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
文氏对毛文龙向来温婉,现在的语气也是一样,温声软语,并没有因为语气坚决而提高声调,只是俏丽美艳的脸上充满坚决之色,她摇了摇头,对毛文龙道:“未听说夫君在前方搏杀拼命,家宅之中就慌乱不堪,早早逃走的。”
“唉,你不懂。”毛文龙温言道:“战况并不容乐观,提早做一些打算是对的。”
“越是如此,妾身越不能先走呀。”文氏微笑着道:“此时正是上下一心,提振士气对东虏的时候,你也是堂堂督司,随时可能成为将军,难道大战将临,先送妻儿离开是为将者的本份吗?”
毛文龙竟是无词以对,他原本亦无此打算,韩旭昨晚在闭城前率部赶赴辽阳,接着又拜访毛府,提出将毛文龙家小在今早送出辽阳的打算,毛文龙感韩旭盛情,同时也吃惊于这个年轻将领勇武背后的谨慎,毛文龙答应了韩旭,但未曾想到,自己的妾侍文氏居然不肯走。
“若果然战事不利,”文氏又道:“到时咱们再走不迟。”
“怕到时就晚了。”
毛文龙心烦意乱,他心中对战局并不乐观,从表面上来看,明军人数占绝对优势,但这半年多来,袁应泰举措乖方,军纪不肃,各将都各自为事,经略没有将明军捏成一个整体,而且在全局上,沈阳和辽阳面对敌袭到底该怎么打。是固守各自为战,还是随时准备以奉集堡或沈阳为核心打一场全面决战,最少在高层的举措上。毛文龙真是看不出来。
昨日听说东虏主力抵达沈阳城东七里处,开始围城攻打,辽阳城中已经一片混乱,监军高出和兵备道崔儒秀分别从奉集堡和虎皮驿逃回,溃逃的明军也有不少跑到辽阳,李秉诚和朱万良两部有三万多人,骑兵很多。明朝中枢用大量财富装备辽军,但这部份辽镇兵马的表现实在堪忧。根本没有决战的信心和必胜的信念。
城中人心惶惶,毛文龙觉得在这种时候送走家小是明智之举,奈何文氏不愿弃他先走,亦是无有办法。
“先送儿子走吧。”文氏蹲下身行了一礼。温柔而坚决的道:“妾身定要与夫君共进退。”
……
晌午时分,韩旭带着人在辽阳西门外送别高小三的车队。
后金军的前锋已经攻略过王大人屯,因为驻地无有军马,后金军转瞬就走了,韩旭的提前准备很明智,尽管就这几天时间,后金军已经展现出必胜的信念和决心,兵锋十分凌厉,在打败奉集堡和虎皮驿的驻守明军后。主力已经围住沈阳,尽管这是昨日的消息,韩旭心中仍有庆幸之感。沈阳一行后他就知道明军必然不是八旗兵的对手,现在看来,历史的发展没有丝毫变化,沈阳和辽阳这里,一直在往深渊驶去。
杨国勇和高小三等人的家人全部聚齐,辽阳这里又雇佣了几辆大车。现在城中人心有些不稳,各家都分散出城。到城外才和车马汇齐。
“阎松早就在西平堡打前站,他带着几个人会把落脚的地方准备好,大家安心吧。”
眼前的家属和匠人们有近二百人,若战火烧到辽阳这边,这些人就无法安心赶路了。
“谢大人。”
各人躬身致谢,神色都有些勉强。
被迫一下子就出发,各家都觉得有不少东西没带,而且也有一些人感觉辽阳未必有失,东虏不会这么大胆来攻打辽阳这样的雄伟城池,仓惶离开,将来可能还得赶路回来,一来一回,很不合算,但韩旭怎么说也是好意,众人还是躬身谢了。
“我儿一切小心。”杨国勇的母亲在春风中拉着儿子,叮嘱着。”
“莫要逞能!”任尚武的母亲亦是手拉着儿子,老虎般暴烈的任尚武,此时只能垂头听着母亲的训导。
家属基本上都齐集了,韩旭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对事情的判断几乎没出过错,这也使杨国勇等人立劝家人离开。
“大人保重。”
高小三在马上向韩旭行了个军礼,接着下令启行,车队辚辚而行,融入官道的人群之中。
尽管官员还没有异动,士绅已经有不少选择离开,官道的人群是平时的十倍以上了。
韩旭转过头,向杨国勇道:“给我的军令是什么?”
王大人屯被弃守后,韩旭已经没有驻地,他向经略府请示,是否能与浙军和川军在一起做战,相比辽镇,韩旭更信任这些南军。
“仍归新勇营,归鲍副将节制。”
“哦,知道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韩旭发迹和本身的成长均是辽镇,虽然和不少辽镇将领关系不睦,但和南军毕竟不是一个体系。
“鲍副将……”韩旭面露讥讽的笑容,鲍承先一年前还只是游击,在熊廷弼手中一直未能升迁,等袁应泰一来,这个庸懦胆小之辈居然一跃成为副将了。
当然,鲍承先有他的优点,见事明白,待人友善,说话颇有风度,甚至儒雅有文官的风范,这叫袁应泰十分喜爱。
相形之下,韩旭这种纯粹的武夫就不受赏识,袁应泰为经略后,从未召见过韩旭。
“走,去新勇营报道。”
此时不是质疑和反对的时候,韩旭看向东北方向,那里定然已经刀光剑影,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大战。主将就是他的拜兄贺世贤,今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见到这位老兄!
他突然想到贺世贤那生铁一般坚硬的巴掌,赤红脸膛和豪气十足的笑容,当然,还有任性使气,好酒贪杯的这些缺点。
“唉……”马背之上,韩旭发出悠长的叹息。
……
“机会来了,哈哈,机会真的来了。”
宁完我在自己的卧房之中,高兴的握着拳头,在房中不停的转着圈。
“瞧你那样。”他的妻子王氏抿嘴笑着,口中虽是嘲笑,脸上却满是欣赏。
“经略已经下令,将奉集堡,虎皮驿,威宁营,武靖营等各部兵马全部撤回沈阳。哈哈,袁某真是一个蠢材……”
宁完我脸上满是鄙夷的笑容,他嘲讽的对象当然是节制辽东,总责全局的经略袁应泰。
“人家好歹是经略,真有这么蠢?”
“就是这么蠢。”宁完我不屑道:“东虏大军过来,初战不利,只是小挫,应该严明军纪,申明必战之意,然后加强这几处外围地方,逼近东虏,使其不好全力攻沈,现在只是小挫,经略举止乖方,又不派兵援沈,又尽撤外围,这样沈阳与辽阳各自为战,军心必乱,我看,多半要完!”
“所谓机会,便是在大乱之中,为常人所不为,我早就欲青云直上,在大明最少还得二十年之功,今日机会前来,我定然不会放过,我要降那金国,博一场大富贵,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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