尽忠,是影的荣耀!”
莫然微微颔首,已经不奇怪影的反应了。
都说忍者是没有派系的,可显然影不在这个范畴。它是红色警戒的神忍,视莫然为至高,服从性极强。
“欧列格他们怎么样了?”莫然握着笔杆,脸上极力表现出平静,心中却难免有些紧张,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一支不到四十人的骑兵队,而且还是一群菜鸟,任谁知道他们闯入另一国,连续数日没有消息,心里也不会放心。
对莫然个人来说,一支骑兵队还损失的起,可一个指挥官,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在游戏里,还是现实中,他们的价值都无法估量。
一个合格的指挥官需要的不仅是战斗经验,还要有军事天赋。看看那些名将们,那一个不是有着近乎传奇般的经历,平庸的人会在战斗的开始就死掉,他们不可能成长为优秀指挥官。
“很好。”影的脸上没见动作,声音就传了出来。
“……”这性子真够冷的!
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费了半天功夫,莫然才搞清楚事情的大致经过。
骑兵队一路向南,先是遇到了一个跨国界游牧的布里亚特蒙古部落,打了土豪,分了牛羊;接着攻打了依鲁河畔的喀尔喀蒙古部落……所幸,欧列格还知道收敛,不然在打下去,一个三十多人的骑兵队肯定是控制不住局势了。
“三千多人了……”
本来只是去找些食物草料,现在欧列格一下子带回来两个部落,足有三千多人,莫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这可是相当于村镇级别了,作为一个连班长都做不好的家伙,确实极具挑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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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刚开始,金和顺有些犹豫,不过当手指击在门板上之后,他只好硬着敲响了房门。
“请进!”这是俄语。
金和顺精通多种语言,也包括俄语在内。
随着吱拗一声,干净整洁的房间就呈现在金和顺的眼睛里,坐在桌案前的莫然没有抬头,可依然给予金和顺很大的心理压力。
上位者的气势从他在其位、执其权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种气势会随着人心蔓延到上位者所在的家庭、工作场所,甚至是他的着装发型上。
这间地窝并不比其他地窝高级多少,所谓的干净更多的只是金和顺的心里作用。
“铁克大人……”金和顺躬着身子,敬畏的喊了一声。
回过头来,莫然心中有些诧异,这个朝鲜人一向低调,怎么今天突然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你是金和顺吧,有事吗?”
金和顺没想到他眼中的大人物,竟然记得他的名字,一时间激动的不能自制。
“铁克大人,您知道我的名字?”
“你可是朝鲜队的队长,我这个游击队长怎么可能不知道!”莫然觉得有些好笑。
“是是……”金和顺躬着身子一个劲的点头。
以前他也是朝鲜裔采金工人的一个工头,可从来没见过哥萨克或者矿主叫出过自己的名字。长时间的卑微的生活,让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就算是现在成了游击队朝鲜分队的队长,在游击队甚至整个诺威金矿都算得上是领导层,可他依然没有转变过来。
“金和顺,你有什么事嘛?”没兴趣一个劲的和他磨叽,莫然再次问道。
金和顺一拍脑门,歉意的说道“耽搁铁克大人的时间了,小的就是来问候一下。”
“噢”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莫然就沉默了下来。他自然看得出,金和顺这次来肯定不是为了问候,只是到底为了什么事,莫然实在没兴趣关注,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现在还轮不到莫然投入太大的精力。
躬身推到门旁,金和顺又犹豫了,他胆子一向不大,若是错失了这次的机会,下次想要再来,恐怕就更难了。
一咬牙,一跺脚,金和顺猛地转过身来。
“大人……”金和顺双膝着地,哀求道“小的自知没什么大能耐,不敢奢求大人看重,只求大人给小的一个鞍前马后的机会。”
嘴角翘起一段温和的弧度,莫然问道“现在你是朝鲜队的队长,有一个队的手下,在整个游击队也没几个人比你更有地位了,你还想要什么?”
“小的,小的……我怕死!”眼角一酸,金和顺哭了出来。
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莫然更觉好笑,“这个世道到处都在死人,你怕死,难道其他人就不怕了?”
朝鲜队因为罪过被罚作先锋,每逢战必先,虽说现在还未有战斗,可毫无疑问,只要战斗开始,朝鲜队肯定会冲在最前线。如果真的大战,身为先锋队的队长,金和顺敢保证,自己会在第一波就被干掉。
心中失了防线,金和顺将自己的所有事都倒腾出来了,从小时候偷窥母亲洗澡,到长大后被狗咬去了卵子,一件都没捞下。
渐渐的,莫然也明白了,感情这小子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了,担心打起仗来,自己成了先锋队长,才过来投靠自己,准备卖个好价钱。
世上没有无用之人,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用处,平庸者也有自己的长处,便是金和顺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莫然也发现一个优点。他的心很细,偷窥母亲洗澡近十年,一家人竟然都没有发现,而且胯下没有卵子的事情,和他相伴了十数年的乡友们也没人知道,这种人,天生就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思索了一下,莫然道“帮我做件事,如果成了,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一直活下去。”
“大人请讲!”眼泪瞬间止住,金和顺趴在莫然脚下,撅着大屁股,极尽阿谀姿态。
“最近游击队的人心有些不稳,如果你能解决,以后你就是我的影子……”声音一滞,莫然望着一片空气皱了下眉头,接着说道“而且永远不用担心遇到生命危险。”
“是的大人,我一定解决好。”
金和顺喜不自禁,几乎想要趴着舔莫然的脚趾头了。
送走了金和顺,莫然转过头来,低声道“影,你的心乱了。”
“陛下,影才是您的影子。”
“你和他不一样,他只是明处的靶子,要知道影子是不会让人看清楚的。”
“去吧,跟上去,盯着金和顺,这个人太胆小,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