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寒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浓浓的火药味,可是眼下他根本没有心思和她计较,听到她说那个女人“寒症发作”的时候就已经懊恼不及,加上那句“被折磨成那副模样”,他的整颗心都狠狠揪在了一起,胸腔处剧烈地起伏着。
“她……”
这样简短的一个字之后,就没了下文。
影溪以为他还会问点什么,诸如娘娘现在怎么样了之类的问题,可是等了很久,男人除了脚步越跨越大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异常的举动,就跟平日里走在路上没有任何区别。
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就这么进了凤仪宫,走在最前面的一袭明黄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眼,浑身散发的那股冷气更是让人望而生怯。
凤仪宫里零零落落地跪着几个宫女太监,还有两个拎着药箱的太医,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里头的娘娘正在发脾气,不愿让太医进去看诊。
凤仪宫的宫人们跪着还情有可原,毕竟自己的主子不肯让太医瞧病,身为下人的就该在旁劝着点,可是奈何这位娘娘是帝王最为宠爱的妃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谁也没几个脑袋让帝王砍的,所以就连那两个原本可以袖手旁观的太医也跪在了外头。
兴许是阳光太刺眼,君洛寒[一^本^读^小说][.[yb][du].]只觉眼前一花,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给娘娘看诊!”
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众人皆是一愣,待他们回过神来想要回头去看的时候,眼前明黄忽地一闪,帝王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寝殿的门前。
伸手一推,才发现房门竟从里面被人上了锁,根本推不开。
君洛寒眸色一黯,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染染……”只是这么叫了她的名字,他就止了声音,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怕是忧,或许两者皆有——怕的是她一张写满了失望的冷脸,忧的是她半点受不得寒的身体。
等了片刻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传来,君洛寒握紧了拳头,“砰”的一脚踹开了房门,扬手示意,“都起来吧,太医跟朕进来。”
太医被他简单粗暴的动作惊到,愣了片刻才跟了进去。
屋子里早已被萧儿打扫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到深夜时分那种凌乱恐怖场景,就连床上的女子也显得那么安静,好好地躺在床上,如果一定要说她有哪里不对劲,那就是她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除了死寂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的眼眸。
君洛寒眸色一痛,阔步上前走到了她的床边,可也仅是站在她的床边,不敢再有半点亲近的动作。
“染染,你怎么样了?”他尽量放低声音,就像是怕吓到这个一碰就碎的女子一样。
苏紫染眼皮都不曾动一下,简单地回了他两个字:“出去。”
帝王身后那两个太医登时一惊,面面相觑。
“染染,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先让太医给你看看。”
“我说出去,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苏紫染声音微哑,口气却是咄咄得不容置喙。
君洛寒面色微微一变,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就在两个太医以为他会震怒的时候,他却朝两人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
太医们又是一个咯噔。
什么叫宠?
没有亲眼所见的时候以为帝王是把金山银山都给了染妃,见到之后才发现帝王根本是把自己的心和颜面都摆在了这位娘娘面前!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退了出去,君洛寒犹豫了一会儿才在床沿边坐下。
身旁的床榻微微一陷,苏紫染闭了双眼,现在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不可抑止地想到自己昨夜经受的万般痛苦,尽管现在已经恢复,可是那一阵阵的心绞痛就像是在她心上划了一道道口子,就算已经不痛了,已经产生的沟壑却是无法磨灭和跨越。
“我说出去,包括你。”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那双每日每夜给她传递着温暖的大手慢慢地覆上她的脸,轻柔的动作就像是在触碰一个心爱易碎的瓷娃娃。
苏紫染猛地一个激灵,也管不得太大的动作会导致塞得严实的被褥从身上滑下,连忙往床的里侧边缩了进去。
君洛寒看着她紧紧皱着眉头、身体还微微颤抖的样子,心尖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那种痛苦,远比他昨日亲耳听到她说她害死了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的时候更为浓烈。
城儿说不想追究这件事情,对于昨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绝口不提,可她越是什么都不说,他心里的猜忌和怀疑就越多。加上苏紫染昨日亲口说她恨那个孩子,说她不会容忍那个孩子存活于世上,那样真实的表情和言辞之中毫不掩饰的恨意,都让他阵阵心惊,原来她真的是半点容不得那个孩子的存在。
可就算如此,就算他怀疑那一切都是她做的,他还是没有办法骗过自己的心,最让他恼怒的竟然不是她亲手杀害了他的孩子,而是这件事又扯上了慕容殇!
