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飘泼如注,虽是春末,已有了夏日的感觉,阴云不时划过闪电,照亮了官道上的一支车队,人车牛马俱披着蓑衣。
一骑自前面奔来,持着乡巡信令,还是遭遇了骑兵拦阻检查,传信人就是周风,靠近了牛车,只瞥一眼妹妹,就对叶青禀告:“主公,我受族长之命,前来通报着消息!”
“你说。”叶青拉开了窗口,说着。
“是,前些日子,曹家传警讯有子弟失踪,有乡巡和眼线撞见有些人自东面过来,刚刚又得到江家回报,山竹县这些失踪例子都有,消息既差异又吻合,就是北邙南麓一带绕了半圈左右!”
“县里到庄子,本来应是没有多少问题,但族长还是不放心,派我来接应。”
叶青眯了眼,望着外面幽暗的夜,再是玻璃灯笼这时都点不成,问着:“你个人怎么看?”
“属下没有多想,俞家和草原部族上都有嫌疑,这是利益冲突主干,更混了不少积年老匪,真假枝权这时难辨,如果遇到攻击,一并处理就是。”
能见识到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临危之下的器量,比起军龘队还少了些攻击性,但是守家卫族的坚盾。
目光自黑沉沉的北邙山麓收回,叶青脸上微微冷笑:“说的没错,只怕眼红利益的不是这一家两家,三十四家联盟盘结网盖,应州北界地面上什么消息隐瞒得过?却只有曹家和江家送来讯信……看来这一年厚利太美味,把狗都喂成了吃不饱的白眼狼了。”
“还聪明的知道暗算,我就不知道怎么杀人?”
叶青淡淡说着:“你是公门的人,我不让你太为难,来人,阻挡下风雨,把灯点亮起来!”
江子楠连忙喊人遮挡风雨,又把州郡县三级正式盖章的公文,交在周风手上:“你看看,心中有个底。”
凛冽的冷风自缝隙里吹进来,但周风看的都是微汗,映着飘摇烛火,眸中都是灼灼光华……这是可杀人执照啊。
敬畏而兴龘奋,这是周风的反应,周风是公门的人,虽投靠了叶青,但还不至于无条件,有心理障碍。
可有了这公文,却是毫无障碍,凛然应是了。
前世叶青身经百战,现在自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摩……”敌人,但也不至于杯弓蛇影。
“你不必现在防备,以前有问题,是我没有中进士,我中进士的消息一传开,许多人都得改变态度和立场。”
“其次这样大雷雨,连道法飞讯都受天地潮汐干扰,对普通组队联系就更是灾难了,这些人是外人,能把握我的行程?”
“既赶上就都别回去了,我是注名天籍的进士,还会怕事情闹大?”叶青笑了笑:“还怕搅不起混水呢?”
心中对朝廷有的反应很是清晰。
这种烈酒发明在南面实是奢侈品,对国家来说,国本是农耕,其次是工业,看中的不仅仅是钱利,更有着物资技术变化,国运此消彼长之利……因此得利有限,前景有限,远比不得给誉郡王的钢铁工艺改进。
对北漠游牧,底层牧奴来说,这烈酒一用后食髓之味,苦寒之地必需品,他们有牛有羊,甚至能找到铁矿金矿。这些天生地长,都不如烈酒来的重要。叶青想着就暗暗一叹:“北魏名义上是藩国,却实有数千万人口,放在地球宋朝时,辽国人口有一千万,就敢号称中龘国天子,自上到下视自己是中原正宗。”
“而此世北漠宽广,有点类似蒙古加上俄罗斯的版图,秉承白帝肃杀,在严寒中苦苦生存,数千万人口凝聚的力量可能小看?我还是低估了这需求洪流。”
心中警醒:“这时烈酒产销扩张,私人再撑下去就是崩盘甚至粉身碎骨,实际上是已有些危机,必须朝廷接过……难怪朝廷和地方都对我这块肥肉不吭声,还以为是利小可朝廷向来饥不择食,哪在乎这些?”
