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惊世骇俗?
如今这新娘子不盖喜帕、手里还牵着个府中的庶子一道出来,这就叫惊世骇俗!
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见过不拘小节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拘小节的!
蓝烟和夕暄跟在后边儿都被吓坏了,自己两人怎么就被小姐忽悠了过去,什么叫吹吹风?现在可好,这风都吹到前院儿来了!
可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又不好冲到前面去夺小姐手中的喜帕,只能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地干瞪眼。
堂上,苏陵川坐在当家主位上,齐环渊原本也满面容光地坐在主母之位,可见得此情此景,她的笑脸却怎么也扬不起来了,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那里。
苏紫染心情大好,让礼哲乖乖地与赵姨娘站在人群中,一步一生莲地走到大堂中央,视线只在苏陵川身上停驻了片刻,很快就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大太监宋廉,笑容真诚、恭顺见礼:“此等小事,竟然劳烦宋公公亲临,紫染深感惭愧。”
宋廉乃景帝面前的红人,虽说只是一介宦官,地位却已及得上朝中一品,且此人为人阴狠,让人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应对。
“苏二小姐太过客气,今日睿王大喜,咱家自然要来沾沾喜气。”宋廉谦逊道。《一〈本读《小说 .
他如今已年过半百,只是日日浸淫在那腐朽的权位富贵之中,养得可谓是真真的好。那张没有半撇胡子的白净面庞,看着竟似一个白面小生,全无褶皱。可他眼中那抹阴冷的光芒却让人着实不敢忽视。
苏紫染又对他笑了笑,这才转向苏陵川,盈盈一拜:“女儿叩谢父亲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苏陵川见她带着礼哲前来面色便有些不好,可碍于这么多宾客在场,便生生忍了下来,只是那些嘱咐的话却有些变了味:“紫染,你且记住,嫁给睿王以后,你就是皇家的媳妇儿了。行事切不可再像以往那般莽撞胡来,否则的话,丢脸的可不只有你一人。”
众人不由有些惊讶,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一丝类似看笑话的表情。
宋廉的视线幽幽扫过众人,突然不咸不淡地道:“咱家知道苏相是严父,可今日乃苏二小姐与睿王大喜之日,苏相教训孩子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苏陵川和这宋廉可以说是不太对盘的,一介阉人却总仗着皇上的宠信压着自己,甚至对太子也总是那种阴阳怪气的态度。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就不太舒服了,可对方今日可不只是宋公公,还是景帝特意派来迎亲的人,自己又不能开罪了去……
苏紫染忽的笑了:“多谢宋公公替紫染说话,只是对于紫染来说,若是哪天少了父亲的教训,那才让人以为父亲把紫染给忘了呢!”
宋廉一怔,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抬袖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吃不得半点儿亏的主儿。
众人还没从她方才的那番话中回味过来,她便又笑嘻嘻地道:“对了,今日女儿出嫁,缘何不见母亲?”
当那清亮的嗓音落下,堂中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蓝烟和夕暄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说真的,她们现在甚至怀疑小姐不盖喜帕根本是早有预谋!
“混账东西,你母亲不是在堂上坐着吗?”苏陵川立刻板了脸。
“爹爹开什么玩笑?”
苏紫染惊讶地轻呼,心里却是冷笑不止,她本不想当众让这父亲难堪,可偏偏他欺人太甚,叫人忍无可忍。而那齐环渊更是她心头多年来的一根刺,不拔不快。如今对方理所当然地坐在主母之位上,她偏偏就要叫那女人颜面尽失!
“母亲在紫染八岁那年就已逝世,怎么会坐在堂上呢?”
苏陵川当然知道她这是在装糊涂,可眼看着睿王将至,他一下子竟有些拿不定主意。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齐环渊,他只作无视,适才随便的一句训斥就被宋廉驳了回去,他可不想再自讨没趣一次!
大堂之中一片沉寂,落针可闻,无人开口。
然那厢相府门口,睿王已至,礼部的使者高声唱诺:“睿王到,请新娘……”
众人不禁急了,就连那些看好戏的人也被这气氛渲染得有些烦躁,宋廉看着管家怒斥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宰相夫人的牌位!”
苏紫染发现自己真的是喜欢上这位外人眼中只手遮天的该死宦官了!
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大堂中央,看着齐环渊几乎吐出血来的惨白面容,心情那叫一个爽到爆,就连被那繁重的凤冠霞帔压得酸痛的脖颈也不由舒畅了许多。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侧身在蓝烟耳边吩咐了两句——这相府中恐怕是没有娘亲牌位的,除了她房里的那一块。
不一会儿,管家和蓝烟急匆匆地请来了牌位,放在主位之间的那张檀木桌上。
苏紫染这才满意地舒了口气,怀着满腔的真心地拜别了她的娘亲,还不忘奚落地看了齐环渊一眼。
最后走到礼哲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二姐姐不在府中的日子,礼哲一定要好好念书,孝顺娘亲,知道吗?”
“二姐姐放心,礼哲可是男孩子!”
“真乖!”
喜乐奏响,苏紫染玉手一扬,为自己盖上喜帕,本是该由喜婆搀扶的,可不知为何,走到门边的时候,突闻宋廉道:“二小姐盖着喜帕多有不便,若是不嫌弃的话,咱家可搀扶着些。”
心里虽然诧异,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将手放到宋廉伸来的袖袍上:“有劳宋公公了。”
透过喜帕,她似乎隐约中看到宋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太监身残,虽然圣宠不断,可还是改变不了寻常人心里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即便表面上恭敬有礼,心里却还不知道怎么嫌弃着呢。如今这苏家二小姐却是一上来就与他问好,端的可不是虚情假意的牌坊,笑容真切、礼节周到,非但如此,她此刻还丝毫不做作、不拘泥地由着他搀扶,宋廉心中难免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