她明明说过慕容殇只是她的义兄,哪怕她昨日说的那些只是气话,可她明明知道慕容殇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怎么能用这件事情来开玩笑?
他想,他真的是疯了,疯到已经可以容忍她做出任何恐怖的事,甚至半点不想追究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没有的,因为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只有她怨他、恨他、离开他。
昨夜之所以会留在瑶华宫,就是想好好冷静一下,想如何解决那些让人头痛的事。
可是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个晚上,她又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这个女人,似乎只要他片刻不在她身边,她就有本事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一身惨状。
他恼她去找慕容殇,更恼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在这么冷的天里乱跑,明明说好了不准踏出龙吟宫一步,难道她想见慕容殇,就不能把人找去龙吟宫么,还是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不能在龙吟宫里做?
可是看着她这样,他哪里还怪得起来,脑海中所有复杂涌动的思绪最终都化成了满满的心疼,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抚,好好地疼爱。
怕她在风雪中走得太久会冻出问题,从碧落宫到瑶华宫的那一段路,他特意加快了脚步,可是没想到,就算如此,她的寒症还是复发了。
所以他更怪他自己,为什么明知她不能受寒还放任她乱跑,为什么没有在碧落宫的时候找顶软轿把她抬回去,为什么昨夜只顾胡思乱想就没有回来,为什么没有在她那么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寒症发作的时候有多痛苦他是见过的,他怎么可以在那种时候不陪在她身边,那个时候,她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等了半响也没有听见身边任何动静,苏紫染知道自己的话一定又被这个男人无视了,她突然很想笑着问问他打算如何处置自己,可是脸部早已僵硬得失去了做出任何表情的能力,那一屋子的暖炉根本没能带给她任何温暖的感觉。
“染染,我知道你恼我。可是不管怎么样,身体都是你自己的,你就让太医给你看看吧。”
苏紫染嫌他烦,索性翻了个身过去背对着他,小小的一团几乎缩进了床角里。
“既然是我自己的身体,就不牢你费心了。”
君洛寒被她一噎,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的话,他心里想的其实是:你是我的人,心是我的,身体也是我的,我自然要操一辈子的心。可是看着她疏离冷漠的背影,他终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怕看到她满含嘲讽的眼神。
叹了口气,他兀自一件件解了头上的金冠、腰间的玉带、身上的龙袍,一阵衣袂簌簌的声响过后,他干脆地蹬了龙靴在她身边躺下,自然而然地掀开被褥钻了进去,就像前些日子的每一天一样。
苏紫染脊背一僵,眼皮突突地跳了好几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强行忍住了一脚把他踹下床的冲动。
“下去。”她冷着声音。
君洛寒哪里肯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那样冷淡的眼神了,就算面对的是她的拳打脚踢,也远比那样她平静却疏离的模样好得多了。
“不下。”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没脸没皮地耍无赖。
身后的人没有马上靠近,苏紫染也懒得理他,准确地说,她是没有力气跟他纠缠。那一场撕心裂肺的折腾之后,她早已筋疲力尽,非常需要好好休息,可是身上的寒气才刚刚褪去,这个男人就闯了进来,让她连眼皮都还没来得及合起来过。
她以为只要这么背对着他就够了,可是就在她沉重的眼皮即将搭在一起的时候,身后的人却突然靠了过来,鼻息间隐隐萦绕着浸过风雪的清爽味道,却没有半点凉意,反而带着丝丝温暖入脾的感觉。
原来他方才没有马上靠近是因为他在用内力驱走身上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