“一路童生秀才举人,直上两榜进士,有些忌惮也有道理,可还不够,不足以说明本因。”
“现在看来,无非是青史上的教训,不是等我乖乖吐出,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这种心态,才是容了我这个进士,再独享一段时间。”
“现在就是看我应对,这些暗流都有北魏的影子,我如果能破解的干干净净,自可把这个竹叶青再把持几年。”
“要是不能,就自会接手,还是我必须恳请之下,才接手,那时自是什么利润也没有了。”
有这醒悟,自是把局面看的清楚,也不在意,继续吩咐前行。
眼前这一段路,是县里和族里对半出资,经过了南廉山,这时雨已小了下去,为了防止夜路湿滑的危险,族里就派乡巡过来迎路,持着火把,明明熊熊的油火将道路映着纤毫毕现。
叶青接过一支火把,晃照几眼,见着沙石稳稳,很是满意:“这些沙石路,让你们铺成这样,可见都没有偷工减料,不超过千斤载重的太平板车开上去,都不会损着了。”
“这是,族里出了不小的钱料人力,还用了您上次说过的灰制水泥,才算建了下来,至此原本叶家庄,就和南廉山连成一片。”周风已有些家臣的自觉,视自己是叶家一分子,说到这个很有些自豪。
“道路、引水渠道、石制堤岸,算下来要花十万两银子,听说族里本来还有些意见,但主公一中榜眼,谁都没有反对意见了。”
这些和周风关系不大,但他依然得意:“主公,这建成了,就成了好大一片基业,本家一下子和积年郡王,都差距不大了。”
“还是有些差距!”叶青正这样说着,远行的队伍里,传来了一阵惊呼。
原来雨越小了,道路和沟渠两侧,都点了火把,十步一支,一排排一列列,由主路向两面延展出去,这是倾族而出,几千人都迎接啊!
这种气派,再加上火把呈现的万亩田地,似是南淤河上,长出了一片硕大枫叶,平铺这山脚下,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这使第一次过来的新人,第一眼印象是无以伦比,满是惊叹。
迎接的族人就有介绍:“这是万亩田,南面有三千水亩,还有四千亩旱地,总有一万七千亩!”
新人面面相觑,在心中都是畏服而惊喜,只见着纪才竹叹着:“这就是郡望之家的实力啊……”
洪舟就忍不住小声咕哝:“还有谁说榜眼公出身县里小族?这种根基也算小族,天下还有多少大族了?”
夜色中细雨下着,带着杂议,风吹过件件蓑衣,越过了车辕。
叶青都是听见,连江子楠辨的清清楚楚,这时抿嘴而笑,说着:“他们不知道这可是公子奋起才有的基业,要是别人怕是要积累许多年!”
的确,就算有人中了进士,要正常购买到万亩良田,至少要百万两银子,这笔巨款不花个二十年凑不起来。
更加不要说别的建设了,这都靠叶青以白菜价购买南廉山万亩良田,又有竹叶青收入宏大。
江子楠又看了看,说着:“公子,这沿途跟随投靠的规矩真是妙不可言,朝廷是怎么想出来,风气是怎么带出来?”
“一路上,不用我们特意招揽,就不断有人投靠,现在队伍这时已达到三百人了,公子要用人就得心应手了。”
这的确是规矩,别说是两榜进士,就是同进士回乡,沿途也纷纷有人投靠,充着家臣和门客。
叶青收人,还是很严格,要不就是拉出千人都可以,但千人的话,就过大了,会影响族内关系。
正想着,周风突一指:“主公,前面亭子里,是三老爷在亲迎呢!”夜色风雨,就见着一处亭子。这亭不是花园的亭,实际上是一处警卫亭,后面占地颇广,有一个五间厢房,这时屋檐下,一批人正等待着,隐隐就看见了三叔。
“停,我下车步行而去!”长辈亲迎,难道就这样大刺刺乘车过去?叶青果断吩咐的说着。
周风响亮的应了一声,就见叶青下车,急行了百步左右,深深一躬:“侄儿见过三叔,三叔十里亲迎,实在折杀我了。”
就看见三叔叶子凡,一身蓑衣,眉目间因妻儿留下阴郁散去了大半,时光是最好的药物不假,而且这时容光焕发,连连扶着:“受得,受得,你中了两榜进士,我们叶家举族受益,抬高了家格,这迎接算得什么?”
话说刚才,乡巡不断往来,一刻就报一次叶青的位置,叶孟秋年纪大了,雨中不便迎出来,叶子凡就必须代劳,并且还带着叶青的几个同堂伯叔,都已早早守在这路亭里了。
这等了有半个时辰,虽冰凉雨水,却浇不灭几个中年人心中火焰,这时见着叶青上前行礼,都相视一眼,连连扶起
“大侄儿,你让我仔细看看!”有个伯叔哽咽着,打着火把仔细端详着叶青,看了片刻,就突跪在地上大哭:“列祖列宗,你们看见了么,我们叶家终于有一个两榜进士了!”
哭声嘶哑,却不使人悲痛,就算过去有些龌龊,这时都是浑身忘怀!
两榜进士、一届榜眼、长生久视、名列天藉!
这是叶家连梦里都不敢多想的福份,脸上更洋溢着神采,都是真心实意,绝非假装做态。
叶青感触莫名,连忙扶起了这个伯叔,想说些话,在这时说不出,最后化成了一声长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