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时不时发出几声“吱吱”的叫声,虫蚁乱窜,老鼠横行。因为常年见不得光且空气也不流通,不算干燥的草堆里带着腐朽发霉的味道。墙上每隔几步就会架着一个火把,兹兹燃烧的声音与那些生物的叫声和在一起,入口处还有一张年久失修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个银质烛台,烛火跳跃,晦暗不明。
霓裳执着男人给她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地牢下面,差点就因为这恶心的环境厌弃地想要打退堂鼓,只是一想到牢里那个害死她孩子的罪魁祸首,就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恶毒的快感,扭曲而狰狞。
牢门打开,里头那个前不久才被打了三十大板的丫头面如枯槁,形色惨然,期期艾艾地窝在墙角的干草堆中,眼神没有半点焦距。
霓裳森森一笑,瞧她这样子,该不是被打疯了吧?
阴狠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墙角的人,不顾小荷的劝阻,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去。
“死丫头,当初害本夫人的孩子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扬手,落下,也不嫌弃她脏,蹲下身子,扯着她胸口前襟,死死地扣着她的下颚。
响彻地牢的一个巴掌就这么落在她脸上,顿时一道清晰的红痕在不算分明的亮|一|本|读|小说 [y][b][d][u]光下显现出来,阴森恐怖。
“你也不看看你当初拼了命维护的主子现在在哪里,人家可好好地过着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呢,哪里还想得到你这个忠心护主的奴才?”
得不到半点回应,霓裳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接近疯狂地揪上了夕暄满头枯槁般的发丝,死死拽着,似乎要将它们尽数扒下来一样。
小荷吓得赶紧过来拉着她:“夫人!”
“滚开!”
霓裳沉怒一吼,这才粗喘着消停下来,目光充满着恨意地瞪着地上被她折腾的更为惨烈的人。
“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全都是你自找的!”
她极尽恶劣地讽刺她、折辱她,仿佛面前这个讨厌的人就是苏紫染一样,只要让她难受,苏紫染就会承受到同等程度的难受!
骂了半天对方却还是一言不发,哪怕这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已经疯了,她心头的怒火仍是烧得更旺,遂沉声喊来狱卒:“来人,给本夫人拿鞭子来,要带着倒刺的那种!”
小荷登时一惊,抿了抿唇,终是眼神闪烁退出了这扇牢门,不忍再看。
狱卒拿来鞭子进来,霓裳扬手就给了地上的人一鞭。
这一回,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应——一声急剧的痛呼。
霓裳大咧着嘴角,心中是抑制不住地兴奋,不顾夕暄惊天的呼痛声,急欲发泄似的一鞭鞭落在她的身上,打得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红色的血迹粘在勾着倒刺的鞭子上,连皮带肉一起往外翻涌。
仿佛地狱而来的夺命修罗一般凶恶嗜血,她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尽管牢房里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尖锐刺耳,到最后甚至是让人毛骨悚然,她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不管不顾,如同拉线木偶一般重复着手中机械的动作。
当她脸上恐怖阴森的诡异笑容和夕暄身上刺目的血色重叠在一起,就连一旁的狱卒看了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终于默默退了出去。
可霓裳的折磨却远不止此,她又让狱卒拿来整整一桶盐水。
深秋的天里,整整一桶冷水浇了下去,不说这寒意浸袭,就是那染血的伤口沾上这些东西也是犹如凌迟!
苏紫染隐在树后,终于等到霓裳出来,眸色一闪,立刻大步走到方才那间屋子的门口。
原来地牢的入口竟是隐在如此偏僻的一间屋子里,怪不得她怎么也找不到!
本还算计着怎么恐吓这门口那两个侍卫他们才肯放自己进去,想了想,索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若是他们不肯放行,她就直接将人撂倒,反正谅他们也不敢对她太过放肆!
可奇迹般地,门口的侍卫见是她来,非但没有半分阻拦,竟是恭敬行礼:“王妃!”
这般模样,就像是提前知道了她会来一样。
难道是君洛寒知道她要来,所以让他们不要拦着?
带着丝丝疑虑走了进去,刚刚打开密道的门,一股常年空气不流通的腐臭气息便从地传了上来,她皱了皱眉,一步步地从台阶上走下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地方,她竟让夕暄一个人住了这么久?
牢头亦是好心地将她带到夕暄所在的那扇牢门前,脚步却有些犹豫不决,生怕王妃看到了那样一幅惨状会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当牢房的门再度被打开,苏紫染踏进去的那一刻起,整个人恍遭雷击,瞳孔愕然紧缩。
“夕暄……”她大呼着扑了过去。
地上横躺着一个女子,发丝凌乱枯槁,双目绝望无神,别说是身上,就连脸上也是血迹斑斑、不忍直视,皮开肉绽的肌肤早已看不清本来的样貌,整个人还在不断地颤抖着,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恐惧与侮辱。
君洛寒!
这就是你所谓的“相信”?此情此景,就是你要让我相信的东西?
够了!
这一切都够了!
她真是傻、真是蠢,竟然会真的眼巴巴信了他的话,竟然真的就有种侥幸地放弃寻找夕暄的心思,因为她以为,那个男人既然已经记起了她、既然这么些日子都对她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至少也不会对她的夕暄狠下毒手!
可是她错了!是她太天真!
伸出手,想要将夕暄搂起,却不知道手该往什么地方放——因为夕暄的身上根本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让她连碰触也不忍心。
苏紫染跪坐在旁,头缓缓地凑到她耳边:“夕暄,我带你走,我带你走,好不好?”
声音不小,足以她身后的狱卒听到,可她并不怕,因为她已经做好了直接闯出去的准备,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再让夕暄一人独自在这里受这样的罪!
“苏紫染,你凭什么带她走?”
让她眷恋了这么多年、每每开口都会让她怦然心动的嗓音,低醇磁性,多么好听,可此刻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厌恶与讽刺。
她紧握着双拳转过身去,入眼是他一袭儒雅白袍,冠玉般的面容不曾有半点改变。
与他相隔仅仅一扇铁栅,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君洛寒,我恨你,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你!今日哪怕是死在这里,我也一定要带走夕暄!”
男人眉心一凝,神色原本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幽幽,可闻她此言,一股危险的气息顿时在他周身凝聚弥散,似乎是忍着强烈的怒意,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苏紫染,你为何不信本王?”
像是为了印证她究竟有多可笑一样,带着这股强烈的怒意,他缓缓眯起了狭长的凤眼,冷冷一笑:“连自己的丫鬟都认不出来,你也好意思和本王说恨?”
苏紫染身形一晃,狠狠震住。
什么叫“连自己的丫鬟都认不出来”?
方才还愤怒得止不住颤抖,此刻,那双冷滞的眸中却瞬间闪过一丝茫然,她动了动唇,没能挤出一个字来,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蹲下。
“夕暄?”
她抬起手,动作极度缓慢地覆上夕暄的脸,在她的脖颈与下颚交界处不断摸索。
蓦地,瞳孔骤然一缩。
人皮面具!
撕下,一张陌生的脸立时呈现在眼前。
果然不是夕暄!
倏地回头,那一袭白袍俊逸的身影早已不在,就连脚步声也不曾留给她,寂静无声的铁栅后似乎从未有人出现过。
行尸走肉般地回到清风居,影溪站在门口遥遥望她,似乎是急着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王妃……”看到了她,影溪眸色一亮,可待她走近,却欲言又止。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不是怨怪——这件事没有办法怪任何人,除了她自己。她之所以会对君洛寒说出那样的话,终究还是因为她不相信他,而让他失望的也正是这一点。
虽然爱,却不相信,多可笑的爱。
“王妃还怪王爷吗?”其实她不是不知道王妃方才有意支开她,也知道王妃是想去地牢,但是已经获了王爷首肯,她也就没有阻止。后来安顿好了昕梓再往地牢去就是怕王妃会和霓裳夫人起争执,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却正巧看见王爷怒气冲冲地自地牢出来。
她抿了抿唇,迟疑着解释:“地牢中那个并不是夕暄,只是王爷让人找来的一个死囚。王爷怕王妃伤心,自是不会动夕暄一根手指头的。如果王妃是怪王爷相瞒一事,其实王爷也是无奈,王府中人多眼杂,难免会时时注意着王妃的动向,若是王爷早先就告诉了王妃,那……”
“影溪。”未等她说完,苏紫染便徐徐抬眸将她打断,嘴角弧度清浅,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如今并不是我怪王爷。”
而是他在怪她,怪她的不信任。
“明日出门,你会一同前去么?”
影溪一怔,不意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半响,才点点头:“去。”
“带着昕梓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